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朱笔,汐颜抚了抚额角,看了一下天色。想到先前说要多去周海宁那里多走动,但是每回看见周海宁僵直的身子与拘谨的神色,汐颜就有些无可奈何。虽然周海宁试图说些讨喜的故事来热络沉闷的气氛,可惜语气中少了几分热情,面色又甚为不自然,汐颜只觉难熬。

再者蓝家父子在边城的事情仍未有头绪,闵国的秘药在澜国守城的士兵身上发现,而明珠公主又刚好出现在边境,让人不得不联想到这一切很可能是闵国一手策划的阴谋。但是,谁会那么愚蠢,留下这般显而易见的证据?

汐颜转念一想,正是他们理所当然地这般认为,闵国可能会钻这么个空子,设了这一局。牺牲了一个明珠公主,便寻到了理直气壮地攻打澜国的理由。可是,闵国的国主用最心爱的明珠公主作幌子,未免得不偿失。

然而,若是他国设的陷阱。闵国必然认为是澜国掳走了明珠公主,而今又让人强娶了去,冒头直指澜国。鹬蚌相争,这渔翁得的利怕是多得多了。

苦恼地皱着眉,汐颜暗忖,最近怎么就没有一件好事呢?

“皇上,近卫清平求见。”安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汐颜抬起头,这么夜清平来华音殿,难道事情有进展了?

思及此,她墨眸一闪,扬声道。“宣他进殿。”

“属下叩见皇上。”

“平身,”汐颜瞥见清平神色淡然,方才的喜色倒是消了一半。“清平深夜来见朕,所谓何事?”

“回皇上,今晚亥时有人夜闯天牢。”

闻言。汐颜秀眉一挑。“可捉到活口了?”

“是,一共二十五人,击毙十人。九人服毒,三人咬舌。最后只得活捉三人。”清平想到那些黑衣人分明训练有素,为了活捉他们,因而伤了不少弟兄,不禁咬牙切齿。“此三人已经秘密移往别处审问,属下留下两名近卫看守。”

“需要多少日?”汐颜看向他。沉声问道。时间紧逼,若拖得晚了,那些漏网之鱼可就得桃之夭夭,无处可寻了。

清平沉吟片刻,应道。“……五日。”

目光一凝,汐颜不悦道。“太长了,朕给你三日,三日之内从他们口里把话都给掏出来,明白了?”

“属下遵旨。”清平无奈地答道,想着这几日恐怕得不眠不休了。

“囚禁的那些官员情况如何?”

“所有人已经招供,当日清算之时。只点清第一、第二层的白银,下面三层均为大小不一的石子来充数。掩饰国库银两缺失地事实。背后指使给他们的。正是户部尚书孔织。”清平一字一句地禀报着,汐颜听罢不禁冷笑道。

“好一个孔织。竟然敢打国库的主意,甚至不惜让手底下地人来遮掩!”龙纹的金黄衣袖一挥,她沉声道。“安福,传朕地旨意,将户部尚书孔织压入天牢,府内所有财产上缴国库,不得遗漏!七日后,在午门斩首示众!”

“奴才遵旨,”安福恭着身,垂首问道。“皇上,孔织的家眷要如何处置?”

汐颜转过身,轻声叹道。“若果孔织能把吞下的二百万两白银送回来,朕就饶了他的九族。”

安福应了下来,却不由暗叹。这孔织的胃口可真不小,如今这二百万两白银又怎可能一下子都还回来?略略摇了摇头,即使皇上有意格外开恩,这孔家地九族怕是救不了了……

挥退了清平,汐颜独自在空荡的内殿来回踱步。如今澜国的六部一下子没了三位尚书,以后这担子更重了。她暂时让方知鸣兼任了兵部尚书,吏部的事宜则转给了太傅暂为处理,再加上而今的户部又群龙无首……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到登基以来叹的气比汐颜以往十六年还要多。明日还是召太傅入宫商议一番,选定适合的尚书人选,毕竟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策。

墨眸蓦地一亮,或许还有一个人可以商量。

光想还不如行动,汐颜交代了安福不要让任何人进殿,便放下纱帐,爬上龙床悄悄打开了密道的入口。

出了密道,便见雪衣墨发之人立在不远处,清冽的双眸微挑,含着几分喜色。

汐颜一跃而下,疑惑地上前问道。“国师怎么知道朕来了?”

“……天机不可泄漏,”雨疏双目含笑,转身往一旁走去。汐颜见他不愿说,也猜出了几分,不外乎是密道里有些暗眼之类地,只是父皇对雨疏的信任可见相当不一般。

“皇上今夜前来,是有事和雨疏商榷?”抬手为汐颜斟满杯茶,他淡淡问道。“是关于蓝家,还是六部的事?”

墨眸定定地瞅着雨疏,方才离得远,如今借着夜色,隐隐可见他眉宇间浅淡地倦意。仔细看起来,也似精减了许多。原本满腹想要说的话,汐颜硬是吞了回去。“没事,朕回宫后一直被琐事缠身,今夜来向国师道谢。”

雨疏轻笑一声,“皇上亲自来道谢,在下不敢当……夜深了,皇上还是早些回华音殿歇息吧。”

汐颜点点头,望着他又道。“朕不在宫内地这段时日,难为国师了。最近地事情……朕会好好解决的,国师不必担心。”

雨疏略略颔首,汐颜朝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物。“朕答应了国师要带礼物回来地,可惜一路奔走,最后仅仅在回程的时候学会用红线编这么一条手绳。第一次编织,手也不够巧,不怎么好看……”

说罢,面上一窘,立马把红绳往雨疏手里一塞,转身钻入了密道。

雨疏低头看着手里红绳,刚才分明看见汐颜耳根染成淡淡的粉红,心下不由一热。挪动着步子往床榻走去,忽然脚下打了个踉跄,直直就往下跌去。一人急忙冲了过来,扶住了他,神色焦急。

“国师大人?”

“没事,”淡淡地应了一声,雨疏挣扎了几下,发现身上软软的提不起劲来,索性倚向来人。

“国师大人,小人还是去叫御医来看一下吧……”小别子小心地扶着他来到榻前,迟疑地恳求道。

“没有必要,”清冽的眼眸一抬,冷冷道。“不要作多余的事情。”

小别子一怔,垂眸道。“是,国师大人。”

“皇上,孔织的家眷变卖了府邸与郊外的两处别院,府内的珠宝首饰与贵重字画、古董都当了,又四处凑了些银两……”杨鼎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一样一样地细数着。孔织定罪,收押在天牢,取回赃款的担子竟然落在他身上,杨鼎只能自认倒霉了。

“朕只要最后的数目,”坐于上首的汐颜不耐地睨向他,淡然打断道。

杨鼎怔了怔,立马答道。“回皇上,统共一百二十五万两白银。”

“那么,孔织是凑不够了?”墨眸微眯,汐颜沉声问道。

“是,皇上。”杨鼎咬了咬牙,终是看在孔织与他有姻亲的份上,开口道。“孔家说是短时间内无法凑齐如此大的数目,恳请皇上看在他为官多年,宽限几天……”

“几天?”汐颜淡漠的声线响起,“宽限三日、五日,孔家便能凑够那七十五万两白银?”

“请皇上息怒,”杨鼎暗叹,若不是爱妾是孔家的人,他才不会淌这趟祸水。“微臣相信十日之内,孔织定能凑齐余下的银两。”

听罢,汐颜怒极,拍案而起。“杨鼎,你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来讨价还价!”

见皇上发怒,杨鼎立刻双膝跪地。

“皇上,区区几日凑够这二百万两白银确实不易,不妨给孔大人一个机会,再宽限数日。”瑞琛噙着一抹温和的浅笑,不慌不忙地说道。

“太傅说得有理,”墨眸扫向杨鼎,沉吟道。“十日太长了,朕便再给孔家五日。”

五日……

杨鼎暗暗叹气,心想总比没有宽限得好,恭谨地谢过皇上,便急急退出殿外,通知在宫外焦急等候的孔家的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