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贞无从知晓蛊王与长老们说过什么,亦不知那位圣女祭司是否对蛊王当真有些影响力,总之当夜她没有再见到蛊王,独自在乌木漆金锦榻上待到天明。

而她第二天等来的,则是沉默的宫婢为她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后竟是各大长老轮番教导她琴棋书画、心计权谋、药理医术等知识技能,至此她方才略略安心,看来蛊王并未忘记她选择历尽苦痛活下来的最初目的。

曾经身为大魏的惟公主,即便对其他几项课程相对陌生,但对于琴棋书画之类还是颇有涉猎,但巫蛊族长老所教授的竟皆是些她从前听都未听过的琴曲棋谱、见都未见过的书法画作,使得每天的课程她都不敢稍有懈怠。

但这其中最让她为难的课程并非蛊王亲自教导的古武防身术,而是由圣女祭司所传授的驭兽术。

对于南疆异族有驭使百兽一技,即墨贞尚年幼时便已有所耳闻,但亲眼得见尚属首次。眼睁睁看着小到雀鸟鼠蛇,大到兽王之尊的狮虎熊豹,皆对央金拉姆言听计从,让她想故作淡定地佯装不震惊都难。

但见白袍若雪的圣女祭司斜坐在悬崖边的玄色岩石上,漆黑如墨的长发流水般泻在肩头,疏淡精致的眉目间满是宁静祥和。她那纤尘不染的雪白柔荑执着支玉笛,横在饱满樱红的唇瓣前,吐气如兰地吹奏起一支神秘的幽幽古曲。

各色飞鸟彩蝶纷纷聚集到崖边,在央金拉姆身边翩翩起舞,平日里从不曾和平相处过的老虎、狮子、狼、熊等走兽静静地匍匐在她脚乖驯若猫儿,就像最胆小的鼠类小兽皆成群成群地跑出雨林,与天敌蛇类一同目光痴迷地注视着它们的女神……

那笛曲空灵悠扬,仿佛千回百转自遥远亘古秘境,每个音符仿佛都幻化成了细韧丝线,轻柔无比地一层层缠绕上聆听者的心

如此听着听着,竟然连即墨贞都有种心智渐乱之感,当即狠狠攥紧双拳,让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她方才痛得清醒过来。

“这驭兽之术不比其他,若非天赋异禀,即便花个十年八年亦只能学得皮毛。王亦未奢望你能驭得百兽,只要让些鸟儿、猫儿的能任你驱使便可。”

直至一曲终了,央金拉姆方才抬眸看向遥遥站在对面的即墨贞,目光凌厉如冰刃。

“如此便有劳祭司了。”

即墨贞却对她的敌意犹若未觉,回予妖娆一笑。

见她如此一笑反倒让央金拉姆愈加无名火起,但转念间便又定下心来,如其他长老般尽职尽责地将驭兽之术倾囊相授,只是唇畔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总显得有些诡异。

“这支玉笛乃上古圣物,以此笛奏曲驭兽可事半功倍,今日便赠予你吧。”

将驭兽技法与笛曲要义仔细讲述后,央金拉姆又将手中玉笛交到即墨贞掌心,纤白圆润的指尖紧了紧方才松开那剔透笛身。

若不是蛊王授意,她哪里舍得将此求而不得的至宝赠与这妖媚女子?

也正是蛊王授意,才让她更加妒恨这个突然冒出来就抢走所有蛊王宠爱心思的女子!

“此处名为清心崖,是难得的清静之地,平日也多有飞禽走兽经过,实乃最适合练习驭兽处之地。此后你每日至少要在此处练习两个时辰,一个月后王会亲自考核,若是无法通过的话……”

央金拉姆故意顿了顿,散发着雪莲般圣洁光芒的绝美脸庞露出丝不忍之情。

“我南疆子民无不对这一代蛊王寄予厚望,而王亦是心怀天下之人,所以像你这般要安插入中原的‘棋子’并不在少数。如若你不想让王失望,不想沦为万毒谷底那些东西的口粮,就必须做到最好。”

从开始就充满敌意的人突然表现出为你担忧惋惜的样子,若换作过去的即墨贞也许会选择屏弃前嫌,甚至当即对这个人感激涕零

可是嫁给姬无为在周国的两年,尤其是在之后的短短一年间经历国破家亡,受尽屈辱后又被倾尽所有爱着的男人弃如敝履……得以走出万毒谷的她,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灿烂的惟公主,早已看透在那些貌似美好的皮相下隐藏着的是怎样一颗丑陋的心!

“多谢圣女祭司提点,我定做努力做好‘棋子’,不让蛊王失望。”

即墨贞故意笑得灿烂到极致,但眼底的光亮却也苍凉到极致,犹如一位沧桑的长者在看着孩童卖弄她的幼稚小把戏。

“既然如此,你便在此好好练习吧,若有什么不懂的明日再来问我。”

见她对自己的警告如此从容不迫,倒让央金拉姆心生不快,挥挥宽大袍袖驱散群兽,而后便飘然步下清心崖。

独自留在绝壁高崖上的即墨贞,望着那抹绝尘倩影久久未动,直至几只还被笛音所迷的彩蝶飞近,才被那翩翩飞舞的绮丽色彩吸引。

她抬起手,一只蝶便落上她的指尖,却转瞬便若片枯败的叶子般颓然飘落。

看着原本绮丽美艳的生物顷刻间凋零,即墨贞怔愣许久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适才她为免被央金拉姆的笛声所惑,指甲刺破掌心而沾血的指尖,害得这美丽生灵刹那失去所有光华。

这就是现在的她,但凡妄图接近者都会性命堪忧,而那些胆敢心怀不轨者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以即墨贞的音韵造诣学支古笛曲自然不难,但若想凭韵律引来鸟兽聆听却非朝夕可成之功,若想驭兽自然愈加困难。

转眼便到一月之期,其他技艺即墨贞均算小有所成,至少长老们交过的她都已融会贯通,唯独这以笛曲驭兽之术未见进展,曲子她虽早已烂熟于兄,但吹起过百千次也未见召来过一只蝴蝶。

即墨贞倒不担心蛊王会为此如何惩罚,她疑惑的是央金拉姆在过去一个月里都没有任何行动,难不成当真是她多心误会了这位圣女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