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籍之中,失了佩剑的公冶敬尘仍在与紫玉寒缠斗不休。

守在即墨贞身边的姬无邪见状冷笑一声,抽出腰间软剑直冲上前,一气呵成地先是将紫玉寒挑开在旁,继而游龙般的剑尖直抵在公冶敬尘脖颈之上。

“清远王?”

看着紧贴在喉头处的雪亮游龙剑,公冶敬尘的酒似乎顿时醒了大半,满眼惊恐地看向面前正对他怒目而视的绝尘王爷

“堕尘,你疯够了么?”

姬无邪指尖微颤,手上软剑的锋利剑刃便在公冶敬尘那雪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腥红血痕来。

“殿下饶命!微臣适才酒醉迷了心智,还望殿下恕罪!”

自被在族谱除名后,公冶敬尘在外便开始以堕尘自称,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会对清远王之尊十分惧怕,更何况适才他还趁醉惹下了不小的祸端,不禁显得愈加忧心忡忡,双膝一软便跪伏在地。

“恕罪?你可知自己犯下的是何等罪过?竟然胆敢刺杀当朝正二品的文殊阁少保,就算本王当下一剑了结了你的性命,于父皇面前亦不会有丝毫的过错,而公冶大将军亦绝计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睥睨着剑下之人惨白的脸色,向来在人前皆是面含三分笑意的姬无邪,此际的俊颜上却如罩寒霜,连声音中都满是凛冽森冷之意,足见是当真动了怒气。

他可以容忍这公冶敬尘当众失态调戏公孙情,可以容忍涉嫌欺君的公冶长治,也可以容忍公冶氏为保自家子弟而“移害”陈氏,甚至可以容忍他们为助长曜王夺取储君之位来构陷自己,却独独不能容忍他们欲至即墨贞于死地!

尽管适才那飞来横祸般的一剑,看上去似乎只是意外,但他心中却莫名地笃定,这一切都是经过周密设计的!

不然怎么没有早一分或晚上分毫,偏偏选在染菊不在即墨贞身边,乐贤王的贴身侍卫被派去接公孙情,而他亦被人潮挤开的时候,方才被紫玉寒挑飞出来?!

“还请王爷剑下留情,五公子虽有过错,却罪不致死啊。()您就算要处罚,也应该交给京兆尹或刑部,不然难免要在公冶大将那里落下擅用私刑的口实,想必皇上到时亦难免会责怪王爷。”

眼见清远王似乎当真说话间就要抹了公冶敬尘的脖子,紫玉寒慌忙上前劝阻,但话说到一半发觉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于紧张,便又缓下语气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若是我望月楼中出了人命,哪里还有人敢来?因而,还请王爷您三思而后行,就权当是给在下一分薄面,如何?日后王爷若有什么用得到望月楼与在下的地方,必然倾力相助

!而且,想必五公子经此一事亦领了教训,断不会再哪些胡作非为了!”

紧贴在脖颈上的冰冷触感,让公冶敬尘不敢妄动分毫,但仍微微点头,似在赞同紫玉寒的话。他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恳求之意,神情亦是十分地悔不当初,血色全失的双唇都在轻轻地颤抖着。

长空与即墨贞对视一眼,绽着看不出深浅的笑靥道:“想不到紫公子适才还在与这堕尘打得难解难分,这会儿却又为他求起情来,当真是高风亮节得紧!若是明白人,或许还知道紫公子这是在为望月楼打算,若是遇上些不明整理的糊涂人,只怕会怀疑公子私下里与公冶氏颇有私交,才会如此煞费苦心地鼎力相助。”

正站在公孙情身边的乐贤王闻言,转眸看向他亦不陌生的国师,总是淡若清泉的眼底微起波澜。

“不过紫公子所言亦有些道理,王爷莫要因此惹上麻烦,还是将这位公冶……这位堕尘,交予京兆尹审问惩治为好。”

身为险些被“误杀”的事主,即墨贞的规劝无疑最入清远王之心,但她这番话以隐忍压抑的声音说出来,却反而让他倍觉心疼。

“而且,毕竟还有乐贤王大驾在此可以做见证,想来即便有人想要对他刻意包庇护短,亦非那般容易的事。对吧,九王爷?”

不过即墨贞话锋一转,虽是将问题丢给了场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乐贤王,目光却淡淡扫了眼站在他身边,满面心有余悸之色的公孙情。

“王爷,您要为民女作主啊。”

果然,公孙情当即接过即墨贞的话茬,楚楚可怜地畏进乐贤王怀中哀声恳求,犹如突然间就换了个人般,丝毫不见适才与公冶敬尘对峙时的胆量与傲气。

“辛夷啊,若是你来亲手处置这扶不上墙的烂泥,未免脏了游龙剑更脏了自己的手,还是让人将他扭送给京兆尹去审问清楚,再行处置吧!”

姬仁孝边抬起只手臂,安抚性地拍了拍公孙情的背脊,边甩出另一只袍袖,为公冶敬尘敲定最终治罪之所。

“皇叔所言极是,若他这种人,的确不配本王来亲自动手

!”

姬无邪自鼻间挤出丝冷哼,抬起脚直踹向公冶敬尘的胸口将之踢翻在地,而后才觉得解气些许,挽了个剑花便将寒光雪亮的游龙软剑归入腰间。

“多谢王爷饶命!”

公冶敬尘虽摔了个狼狈的狗吃屎模样,却未忘记重新跪伏在地,叩首谢恩。

只是当他将头压低在地,没人见得其表情时,那双前一刻还满是惶恐畏惧的黑眸,瞬间流露出刀锋般的凌厉锋芒,浓若烈酒般的怨毒恨意将所有伪装尽数吞没。

那才是他公冶氏男儿最真实的一面,即便在天家皇族面前,亦不甘受制于人、委屈受辱的孤傲一面!

对于凶险戾气最为敏感的即墨贞,深深看了眼始终毕恭毕敬状跪伏在地的公冶敬尘,心底悄然掠过丝冷笑。

从这位表面上看来已被弃的逆子看来,公冶氏的耐心果然已所剩无几,她现在应该当做的,便是为之在尚且微弱的火苗上浇一些油,助之早成熊熊燎原之势!而若想成事,现在便还不是了结这公冶敬尘性命的时候,毕竟他可是如今的公冶氏中,最大的隐患之一!

正当清远王差人将公冶敬尘押赴京兆府时,送玉颜公主回宫后再折返回来的风倾舞,正巧踏上已然与先前歌舞升平完全不同的二楼。

“这是怎么回事?怎地突然满地狼籍?这……微臣拜见乐贤王、清远王!”

风倾舞先向两位亲王行礼后,方才走到即墨贞面前,关切地问道:“虞小姐,你可还安危无恙?”

“多谢风大人关心,我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小惊吓而已。不过,看来是极为可惜地搅了一场好局,想必亦坏了风大人的好兴致吧?”

扫了眼重又摇起折扇故作镇定的紫玉寒后,即墨贞方才将清澈晶亮的双眸转到风倾舞身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透出说不出的深意。

今晚的一切,确不得不称之为一场高氵朝迭起、精彩不断的好戏,只可惜遭遇太多变数。只怕那幕后精心筹谋之人,亦未曾想到如此精妙的连环计,竟还会让她不仅逃出升天,还又探出他更多底牌吧?

“虞小姐没事便好,风某自玉颜公主出现时便已失了雅兴,只是担忧虞小姐会为此误会受了委屈

。公主殿下自幼骄纵惯了,若是我不尽快送她离开,还不知要再惹出何等麻烦来。哪曾想到我走后,这里竟又发生意外,幸好虞小姐无恙,否则当真让风某寝食难安了!”

这一席话风倾舞说得很是情真意切,连向来冷冷淡淡无甚表情的面容上,都透出几许焦急担忧之情来。

“那么如此看来,今夜风大人回去总算可以安枕,不必再感到丝毫愧疚了。不过,只怕今夜注定有些人会难以入眠,愁绪满腹了。”

即墨贞暗波流转的凤目微弯,顾盼见愈加显出道不尽的风情万种,可那听来明明温润如水的柔和声音,却让风倾舞的背脊蹿起阵阵寒意来。

眼前的少女明明看上去还尚显稚嫩,但他却有种已然被她给彻底看透的感觉,那是种难以诉说的恐怖感觉!

“想继续与佳人幽会是不成了,本座劝风大人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莫要再糊里糊涂搅进这趟混水,平白地惹火上身。”

神出鬼没的长空突然出现在风倾舞身后,倾城绝美的俊颜上堆着的笑意,此时看来竟倍显阴森。

“多谢国师提点,下官必当谨记!虞小姐,既然有清远王殿下和国师大人在此,想必亦不需风某再护送,那么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不知是当真听进了长空的话,风倾舞犹如背后有恶鬼在追逐般,头也不回地匆匆告辞离去。

“小姐,奴婢保护不力,还请小姐处罚!”

适才同样眼看着即墨贞身处险境,却被人拖住难以及时相救的染菊,帮着擒下公冶敬尘的那名同席帮手后,满是懊恼自责地跪倒在主子面前。

“今夜之事怪不得你,快起来吧。”

最为清楚某些人在惩治失职下属时,是何其狠辣不留情的即墨贞,故意在长空面前亲自扶起染菊,表明自己对她当时身不由己的情况,丝毫没有责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