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的护院虽皆是人高马大的壮汉,手上也多少都有些功夫底子在,但与染菊、公冶敬尘之流却终究不可同日而语,即便人数足足将两人团团围住,但一时间却都近不得身。

“两位,要打请到外面去打,在下绝对不会多管闲事。不过,若是非要在我望月楼里动手,那就休怪在下不讲情面,将二位请出去了。”

紫玉寒眸光清冷,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缓步穿过无从下手的众护院所围成的圈子,走到场中央。

见状,染菊飞快地瞥了眼即墨贞,发现她已然与清远王一起陪着乐贤王走出雅厢,心知自己与这位公冶家五公子的纠缠,应当告一段落了。

不过公冶敬尘却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似乎是被这看似娇俏柔弱实则武功不俗的丫头,给激起了斗志,连公孙情都扔到一边不再理会,双掌如风地紧追着染菊不放。他的脸色仍因酒醉而潮红,但双眸却已不再朦胧迷茫,而是透出星光般璀璨的炯炯闪亮。

“看来五公子当真是许久未遇敌手了,竟然跟个小丫头都能打得这般兴致盎然

!难道,便不觉得有**份么?”

被彻底无礼的紫玉寒似乎亦被激起几分怒气,手中折扇啪地一声骤然合起,在旁观者还未看清时,便已然插入染菊与公冶敬尘之间,单凭手中那把尺长的折扇,便挑开两人间缠斗的拳脚。

本就不想再多做纠缠的染菊,顺势飞身而起跳出圈外,本想回到即墨贞身边,不想却又被之前与公冶敬尘同席的男子给缠住。

“丫头,身手不错嘛!跟小爷回去做第九十九房小妾如何?”

若说那自暴自弃的公冶五公子,见色起义行止失仪的话,那么他这位狐朋狗友的锦衣公子,便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染菊亦不跟他废话,右手翻转成爪间,便已然径直抓向他胸口要害,左手则算准他会躲避的方向,竖立成刀劈向其颈项。

“好厉害的手段!”

锦衣公子如公冶敬尘一般看似酒囊饭袋,实则却颇有些功夫,竟亦是身手如电地挡住染菊攻势。

随即又反守为攻,嬉笑着以赤手空拳与她缠斗在一处。

而另一边,场中那位公冶敬尘直若着魔了般,即便染菊退出却仍不肯收手,见紫玉寒插手,竟然又与他打斗起来。

“早就曾经听闻过公冶家的五公子,自幼便是个武痴,如今看来这传言果然不假。像他这样一个武痴,又生在尚武之家,本应是深得公冶大将军喜爱的吧?”

即墨贞未曾想到今夜赴一趟风倾舞之邀,竟然能有如此多的意外收获,不仅遇到了这公冶氏身份尴尬的逆子,还见识到了紫玉寒的身手。

这望月楼里,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去将公孙姑娘扶过来。”

姬仁孝看了眼即墨贞却并未对她的感叹作出评价,而是转首向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句,似乎在此关头,这位乐贤王最关心的仍是那位他眼中的绝世名伶。

此时场中与紫玉寒相斗的公冶敬尘借着酒劲,再加上遇到更强对手的兴奋,倍显露出其公冶氏武将功底的勇猛

。不知何时自腰间抽出的佩剑一抖,登时耀得满室寒光雪亮。

多了样应手兵器,公冶敬尘的气势即刻愈加强盛如烈焰,接连发起数招的凌厉反攻,直逼得紫玉寒连连后退数步,竟不甚将一枝半人多高的铜质烛台撞翻倒地。其上正燃着婴儿手臂粗的红烛,倾倒间点燃了高悬垂地的纱帷,继而又引燃周遭相连的纱帷,须臾间便火光大盛而起。

“走水啦!快逃命要紧!”

偌大的望月楼皆是以木质结构为主,最忌的便是失火走水,因而残余看热闹的宾客们闻言,登时慌乱四散。

“小心!”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的姬无邪,才想起出声提醒,尚不及去护住就在身边约一步之遥的即墨贞,便被突然混乱冲来的人群冲到了一旁。

与此同时,于一片喧嚣杂乱中,突然响起声尖锐如凤啼般的锐鸣。

但见原本在公冶敬尘手上的那柄长剑,竟被紫玉寒的折扇狠狠挑飞了出去,削铁如泥的锋利剑刃看似失去控制,但却一路越过众人的头顶,直直向即墨贞所立之地飞去。

迅如闪电,劲如雷霆,直指心口!

即墨贞纵然有些功夫底子,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难免有些反应不及,在她注意到危险逼近之时,犹如脚生藤根般难以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势如破竹的剑刃破空逼近。

自万毒谷底后,这是即墨贞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她如此亲近,她几乎已经嗅到属于死尸的冰冷气息。

但她心中却毫无畏惧,只有万般的不甘,不甘于大仇未报便要死去,不甘于竟然又是死在公冶氏的算计之下,不甘于……

忽然一道青色身影闪过,竟抢在长剑毫厘之间将即墨贞扑倒在地,任那凛冽锋芒在他手臂上掠过如若不知,只顾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只求她毫发无伤。

“不是刚跟你讲过,不要再来这望月楼了么?你这丫头,也忒不听话了

!”

褪去国师华服的长空,即便只着寻常青衫长袍,却依然难掩绝世风华。尤其是在他与一个人近在咫尺,几乎鼻息相贴之时,那足以倾国倾城的俊颜愈加美得惊心动魄,让任何人都难忍心悸。

总是保持头脑清明的即墨贞,在被扑倒瞬间所造成的眩晕感,在对上长空那双如拢云烟的深邃黑眸之时,竟愈加混沌迷茫起来。依稀觉得这张容颜、这双掩在迷雾下深如古井般的眼眸,竟那般的熟悉,仿佛她早已在某些刻意遮掩之下,便曾见过……

“你是……”

即墨贞心头猝然一动,猛然瞠大双眼直直瞪视着长空,只是她才吐出两个字,后面的话便被他那花瓣般娇嫩的唇瓣封堵住。

周围满是宾客们逃生的混乱脚步声,还有望月楼里护院等人忙着救火的相互呼喊声,以及看不清这边状况的清远王,焦急关切的高呼探问声。

可是被长空紧紧拥在怀里、深深吻住双唇的即墨贞,却仿佛瞬间失聪,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无比鲜明地感觉到他薄薄唇瓣的冰凉触感,以及他灵活而霸道的长舌,是如何对她一路攻城掠地的。

终于,她脑海中原本尚混沌不清,并不甚确定的念头,在这瞬间豁然清明起来!

原来,他真的就是那个人!

可是,他又是如何能以这样的身份,来到这里呢?

发现她的不专心,长空闪着寒芒的白亮牙齿,倏尔发狠地咬上她的粉嫩唇瓣,即刻如愿地尝到沁凉的鲜血味道。

“什么都别问,日后自然会让你知道。现在,我们还是对付外人要紧!”

长空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抬起白玉雕成般的纤白手指,为她抹去唇上血渍,那般温柔疼惜的模样,仿佛那小小的齿痕伤口,并非是他造成一般。

“你已然试出这望月楼背后的势力,是吗?”

即墨贞冷然一笑,心念电转间便已理清连串“偶然”事件背后的“必然”连接,这亦是她所知的,面前这位“国师”最为擅长的手段之一

“你果然还是我最聪明的墨儿!”

长空笑靥如花地轻点了下即墨贞的鼻尖,姿态轻灵潇洒地翻身而起,随后自然不忘将被他压在身下半晌的佳人,亦小心仔细地搀扶起来。

此时望月楼二层中的宾客已差不多全部逃离现场,想来一层大厅里应该亦是人去楼空,但由于众护院等人抢救及时,先前造成的火势已然被控制下来,并未造成太大的损失。

“莫独,你没事吧?”

姬无邪满面焦急地走上前,适才他眼看着那柄长剑就要刺入即墨贞的胸口,直急得心神俱碎,却苦于那些疯狂逃命的人数太多,任他如何推拒撕扯亦难抵过汹涌人潮的猛烈冲击。

“让辛夷担心了,多愧有国师及时相求,我没事的。”

看出清远王是真的为自己性命堪忧而焦急,即墨贞漾开抹安抚性的浅笑,还取出袖中丝绢为他拭去额间急出的法水。

“多谢国师及时相助,本王择日必亲自登门道谢!”

适才姬无邪亦只看见一道灰影,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即墨贞扑倒,却并未能看清其样貌,直至听她提起,这才注意到原来是国师长空。

“王爷太客气了,虞大人亦是贫道的朋友,适才相求亦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只要王爷过几日在清心观重新开放之日前来排场,贫道全感激不尽了!”

在面对清远王时,长空重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让人难以摸清深浅。

不过已然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即墨贞,再望向他的目光却变得有些复杂,寒潭般仿若万年沉寂的眼底,竟隐隐可见微波涟漪。

难道,这便是他们之间注定的宿命吗?

哪怕明明知道,他一直在暗处冷眼看着一切,明明知道他故意等到千钧一发之际才肯出手救她一命,她却依然不得不承他的情。

似乎总是只有他,才能在千钧一发的性命攸关之际,救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