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不想就这么站在外面吹冷风,她还有好些话要说呢,于是自己上前推开门,先进去了。

林肇源眉心皱的更紧,想了想,还是进去了。

跟随元氏的春柳轻车熟路的点上了灯,扶着元氏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元氏拍了拍身边的凳子,示意林肇源坐过来。

林肇源坐下,看着元氏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又很快隐了下去。

“娘若是有话,现在可以说了!”

元氏一怔,就着火光,她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看了十几年的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尔,对她亲热不起来,只是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看不出来。

林肇源察觉到她的打量,忍着不耐再次问道:“娘,若是没事,您就回房歇着吧,您不是说明天要回城?”

元氏脸色再度一变,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赶她了,以前就算他再冷淡,也不会如此。

林肇源大概是觉察到不妥,补充道:“我今日从城里回来,实在是有些累了,所以想早些休息!”

元氏听罢,压下心头的怀疑,试探的问道:“你这次去城里有没有去见你父亲,他有没有说什么?”

林肇源眼里闪过一道晦暗的幽光:“我去找父亲时,他正巧喝醉了,嘴里说着胡话,好像在喊着谁的名字,像是‘锦儿’又像是‘琳儿’,反正模模糊糊的,我没听清,娘知道是谁吗?”

元氏一听,脸色变得十分狰狞,浑身透着阴戾之气,看着林肇源的目光满是恨意。

林肇源嘴角挂着一抹嘲弄之意,却故作紧张道:“娘,你怎么了,为何面色突然变得如此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元氏猛地回过神来,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庞,她恨极,却只能扯出一抹笑意,一脸慈母像的说道:“娘没事,最近一直没休息好,过几天就好了!”

林肇源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娘心里一直记挂着方才说的那件事,所以才休息不好?”

元氏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娘知道在对待章家姑娘的事上,娘做错了,这些天也一直在忏悔,本来想亲自上门道歉,可又担心惹怒了她们,弄得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林肇源淡淡一笑,说道:“娘多心了,章家奶奶是个和善的老人,你若是真心道歉,她又怎么会为难你!方才我就是上门去给章奶奶道歉,她也接受了,并未说什么!”

“什么?你上门道歉去了?”

元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林肇源不该道歉似的。

林肇源嘲讽一笑,反问道:“本来就是娘和我做的不对,难道还要人家上门来,我们才去道歉?”

元氏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大,连忙掩饰道:“哪里,你做的对,是我该上门道歉的,唉,都是娘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林肇源轻笑:“没有委屈!章奶奶人很好,没有为难我,还留我吃饭,所以才回来的晚了!”

元氏闻言,心里十分不舒服,满上却笑得分外高兴:“这就好,这就好!其实你若是真的想娶章家的姑娘,娘也不反对,只要你高兴,娘就满足了!”

林肇源一听,诧异万分,瞬间心里已经转过几道弯,面露喜色道:“娘当真不反对?”

元氏看着他的笑脸,咬着牙僵硬的说道:“娘说出的话自然不会有假!你上次不是说要跟她定亲吗,索性等你爹回来,就把这事定了!”

林肇源摇摇头道:“这事不急!等她及笄了再办也不迟,倒是娘还有其他事吗?”

元氏一听,虽然对他如此的反应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想起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她连忙将侍立在身后的春柳拉到他面前含笑道:“明天娘就要走了,你身子现在不好,娘也不放心一个人走,所以打算把春柳留下照顾你!她手脚快,还识得几个字,放在你房里伺候着刚好,娘也能放心!”

林肇源一听,又看了眼连头都不敢抬的春柳一眼,瞬间明白了元氏的意思,顿时脸色一沉,想都不想的拒绝:“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娘该知道,我身边不需要人伺候,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家养病,有奶奶就够了!春柳一直跟着你,离了她娘会不习惯!”

春柳身形一颤,抬头哀怨的看了林肇源一眼,平日明媚的大眼里噙满了泪水。

只可惜,美人含泪虽美,无人欣赏也是枉然!

元氏被果断的拒绝,脸色就不好看了,略带严厉的说道:“娘身边还有春芽,待明日回了城里的宅子,还能提拔几个得用的,你就拿去用吧!”

林肇源心里冷嘲,面色不改:“我自幼没有丫鬟服侍,连书童都没有,现在身边贸然的出现一个丫鬟,传出去也不好听,春柳今后还是要放出去嫁人的,不能污了名声!”

元氏听了,以为他不懂,连忙解释道:“她服侍了你,还放出去做什么,等媳妇过门了,抬她做姨娘就成!”

听到‘姨娘’二字,林肇源眸光一闪,沉声道:“娘难道忘了林家的家规吗?林家三十五无子者方可纳妾!娘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若是让爷爷知道了,怕是又要不得安宁了!”

元氏闻言,猛地惊醒过来,她怎么忘了这个?林家的确有这条家规,而且还不能轻易的休掉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也是这么多年,里正不看重她这个儿媳,丈夫再厌弃她、憎恨她,她却能稳稳地坐在正妻的位子始终不动摇的根本原因!

不过,现在可不能让这条家规阻挡她的计划,就算最后被那个老不死以赶回娘家威胁,她也要做到底!到时候林家一门变成官家贵族,他们就不会再死守着这条破规矩!

想到这里,她和蔼的劝道:“你爷爷这么疼你,不会反对的,再说了,现在春柳不过是个丫头,不算违背了家规,到时你成亲了,再将人打发走就是!”

一旁的春柳闻言,心里一紧,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元氏安抚的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又对面无表情的林肇源道:“翻过年你就十八,别家像你这么大的都要成了,章家的丫头现在才十二吧,你就算等她及笄,也得两年多,你身边要是没个人,别人会笑话你的!”

哼,若那个村姑是个烈性的,不甘愿与人共事一夫,把春柳塞过去,不费吹灰之力,就绝了她嫁过来的念头,若是她不介意,给她添堵也不错,现在有一个春柳,以后还会有很多个春柳!

“娘把人带回去吧,不然我直接把她交给爷爷,让爷爷来处置,到时爷爷怪罪,儿子也不好为娘说话!”

林肇源听了这席话,没有丝毫的动容,他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他的‘好娘亲’打的‘好主意’,她凭什么认定自己一定会接受?

“我是你娘,你拒绝娘的好意,就是不孝!”

元氏气得倒仰,眼前这人真是她养了十多年的‘儿子’?

林肇源神色不动,端起茶杯,凉凉道:“娘,你这么做违背了家训同样是不孝,还是大不孝!”

元氏怒火腾腾的站起来,食指颤颤的指着他,想要指责什么,却发现她根本没道理,最后一甩袖子,冷哼一声,气冲冲的走了。

春柳幽怨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林肇源,却发现对方看都不看她一眼,顿时只觉得心像琉璃一般,呲的一声碎了一地,最后掩面伤心欲绝的离开!

屋子里总算恢复了宁静,林肇源毫无压力的宽衣上床,却久久睡不着,想起答应章奶奶的那个条件,又想到元氏的所作所为,最后的一丝顾虑也去了。

元氏不仅不是他这具身子的亲娘,甚至可以说是原主的杀母仇人,更有可能原主的死也和她有关,尽管她不是直接动手杀人,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却比这个更可恨,以前觉得父亲对她异常冷漠,他并未多想,好多夫妻都是如此相敬如宾,却不想父亲根本就是恨她入骨!

长辈之间的恩怨,他不能插手,既然她都不是这具身子的母亲,两人也没有多深的母子感情,没道理再对她处处忍让,三年后,不管丫头愿不愿意嫁给他,他都能没有心理负担的同元氏不住在一个屋檐下。

另一边,元氏怒气冲冲的回到房里,又是一阵打砸声,她恨恨的瞪着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春柳一眼,咬牙切齿道:“没用的东西,竟然没能让源哥儿多看一眼,早知道这样,就该找个更貌美的去!”

端着茶水走进来的春芽闻言,偷偷的看了默默垂泪的春柳一眼,眼里闪过幸灾乐祸。

春柳尽管难过又难堪,却不敢表露出来,连忙跪在地上求饶:“是奴婢没用,有负夫人的嘱托!”

元氏没让她起身,接过茶杯喝了几口,缓了缓心中的怒气,今日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倒在那个野种面前讨了个没趣,丢了脸,这口气,她怎么都咽不下!

春芽眼睛一转,机灵的凑上来给元氏揉肩奉承道:“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公子答应,怕是担心分了心,后年可就要考状元呢!”

元氏冷哼一声:“要真是这样,我也不会如此生气,他怕是为着那个小贱人才如此的!”

春芽笑道:“夫人,那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姑,少爷只是一时被她迷惑了,现在不能理解夫人的苦心,等他去了京城,知道有个强大岳家的好处,就不会如此了!”

元氏一听,觉得这话倒是有理,那个贱种不过十七,心性还未完全定下来,等以后看到了那些美丽高贵的名门贵女,一定会醒悟过来!

“嗯,你说的没错,他现在不过是被猪油蒙了心,我现在跟他计较个什么劲儿,不管怎么说,后年他就要进京赶考,等见识了京城的富贵还有权势的好处,那个贱人算什么!”

春芽见自己说对了,暗暗高兴,又说道:“到时公子理解了夫人的苦心,一定会孝顺夫人的,公子的学问好,肯定能中状元,到时候给夫人请封诰命,夫人就是贵夫人了!”

这番话听得元氏分外舒心,轻拍着春芽的手感叹道:“还是你贴心!”

春芽连忙拍着马屁道:“夫人过奖了,都是夫人教的好!”

元氏一笑,看着明眸皓齿的春芽,心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直直的盯着她,严肃道:“这次回城里,你就不必跟着了!老爷老夫人年纪大了,你就留下来侍候,公子身子不好,你也尽心些,好好做,我不会亏待你!”

春芽比春柳机灵的多,很快就明白了元氏的暗示,顿时喜不自禁,她压抑着心里的得意与激动,声音轻微的颤抖道:“是,奴婢一定照着夫人的吩咐好好服侍公子!”

只是在元氏面前,春芽到底嫩了些,又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春芽是个有野心的,有野心的人往往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若是她真有这个能耐,她成全一番又如何,总之能达到她的目的不是?

元氏在算计什么,章小草不知道,她现在正头疼药田已经成熟的药材要怎么办,十三香的原料虽然全部都种上了,可是有好几种都是生长在树上,大多是三年生的,因为气候原因,好些生长在热带与亚热带交界处的在这里长得很缓慢,连沈年也不知道三年后这些树会不会正常的开花结果!

“姑娘,要不这样,把药田里能收上来的药材都炮制好存放在仓库里,然后让人去南方收购缺少的药材,这两年先这样,若是山上的那些药材真不能正常的开花结果,到时就在南方购买土地种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