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灯影轻晃,重叠的影像是张牙舞爪欲扑的兽。屋内的寂然,令屋外那淅沥的雨声更是清晰。

难耐的静默持续了好一阵,红笑歌方轻轻抹去脸颊上悬而未滴的泪珠,轻撩嘴角牵起抹苦涩的笑,正要开口。那门哐当一下被撞开,一团黑影夹着风冲进来,“有什么话留着下回说吧!赶紧收拾收拾下去,那俩跟屁虫快到茶楼了!”

这死女人,莫非前世跟她有仇!?红笑歌刚想出来的那句诀别的话登时被逼回肚里,咬牙切齿狠瞪这大煞风景的家伙,伤感情绪也不知飞到哪个国家去。

柯语静像是看不见她杀人的目光,一撸袖子就要上来故技重施,“愣着干啥?等我扛你下去是不是?”又皱了眉头教训白云舒,“她又没死,以后多的是机会见,你哭丧个脸干嘛?大男人别跟个娘们一样……”

忽然瞥见她睐起的眼,柯语静立马把矛头一转,“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脾气——打架骂人我都行,对付那两个阴阳怪气的跟屁虫可不就得你亲自出马?”看她与白云舒两个目光纠缠,难舍难分,忍不住就有点来气,“红笑歌,谈情说爱也要分分时候吧?你给我赶紧走人——这小子交给我,你还怕他有闪失?”说着就动手把红笑歌推出门,还招手叫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快送大小姐去平允茶楼,绝对不能让那两个小白脸先进门!”

那两个豪气地应一声,夹着红笑歌就走。白云舒瞠目结舌,不晓得为什么突然间事情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想起来礼物还没送出去,爬起来正要追。柯语静已一记勾拳过来,打得他四脚朝天!

她返身关上门,一边把指节掰得啪啪直响,一边冷笑着逼近他,“好小子!替你们传了那么多次信,都没叫我摸清你长什么样!这回好!老天有眼,总算叫我给逮着了!”

不是吧!刚弄完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就来这么一场兴师问罪?心绪大起大落不说,还得受皮肉之苦,到底让不让人活了?白云舒只觉下巴碎裂般疼痛,一时间倒把方才的伤心事抛到脑后去。眼见柯语静面lou狰狞,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模样,吓得绕过椅子拼命蹬地往后退,“你、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柯语静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椅子,把拳头晃了又晃,“我就说她怎么一听说你有麻烦就想方设法跑出来,原来你就是那个负心汉——一边吊着她,一边在外头花天酒地,你真当我不知道?事到如今,她到了你面前,你居然还敢说谎!如此可恶,活着也是惹人嫌,索性打死了事,大家省心!”

白云舒瞧她攥得指节都泛白,显然并非虚张声势,不由得大骇。若非红笑歌出现,他生或死又有什么区别?但如今就好比溺水的人抓到块浮木,他怎甘心死?

回想方才情形,已知这女子与红笑歌的关系非同一般。当下打定主意要借她的口将心里话传予红笑歌知,鼓起勇气迎上她的目光,辩解道,“我对她确是真心——倘我不是拒绝出仕为官,整日混迹花街,提亲的人早踏破门槛,我爹……那人怎肯让我过了冠礼还不成家?若我那日不是太过开心,饮酒饮至酩酊大醉……总之是我错。但我以为这生再也见不到她,这才……”

柯语静不听还好,一听更想上去扇他耳光,“好借口!所以时隔不到一月,你就寻花问柳,还两万两黄金观一舞……臭名都传到阳鹤来,你还想狡辩!难为她费尽心思……闹了半天,原来想拖离家族,换个新身份生活的男人就是你!”又忿忿自语,“嘴上说那么狠,见了又心软。在一起那么久别人都认不出,还……这也叫恶女?真是丢女人的脸!”

白云舒不知哪来的勇气,挣扎着爬起来,怒目相视,“错在我,你要打要杀尽管来,就是不许你侮辱她!”

她睨眼瞅他老半天,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骗得,我骂不得?”交加双臂,笑吟吟地道,“我偏要骂!她就是个银枪软蜡头,外强中干!人前装得百毒不侵,还不是一样被男人骗?最可笑是被人耍了还要去帮人家——要是她自己不说出来,你不照样当她是坏人?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作践自己,叫谁瞧得起?”

白云舒气得浑身打颤,不管不顾就一头朝她身上撞过来。柯语静不紧不慢地让开,又伸脚一钩绊得他跌了个七荤八素。他奋力爬起,把头一低又要再来,却听柯语静笑道,“不错嘛,看来你良心未泯,还有两分血性……想好以后做什么了不?是打算隐姓埋名找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窝囊过一辈子呢,还是……”

“还是什么?”白云舒一怔,情不自禁地接口。见她笑而不语,忙表lou心迹,“只要能同她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

柯语静顿时眼睛一亮,上来亲热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我就说她绝不会走看眼,果真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那我勉为其难指条明路给你?”

她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拍得白云舒差点一屁股坐下去。但听她称赞,胸中豪气顿生,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不肯放,“你尽管说!”

柯语静闷笑不已,拔出靴筒里暗藏的匕首,飞快地削断他手上的绳子,又反手一下cha入桌心三寸。白云舒不及反应,已被她一把按得跌坐椅上。

光影摇动,映得她眼中一片波诡云谲,“我西六扛把子做事一向有原则。生意不成仁义在,你听完若觉得做不了,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杀人灭口……”

那刀身明晃晃刺得人眼睛发疼,她这话分明没有说服力。白云舒暗暗心惊,却不敢反抗,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她既已踏上这条路,就注定退无可退。朝堂之上谁对她威胁最大,我想你也不会不知道。与虎谋皮,一不小心就要赔上性命啊……要是那个人晓得近几年她做下的这些桩案子,又把‘被贼人残害致死’的你给救了……你说,那个人会怎么对付她?”

他一愣,周身登时如浸在冰水中。心内交战一番,终于还是做出选择——抬眼望向她,面上现出种坚毅之色,“告诉我该做些什么!”

柯语静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下月初十即是皇上寿诞,再过两天,护送车瑟国使者和寿礼的某家商队就要到达夏侯国国境。此次顺便运送的其他货物价值过千万……你也不想她即位之时,车瑟士兵吃着我们种的粮食来攻打我们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