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自陈国公府归来后,本在书房中处理政务,却听侧妃萧氏来报,有人看到可疑的黑衣人进入栖鸾院,只怕会危及魏王妃性命,这才带了人来看,不想却正撞见公冶雁鸾一扫往日雍容端庄,正大发脾气胡乱摔东西、掌掴粗卑壮丁的疯狂模样。

“王……王爷!”

公冶雁鸾从未在姬无为面前如此失态过,顿时心慌意得有些手足无措,呆愣半晌便再顾不得尊贵身份地跪倒在地,须臾间便已汗如雨下。

“哎呀!这……王妃啊,你这是在花厅里将人活活打死了么?”

见魏王死盯着厅内却不说话,跟随而来的侧妃萧蔓便壮着胆子走上前看了眼,登时被那血淋淋的骗人场景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此人是谁?”

面沉如水的姬无为直指地上那尸血肉糊涂的尸体,却是连看亦不愿看一眼,那冰冷目光中的嫌恶之情,尽数落在了跪在他面前的女人身上。

“她,她是……”

若现在横尸堂上的人是虞莫孤,公冶雁鸾还可以说得理直气壮些,至少以姬无为行事的决绝狠辣,亦不会怪罪她为他了结“政敌”。但偏偏这被打死的人,突然变成了她那不争气的堂妹,这要她如何说出口?

说自己在不知情下让人活活打死了公冶柔?即便是事实,又有谁会相信?!只会以为她太过善妒、记仇,只因这堂妹做事不顺了她的心意,又将要嫁到她夫家为侧室,便动了杀机

然而如此情况之下,无论她如何解释都已然百口莫辩!

“安离,你过去看看是什么人吧。”

萧蔓像是受不了那血腥场面,取出绢帕掩住口鼻又退回到魏王身后,知道身边侍女丫鬟也不宜上前去查看,便招呼了小厮过去。

“是。”

自从潭氏淹死后,凌天佑便被分派到了萧氏院中当差,在接到即墨贞知会后,自然便当先想到以看到黑衣人的借口,怂恿萧氏去请了魏王到栖鸾院来。

尽管早已知道被送来代替即墨贞去受魏王妃折腾的是谁,凌天佑还是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甚至还拣起块适才被公冶雁鸾扔到地上的布料,轻轻擦拭掉那尸体面容上的血污,让那张因死时太过痛苦而扭曲的娇容完全显露出来。这下不必他开口,在场之人都辩认出了这尸体的身份。

“竟然是公冶柔?”

姬无为的音量并不甚高,但每个字却都是自齿缝中挤出,阴冷得让偌大的花厅都在瞬间被冰冻起来。

他向来知道公冶雁鸾不若表面上那般纯善简单,而能成为他正妃甚至是未来皇后的女子,自然亦不能太过单纯没有手段。但是他亦从未曾想到,另一面的她会狠辣如斯,竟然连自已的血亲堂妹都能活活打死。

“王爷,你听我解释,她不是……不,她的确是柔儿不假,但并不是我原本想要抓回来惩治的人,是被人调了包的!王爷,你应该知道,我即便再如何,如何……终究不会对自家人下如此狠手啊!”

公冶雁鸾心知此时再去装自己如何纯善已然无用,而且她也相信自己过去所做过的事,魏王并非一无所知,不过是觉得她做得并无过错,才没有过问罢了。

“其实我今晚本是想抓那虞莫独回来的,王爷也看到今日她和其兄长在陈国公府时何其招摇,分明已然不把我们魏王府和公冶氏放在眼里!若留着他们,只会后患无穷,因而我才想为王爷分忧,趁着陈国公府宴散去解决掉他们。哪里想到,这被抓回来的人却不知怎么变成了柔儿……还请王爷明鉴!”

权衡利弊之下,公冶雁鸾还是决定对魏王实言相告,否则以他的英明睿智,她再巧言相辩只会弄巧成拙,倒不如彻底坦白来得更显真诚些

她太了解魏王的脾气了,他最恨的便是他的女人与他耍心计,最容易的便是怀疑身边每个人对他的忠诚度,最厌恶的就是被人所强迫行事。

当初那个远自前魏嫁过来的侧妃,其实便是犯了强迫他娶她的这个禁忌,以至于落得那般惨烈下场。

而她,绝不允许自己与那个愚蠢公主落得同样下场,她绝不要成为他的弃妃!

“想活捉虞莫独?哼,看来本王的话你是一句没有听进去!”

姬无为冷一声,径直走到主位上座下来,虽然语气依然冰冷森凉,面色亦肃厉阴鸷,但却显然已相信公冶雁鸾所言,她原本想抓回来的是虞莫独而非这枉死的公冶柔。

但是在他的心中,那个曾经温婉雍容的王妃形象,就此碎裂不堪如云烟般消散,再难拼凑成原来的模样。

终究,即墨贞这将计就计的一次“调包”,还是造成了魏王与正妃之间的嫌隙。

“王爷……我知错了,那虞莫独果然若王爷所说那般难以对付,这次竟然还害得我堂妹枉死……这虞氏联合了清远王与陈国公府,当真越来越无法无天,王爷难道就要这样坐视不理么?再如此放纵下去,早晚他们就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的!”

公冶雁鸾越说越是激动,到最后已然自行站起身来,甚至还向前迈了两步。

她当真已然恨毒了虞氏兄妹,尤其是那个面容妖娆却目光冰冷的虞莫独,每当与她那深不见底的寒冽目光对视时,她总会莫名心慌。仿佛在那寒潭般的黑瞳深处,隐藏着什么无比可怕的鬼魅怪兽般,让她忍不住惧怕、忍不住想要逃避或将之永远消除!

“清远王和陈国公府相交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之事,那陈杊早有意要将陈芷萱嫁给他为正妃,只是姬无邪那小子太过特性,竟然丝毫不买陈尚书的账,亦不知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这虞氏虽成不了什么大气,但自这兄妹入京后的确发生了不少事,本王自不会一直放纵,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想到公冶雁鸾亦是在为自己算计,再想她背后的公冶世家,姬无为终究又将眼底的厌恶渐渐收敛

“今日你所做之事纵然卤莽,但却也让我看到更多那虞氏兄妹背后的实力,看来他们果然不仅是落寞世族那般简单。还有,之前宫里不是传出消息说,南宫贤妃自称是虞莫独的姨母么?那么便也难怪虞氏兄妹会帮着清远王他们,而且传言中南宫无双与虞致远私奔之事果然非虚,也许此间能有我们可以利用之处亦未可知……”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的姬无为,抬眼看向与他同来的萧氏等人,锐利目光在那小厮安离身上一扫而过。

“你们便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切不可向外传扬,否则这公冶柔便是你们的下场!”

虽然萧氏亦是姬无为的侧妃,但却极少参与到他的政事中去,显然仍不够被其信任和重视。

尽管心中难免怨怼不甘,但萧蔓终究还是扬起恬淡和美的笑容,听从安排地向魏王福了福身,便带人离开。

跟在侍女丫鬟身后的凌天佑,走出花厅前方才偷偷回首看了眼高位上的魏王及站在他身旁的魏王妃,琥珀色的眼底迅速掠过流星般的一抹冷芒。

“安离,你今日做得很好,虽然没有看到公冶雁鸾被黑衣人所伤,但让王爷看到她这般真面目,同样让我痛快得紧!你不是说想去看看你染了风寒的姐姐么?我赏你些医治风寒的药剂,你稍后便去给凌氏送过去吧。”

待回到潇湘院后,萧蔓方才露出压抑已久的得意笑容,自从其兄萧葭被逼“成仁”后,她心中便愈加怨恨公冶氏,其中更是尤为怨恨长年压制着她的公冶雁鸾。因而今日见她在魏王面前那般狼狈,让她如何不欣喜至极?

“多谢夫人赏赐,但这些本就是奴才当做的。”

尽管语言间显得很是谦卑,但凌天佑那挺得笔直的背脊,以及眼底仿若天生的卓然傲气,却丝毫不见身为奴才的低贱姿态。

少了潭氏的打压后,凌天佑在魏王府上渐渐开始得势起来,虽然暂时仍只是个低微小厮,但至少已然渐渐得萧侧妃信任与重用,再加上有即墨贞在背后暗中指导,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达成所愿,不再过这种寄人篱下没有尊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