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光下,翩翩仙姿的霓裳舞姬们仿若踏云而来,飘飘然间便已分立于宽敞的大殿两旁。个个皆是云鬓乌黑,花颜娇美,腰枝更是纤细柔软,顾盼间尽显婀娜。

然而众人的目光却只在娇美舞姬间匆匆扫过,随即便又伸长了脖颈望向殿门处,只是任他们望眼欲穿,却仍不见那据说比女子身段还要柔软玲珑,风华绝代的御舞司主登场。

随着编钟被敲出一声清脆而悠扬绵长的轻响,静立场上的十余舞姬开始若初绽的花朵般舞动起来,当她们齐齐甩出粉白水袖时,一道银河般的雪色长缎自殿外直飞而入,被殿中为首的两名舞姬稳稳接住。

而与此同时,在那仿佛源自天际的雪缎另一端,一袭红衣若火的男子,若上仙从天而降,驾临凡间圣地。

他足尖轻点过的雪缎之上,竟每次开出朵朵嫣红菡萏,直惊艳得众人连赞叹之声都忘记发出,只得目不转睛地随着他的惊鸿身影,看着风华绝代的第一舞者踏花而至。

待得他翩然落地,甩出丈余长的火红水袖时,更加奇异的景象再次展现,那朵朵花苞竟瞬间绽放。清淡怡人的花香转瞬间便在大殿中弥漫开来,直醺得众看客先是惊得瞠目结舌,继而又被花香所惑,容貌各异的脸庞上竟都露出异曲同工的陶醉表情。

好个艳惊四座的登场,看来这周国第一舞师并非浪得虚名,还真真可谓是个惊才绝艳的角色

这风氏亦为周国十大家族之一,所以即墨贞对这御舞司主风倾舞亦有所耳闻,但却是首次见其真身。如今以他的身份,若非是重要的大型宫宴,还当真难见其一舞,看来今日当真是有眼神可享了。

丝竹乐声由舒缓渐渐转为紧迫激荡,场中那朵火云般的身影亦是紧随乐曲,舞得犹若惊鸿游龙。风倾舞身为男子,肢体动作柔韧自如却又不失刚劲力道,一双飞花流转的水袖,更是将金碧辉煌的大殿都耀得红光闪闪,灼灼灿烂得迷人眼目。

在风倾舞行云流水般地舞动间,周围的舞姬亦都在若桃花流水般地舞动着,可是却被所有人忽略,因为当那为舞而生的男子开始起舞时,人们的目光便再难落在除他以外的地方。

随着场中那团火色云朵越舞越是疾速,原本清淡的花得亦渐渐浓烈,已然掩过原本的美酒与佳肴浓香。这让殿中之人皆有种置身花海的错觉,而那团流霞般舞动着的艳红,便又幻化成了翩跹于花间的美丽彩蝶。

当古琴的泛间在极致的最高点划出道凤鸣般的长音,已然舞至大殿中央,巨副牡丹花毯中心的风倾舞亦已飞舞着火红水袖,转成一股旋风。直至配乐尾音消失时,疾速舞动的他方才随之戛然而止。

大殿一时间陷入奇异的沉寂,只闻静止下来的舞姬们微微喘息的轻微声响,夹着浓郁花香隐隐回荡在空旷殿宇中。

“好,不愧是我大周第一舞师!”

直至高坐主位金椅中的祈帝当先拊掌称赞,众亲王臣子们方才如梦出醒,一时间掌声与赞叹声溢满整个大殿,竟隐隐震荡得顶棚高悬的琉璃灯都微微晃动。

“微臣多谢皇上盛赞,谨以这满殿花香,祝吾皇流芳百世,香誉千载。”

一曲新奇激荡的长袖花香红莲舞下来,风倾舞竟然芳华丝毫无损,气息半点不乱。

仅这份功力便足以证明,为何他身为七尺男子,却可以成为周国第一舞师,而那些亦舞技十分出众,且花容月貌的舞姬们,却只能望尘莫及甘为陪衬。

“来啊,将风爱卿的席位亦设到朕跟前来,这样,便让风爱卿与虞爱卿同席吧

!”

这场接风宴不过才刚刚开始,祈帝却已然接连破例两次,均是将本应在末席的三品闲官,赐座在了上座首席之地,这不禁让众臣子心中各有算计。

但对即墨贞而言却不失为好事一桩,毕竟祈帝这番安排过后,使得她过于显露的锋芒被掩去大半,至少她如今已然不再是那个唯一的“众矢之的”。

风倾舞倒是亦表现得荣辱不惊,毕恭毕敬地叩谢皇恩后,便由宫人安排着在御音司主身边落座。

“风大人果真好舞艺,下官甚是钦佩。”

即墨贞笑容淡然地当先与御舞司主寒暄了一句,她亦曾学过几曲宫廷舞蹈,但与他相比当真是云泥之别,所以对他的钦佩之词倒亦是发自肺腑。

不想这风倾舞竟只淡淡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微微点了下头,便很是清高地转过脸去,竟是连句客套话都不肯多说。

“像风司主这般惊才绝艳之人,往往都孤高倨傲得很,虞大人莫要见怪。他不爱与你说话,还有本座在呢!”

长空在另一边扯了扯即墨贞的衣袖,笑得花儿一般灿烂,语气之中对风倾舞倒是颇不以为然。

但是即墨贞心中倒无甚感觉,正如长空所言,像风倾舞这般有才华的人往往都会有些清高甚至孤芳自赏,与那些虚与委蛇的人相比,她倒更欣赏如此直白表露情绪喜好的人。想来他会不待见她,定然与听过朝野内外那些流言蜚语有关,不过她亦无意解释什么。

像他这般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还是与她这注定要一路血腥的人少接触些才好,免得无端端连累了无辜的他。

“国师不是应该去跟皇上说话么?今日这场接风宴可是为你准备的,至少亦当去郑重向皇上谢个恩吧?”

早看惯长空那绝美笑靥的即墨贞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不咸不淡地提醒一句。在第一曲歌舞过后,伺机去向皇上谢恩才是正经事,而非在这里与她说笑调侃。

只是还不待长空有所动作,魏王席上的魏王妃已然温婉端庄地笑道:“风御主之舞当真可谓倾国倾城,让妾身不禁想起百花宴上虞司主的那曲《朝凤》,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再得聆听虞司主之妙音?”

公冶雁鸾此言一出,自然得到不少魏王派官员附和,哪怕他们并非都知道这位王妃心中,究竟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华贵妃不在,高座处的陈皇后与南宫贤妃自然都不会为公冶氏说话,但祈帝却露出颇有兴味的表情,深邃莫测的目光悠悠投向右席中的御音司主。

无论公冶雁鸾此举意欲何为,即墨贞都不能当众拒绝这何情何理的提请,愈加不能忤逆圣意,索性便大大方方地离席站到大殿中央。

“既然魏王妃如此看得起,下官自然愿意为皇上、娘娘与诸位大人们献上一曲。只是下官曲艺拙劣,远不及风大人这般惊才绝艳,还望诸位贵人们多多包涵。”

叩拜过首座上的祈帝与两位娘娘后,即墨贞又向左右席位上的亲王官员们福了福身,而后方才取出已然习惯时刻带在身上的那支青翠玉笛,举到唇畔却并未即刻吹起。

天仙下凡般的舞姬们已然退去,但大殿中却依然花香满溢,她回眸看了眼殿外花草间的彩蝶,立时便知道自己应该吹支什么曲子了。

喧嚣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即墨贞缓缓阖上双眼,若花瓣般娇嫩的双唇微动,清亮若空山鸟语般的笛声便流淌而出,迂回跌宕地送到众人耳中。

还残留芬芳的大殿,立时又幻化成草木葱郁的山涧溪谷,水声叮咚,风过婆娑,依稀竟是连蝶穿百花的声音,都隐约可闻。

自落座后便无甚表情,眼神漠然清傲,未曾与任何人交流过的风倾舞,直至此时方才略显动容,主动移眸看向独立空荡荡的大殿中央,阖目吹笛的妖娆少女。

当第一只花蝶仿佛觅着花香飞入殿内时,并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但当越来越多的各色彩蝶成群结队而来,却并非分散着去追寻花香,而是在紫袍潋滟的即墨贞身旁盘旋时,自祈帝而下的众看客方才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

先是百花宴上引来百鸟朝凤,如今仅凭一支玉笛又惹来千蝶争相缭绕,无论是畔在祈帝身边的虞莫孤,还是清远王姬无邪、魏王姬无为或国师长空,乃至早些时候还对她不以为然的风倾舞,此刻凝视她的目光都不由得幽黯深浓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