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刺跟随着我的手臂在惬意的跳舞,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我记不得该是第几个节拍了,从他的脖子到小腹,我看见那污浊腥恶的血从一个一个精致的窟窿里欢快的奔涌出来。

我开始听见尖锐的叫喊,或者是哭泣。应该两者皆有,交织在一起。我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做到了!

该在这哭喊的大合唱中离开了。

我刚要迈出门槛,心里一顿:蠢蛋!字据呢?

我又回到已然是尸体的边上,翻过了衣服口袋,竟然没有。我遗憾的起身,却瞄到桌子上的一张展开了的白纸上,赫然印有手印,就是它!稍加留神:手印边上是三个错误汉字的签名。

这个精明的老头,可怜到绝不放弃魔鬼手缝里漏出的一丝希望。

可以暂且圆满的离开了,那狗却像突然被刚刚死去的灵魂附体了,突然邪恶的扑了过来。

闪?来不及,跑?人不如狗,那就来吧!我已经不愿意反复权衡利弊了。

钢刺从这畜生的下巴直直钻进它的胸膛,一尺来长,真是完美的长度,轻易就能够到心脏的深度。它倒下的哀嚎像是哭求,极其刺耳,我只好在它胸腔上再捅上几个窟窿,终于告一段落了。我在这里用了“捅”这个词,是因为这个时候我才明确的感受到手臂的动作,或者说是自己真切的指挥着手臂完成动作的。所以我知道,那个就是捅!

我起身离开时,看到一屋子大大小小都像刚才的我一样陷在某种幻境里了,发出不属于人类声音,瞪着砧板上的鱼一样的眼睛。我身体里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很想再感受那钢刺捅进骨肉的微妙。但我没有,径自出了院门,再次狂奔起来。

就算已经死去,他也该睁开眼睛看看,感激我对这一家子的仁慈。怒火真是一种持久的力量,一旦燃起就萦绕不绝。

我没有规划过怎么解决他,只是将他列为第一目标,因为字据在他手里。我只是想尽快找到他,所以我一路飞奔而来。只是现在想起来,怎么会这么巧?他真就在那端着酒杯等着,两道门都开着,而且一切都正对着街道,暴露在我的视野。我在怒火里出离了自我,如此神奇的刺杀,常人怎能想象?难怪他那满满一家子都掉进了迷糊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反应,甚至眼看着我离去时连伸手阻拦的下意识动作也没有。

我在奔跑中悟出一条道理,鬼蛇之类的家伙请记牢:天黑要关门!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是该躲避躲避这尚未远去的丑恶的灵魂。

我要去哪里?

这是个新问题,大姐家的房子!这个念头突然闪现,我的脑袋似乎真就不愿再为这种或那种的可能进行考虑了,只是简单明了的跳出了指引信息:

最大的老樟树下、砖墙、灰白色、小院子、半圆的院门、有竹子、两层、门上贴过春联……。

够了、足够了!这太神奇了,我脑海里的信息几乎比大姐说的要多出很多来。愤怒真有魔幻般的功效,我的榆木脑壳此刻绝对超出那个最最伟大的科学家——爱……爱因斯坦,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你瞧:多么别扭的全名啊?可这会儿,一个字也不会错!

我在估摸的那片区域里疯狂搜索:

看不清……不对……有点像……有树……真的很大……半圆门!随后竹子、门上残旧了的春联一股脑儿都出来了。

我快速的扫描了四周,也许这一片都是被赶走的中国人的,此时没有半点光,听不到半点响动。我抓住一棵竹子,轻松翻进了院子。

好亲切的院子!黑夜加上树阴,我很难看清院子真切面貌,但这种亲切的感觉仿佛是流动在院内的一种气息。依稀可辨的是一条石板铺的小路,有竹子、有草,角落里还堆放这一些残破了的家具。还有一口水井,我俯身看去,井水的清凉迎面扑来,真是口好井!这老头真是精明,将这么难得的一口好井圈在自家院内,当就这一条,这院子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底层的房门是掩着的,我在门边的地上摸到一把扭曲了的挂锁,有人来过了!这并不奇怪,一处惹人注意的宅院长时间没人照看自然难逃这类遭遇。但我却想到那个刚刚被解决了的家伙,多半是他,拿了字据,怎能不抓紧时间来实地感受一下呢?

我又想起那张放在桌子上的字据,这费劲心思、抛却人性才得到的宝贝理当严严实实的藏起来的,为何那么突兀的放在饭桌上?这家伙在我赶到之前一定是在向家人夸耀吧?他又是怎么向家人解释其中过程的?

进到屋内,更是黑暗,脚尖不断撞到各色东西,木头的、铁的、玻璃的……,狼藉一片。

一个角落里呈现出一块方形的灰白,走近了发现是一张棉被,难道有人会来这过夜?我把一直握在手心的钢刺握得更紧了,更加小心翼翼的搜索整个房子。

没有什么发现,我在二楼的楼梯口靠墙坐下,隐约听得嘈杂的声响由远及近。那家人应该清醒过来了,是在爆发痛苦哭成一片?还是在组织搜捕以发泄怒火?我不愿多想,留神周围就足够了,反倒担心起草屋里的老人和岩洞里的大姐,心底暗暗喊话:撑住!很快了,已经解决一半了,兴许明晚就能带着值得你们欣慰的结果回到你们身边了。

猛然心底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要等到明晚?刚才的行动并没有消耗到需要休息,为什么不一鼓作气?也许今夜是上天有意给我的良机,是神灵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着我替他执行完最后一步。

对,就应该是今夜,我打定了主意,但现在不是时候,那家子的喧闹正在掀起波浪,几乎覆盖了整个镇子,不远处就传来人声鼎沸,这不是个出击的时候。

镇子的喧闹随着夜的深入渐渐恢复下来,对了,似乎自始自终都没有狗叫,兴许动荡不安的环境让百姓们贫穷得没有粮食和狗分享,也或许真是老天做了安排的。可不嘛?就见他们家一条狗,已然成了尸体了。真是太巧、太顺了。

他很精壮,但我不担心,大姐给的信息有说道他经常在木场守夜,那个木场就在镇子西北边山脚,周围半里地都没有什么人烟,所以,这是不难办。但是有个问题,黄蛇和黑鬼一起图谋了这房子,如果再在同一天夜里被刺杀了,凶手逃脱之后,大姐一家岂不是最直接的疑犯?那不就是更大的危险?

怎么办?多杀几个其他人?难度太大!面对无辜的人,失去仇恨的支持我也下不去手。

不多想了,先找到人再想办法吧,也许老天早就考虑在今晚的安排里了。

我在屋里找了一套厚实的衣服。现在这套不能穿了,那一家子一定对这颜色记忆深刻,也一定告诉了很多很多人。甚至可能再来一道通缉令,其中就会详细描述我的打扮。甚至有血迹,人的血,狗的血可能都有。

掩好门,翻出院子,判断了方向后,我开始小心翼翼的潜行。许久之后,镇子的轮廓已经落在了我的身后,又加速走了一段,木场应该近了。

我前边不远处突然闪出一道光来。我赶忙蹲下了身子,是有人划了根火柴点烟。火柴的光亮里,两个人影并肩走着。万幸,要不是他点烟,我这么快的走,几秒钟就会追上他们,就会被发现。

这无边的黑暗里一定有某双神秘的眼睛关注着我的举动,悄然排除靠近我的危险。是上苍?还是某个路过的神灵?用一根火柴就提醒了我,这办法真不赖。

停留了一会儿,那间或闪现的烟头已经在较远处消失了。

我起身继续赶路!没过多久,路边一侧突然又冒出了灯光。像是油灯从一个草棚照了出来。

趴在地上,借着亮光,我渐渐看出了大概:是一个木头支起的棚子,只有柱子和顶,四周完**露着。

油灯的火苗从一个玻璃罩里照亮了棚里的一切:简易的床,一张破桌子,两个木墩充当着凳子,各有一人坐在上面,暂且难以分辨。

再看棚子四周,是一堆一堆的木头,大的堆起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小的也有两、三人高。

这可不就是木场吗?我一门心思来找它,却几乎与它擦肩而过。这油灯在这个时候亮起,难道不是天意?

我迂回到一个木材堆边,这样的距离足够看清棚子里的人脸。

一男、一女。很可能就是刚才走在我前边并划亮过火柴的那俩人,他们似乎也是刚刚到达这里。

我的注意力全在男的身上,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些吃的放到桌上,跟着还摆上一瓶酒来。

我脑海里猛然闪过我和蜘蛛趴在雨水中所见过的一幕,那对雨夜里紧紧相拥的男女,眼前这一对可比他们处境好多了。空旷的山野、徐徐的夜风,朦胧的灯光……,还有酒。

但这一幕却不能带给我美好的感觉,因为怒火已然热腾腾的烧遍了全身。

他就是黑鬼,我都无需仔细分辨,在大姐的描述里,他的样貌已经雕刻一般印在我脑海里了。

我几乎就要冲过去,但还是迟疑住了:这样过去,不会是一场决斗吗?他或许会抓起那个酒瓶当做武器,我能保证胜出吗?那个女人又怎么办?一并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