夜凉如月,满地血腥的窄巷里,始终紧合的马车帘幔被一只在月光下,皓白得不见半丝血色的纤纤玉手掀开条缝隙。

“可看到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魏王府还是大将军府?”

即墨贞清冷的声音在弥漫血气的暗夜里,听来愈加寒凉淡漠,犹如源自遥远的未知时空。

“是自魏王府出来的。”

上前一步扯下面纱回话的黑衣人正是染菊,只是手执染血长剑的她,浑身那凛凛杀气与平时秀丽聪慧的娇俏侍女判若两人。

“把让你们抓的那个人用布袋装上,丢到魏王府的栖鸾院里去,半个时辰后再引魏王过去。将这里的尸首处理干净,切莫留下什么痕迹。”

言罢,即墨贞便又退回车中,虞莫孤看了染菊及她身后那些鬼魅般的黑衣人一眼,却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示意车夫驾车离去。

“你们留下清理干净,你们随我去魏王府送人!”

染菊简言交待后,便带人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去,好像从来都没有在这曾杀机四伏的窄巷狭道中出现过一般

而此时的魏王府后院正一派灯火通明,自陈国公府回来的魏王妃换过衣装却并未休息,正端坐在栖鸾院花厅中品着盅玫瑰清露。

“王妃,后院被扔进个皮袋,里面似乎装着个人。”

栖鸾院里的丫鬟来到门外禀报院中新发之事,虽然是发现被扔进装在布袋里不知死活的人,却十分镇定,好像对这种事已然见怪不怪。

“这些人办事真是越来越不利落,竟然将人丢下便走了,亦不知回报一声。罢了,毕竟这是在魏王府,不是在大将军府,找几个壮丁去将人给我抬进来吧。”

公冶雁鸾仍继续浅啜着手中的玫瑰清露,显然对此事亦是毫不意外,甚至连眼皮都未多抬半分。

不多时,几个人高马大的壮丁便提着灰色布袋走进花厅来,犹如扔杂物般咚地一声便将那分明装着个活人的布袋给冷到冷硬的地面上。但那布袋里却只发出一声闷哼,想是里面的人已然被缚紧手脚、堵住口鼻无法出声亦无法动弹。

“虞莫独,要怪只能怪你不识抬举,非要与我公冶家、与魏王府为敌!你以为倚靠上了陈家和清远王那些人,便再无后顾之忧了么?竟然连我家王爷都赞你心思缜密、聪明绝顶,但现在看来亦不过如此,最后还不是落在我公冶雁鸾的手上?!”

此时对着布袋恨声怒斥的魏王妃,哪里还有白日里的温婉纯善模样?

公冶雁鸾那因愤怒和即将解决仇敌而微微扭曲的容颜减了几分华美,多了几分狰狞恨辣,将手中精致瓷盅啪地一声摔在案几上,向众壮丁狠声道:“你们给我狠狠地打,我今日就要看着这小贱人被活活打死!”

由于怕污了主子的眼,再加上主子亦没有刻意吩咐,仿佛早已做惯这些事情的众壮丁们应喝一声,没有去解开布袋便直接拳脚相加地打上去。

他们皆是自公冶大将军府跟来的,早就已然熟知公冶雁鸾的真正脾性如何狠辣,因而哪个都不敢偷懒手软。五、六个拳若沙包般大的壮汉,这般手脚并用地卖力地打一个被缚在布袋中的人,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那布袋里的人便已无力挣扎,腥红的鲜血渐渐浸透灰色布袋,在花厅那光可鉴人的华美地面上,晕开一滩触目惊心的艳丽血渍

其实公冶雁鸾早在公冶柔算计即墨贞不成反被构陷之时,便已然对这位御音司主起了杀心,再加上后来见魏王竟对“虞莫独”颇为青睐,心中更是暗恨不已。今日在陈国公府之事,无疑让整个公冶家都对虞氏兄妹记恨上了,因而她与公冶敬德略一商议,便当晚行事。

毕竟今日宴请众人的是陈国公府,若是宾客在路上出了事,他们自然难逃干系,弄不好反倒可以让他们公冶家来借题发挥一番。

直到壮丁们踢打得满身大汗,几乎已然没了力气,为首的一个才壮着胆暂停下动作,毕恭毕敬地禀报道:“王妃,这人已然没气了。”

“恩,把袋子打开我看看。”

公冶雁鸾瞥了眼那早已被染得血污不堪的布袋,虽然亦不喜看那让人反胃恶心的景象,但她向来是个谨慎又异常记仇之人,若没有亲眼看到仇敌被活活打死,又让她如何能安心和解恨呢?

那壮丁应了声便去动手解开袋子,里面早已被乱拳乱脚给血肉模糊的人,从服侍与凌乱的发饰来看是个女子无疑,但站得较近的侍女燕子在细看之下,却惊诧地“咦”了一声。

“王妃,这,这人似乎并非御音司主啊,倒像是……”

燕子可是自幼便在公冶雁鸾身边服侍,自然比其他人更了解自家主子那人前人后两般面貌的作派,因而竟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生怕会为此发现受到莫名牵连似的。

“是我让哥哥的门客杀手们去捉来的,不是虞莫独还会是谁?你看着她像是谁?还不快说!”

对于公冶敬德所养的那些“门客”杀手,公冶雁鸾曾借用过不只一次,因而对他们的身后很是相信,毕竟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高手,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失手便也就代表着将丢掉性命!

但她亦知道这跟了自己近二十年的贴身侍女燕子,并非是个会胡乱说话的人,心头不由得猛然一颤,一股不祥之感瞬间传遍全身。

“像是……王妃,我看这人的衣饰,怎地……怎地与今日去陈国公府赴宴的堂小姐,一模一样啊?”

燕子咬咬牙,待又仔细看过那血肉模糊的女子身上衣饰后,终于断定地说出心中猜想

“什么?这是柔儿?!”

公冶雁鸾虽对那堂们恨铁不成钢,更愤恨于她将要嫁给魏王为侧妃,与自己共享夫君,却还未曾真正动过要诛杀她的心思,毕竟她亦是公冶家的人,是自己的血亲。

因而听燕子如此一说,她真心顾不得仪态地起身上前,怒瞪着仍被堵着唇齿、缚着手脚的女子,端详好半晌才怒极攻心地尖叫一声。

“竟然是柔儿!怎么会是柔儿?我明明让他们去抓的是虞莫独,杀的是虞莫孤,怎么被带回来的会柔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气红双目的公冶雁鸾,想到自己刚刚那般解气地看着壮丁活活打死的人,竟然是自家堂妹,心中怒火直烧得她几欲疯狂。

“一定又是那个姓虞的贱人!一定又是她搞的鬼!她不仅生得一张狐媚子模样,心思更是诡谲扭曲之极!我看她根本不是个人,定然是个要来乱我公冶家的狐狸精!”

胸口被怒气涨得快要暴烈的公冶雁鸾,随手便将一旁能砸的东西统统砸到血污一片的地上,看着满地碎片却仍不解气,回手又甩了那些壮丁几巴掌。

在这贵族豪门之中,身为主子的要惩罚奴才向来不会亲自动手,因为那是极其自降身份的举动。向来在人前都保持雍容端庄姿态,谨守礼数的公冶雁鸾显然被气得不清,竟然会亲自动手去打粗陋卑贱的壮丁,这若落在他人眼中无疑是件其失仪丢人之举!

在这栖鸾院中皆是她的亲信,因而从来不需顾忌什么,也只有在这里她才会真正原形毕露,不再装出魏王妃应有之态。

可是公冶雁鸾如何也没有想到,通常在这个时候都不会突然出现在她院中的魏王,竟然偏偏在此时阔步而来,正巧看到她仪态尽失的疯狂模样。

“王妃,你在做什么?”

停步门外的姬无为面罩寒霜,深邃鹰眸寒光凛冽地瞪视着骤然间面无血色的公冶雁鸾,霎时整个花厅皆陷入沉寂如死的紧张气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