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弋,红笑歌的眼眸荡着点幽幽的光,紫霄沉下去的心猛地蹿回来,跳得更欢。 脚下如踩了棉花,软绵绵使不上劲。

床是不久前新换的,皇上的得意之作。 厚重的沉香木,暗红的月洞门。 床头往上一溜整齐的小屉,面上描金绘彩嵌玳瑁,把手是鎏金兽头衔铜环,暗影里浮动着微闪的金光,神秘而诱惑——据说是车瑟时兴的款式,放下帷帐就自成小天地一个。

小天地……紫霄偷瞟眼床头那双白玉枕,心扑通乱跳,白皙的脸颊上绽开来两朵粉红桃花。

红笑歌扫眼帷帐和被褥,眉头止不住往一处拧——怎么洗个澡回来,连帐子都换成月红色?娇艳是娇艳,无端带些暧昧,看了就难受!还有那锦被啊,蝶戏百花换成百子嬉春,这不是存心刺激人嘛!

她小心翼翼瞄瞄紫霄的脸色,看他不像要发怒的样子,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但射向跟进来伺候的莫礼清的目光就大为不善,“领着她们下去吧——明儿我再细细跟你算。 ”

莫礼清摸不清到底啥地方惹到她,好心挨了白眼却也不敢申辩。 宫里不比外头,而储君的地位距国君只有一步之遥,有些待遇就属于提前“享受”。

按理莫礼清他们得侯在床脚端茶递水兼记录。 别说是宠幸莲华这等事,如今红笑歌就算不小心放个屁,也该是有案可查。 有据可考。 问题这位即将成为储君的公主大人没半点自觉性,莫礼清只好领着众宫人退出去——关上门当然不能一走了之,还得盯着时辰,以免年轻人热血沸腾闹过亥时去,有伤贵体。

紫霄纯粹是大姑娘上花桥——头一遭。 正管那儿胡思乱想,满心期待。 红笑歌却把枕头被褥一卷,扭头问他。 “你睡床还是我睡床?”

那神情很是自然,好像问地不过是“你吃不吃饭”一类的问题。 其实她心里头有点发虚。 这就好比打断了老虎的腿,还问它吃不吃糠一样的可耻。 话出口看他脸色微变,任她脸皮厚过城墙,良心上也过不去,立马抱了铺盖往贵妃榻那边走,“你个子大,还是你睡床吧——够宽敞。 不至于束手束脚。 ”

这就是她所谓的“伺寝”?即使厌恶,又何必如此羞辱他!紫霄的心凉下去,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硬邦邦甩出一句,“公主不必如此屈尊,我走就是了!”话虽如此,脚却不听使唤地慢慢挪,仿佛等她来阻拦。

红笑歌果然不负他望。 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冲过来。 不敢拉他,只跳到他面前大张双臂,“不准走!”忽想起莫礼清必在门外偷听,只好低头摆出副认罪姿态,“紫因已经跟我说了……你放心,我红笑歌向来敢做敢当。 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地!”又辩解似的小声道,“只是我从小到大都一个人睡,我、我……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适应地……”

什么?紫因已经跟她说了?!紫霄的突然觉得脸上像着了火,灼得脸皮一阵一阵地疼,垂下眼,声音好像蚊子叫,“没事,我也……我也不太习惯。 还是你睡床吧,我随便哪里都可以睡的……”

“负责到底”四个字果真威力无穷啊……红笑歌感慨着。 没想到这个以前还拿刀在她眼珠前比划的男人居然如此大度。 绝子绝孙这么重大的问题也可以既往不咎。 心头荡上丝疚意。 蹙眉一想,便又豪爽了一把。 “算了,反正早晚得习惯,晚习惯倒不如早习惯——咱俩都睡床吧,你别嫌我睡相不好就行。 ”

说了就做。 两个枕头中间还特地拿被子隔出来条界线,避免她梦中打人,发生不必要的流血冲突。 她觉得自己这办法不错,还得意地指给他看,“我一般醒来就天亮了,所以我睡里头。 你喝水起夜也不用怕踩到我……以后我们都这么睡吧。 ”

“以后”这两个字像记重拳,击得紫霄晕晕乎乎,完全没留意全话所透lou出的重要信息,唇不由自主就扬出个美妙地弧度,“好。 ”

红笑歌起先还有点怀疑紫霄的大度是引她上当的陷阱。 可细细端详他的面部表情及眼神之后,凭着多年的看人经验,终于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耻。 心头大石落地,忍不住暗暗咂嘴赞这男人胸襟宽广,简直让佛祖都感觉自惭形秽。 头一次撇开偏见将紫霄重新打量一回——

虽有血缘关联,他与紫因却是全然不相像。 瞧他剑眉飞扬,眼角平直,可隐隐现出几分傲气;颧骨微凸,眼窝微凹,线条如刀劈斧凿出来的一般,稍嫌硬,惟硬得有味道;唇瓣微红,嘴角微垂,不笑时蕴了冷意,笑起来却漾出温柔无限。

而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 白衣这种东西,本就有些阴柔的味道。 女人穿白凸显俏丽,男人却得一身皂(黑),才能现出阳刚之气。 譬如紫因地五官本就柔和美好,着了白衣,那飘逸中透出点慵懒,美虽美,却不够男子气概。 可换了紫霄,却能将阳刚压住阴柔,穿出种霸气。 尤其行动间,矫捷似豹,那结实的身体像是随时会从衣服里跳出来一样,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剥开那衣裳探个端的,只可惜……

红笑歌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他的下身,情不自禁就叹了口气。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造孽。 一念之差,竟害了个大好青年。 要是早知道因果循环这么灵,打死她也不会把过错推到他头上去……但说这些已经太迟,还有相守一生那么漫长的时间,不想个法子解他胸中郁气,将来受害地还是她自己!

忽然发觉紫霄被她盯得有些局促不安,愧疚之心更是大起。 拖了外袍随手一扔,胡乱甩拖鞋跳到**,拉开其中一只小屉抓出包东西,就神秘兮兮朝他招手,“你来,有好东西给你!”

紫霄瞧她像只兔子样上蹿下跳,忍不住莞尔,心内的那一点紧张也慢慢消失。 坐到床边看清她手里的是包mi金桔,飞扬的剑眉几乎拧成个倒八字。

他最讨厌甜味重的食物,对mi饯这种甜不甜咸不咸的东西更是敬而远之,且那mi金桔气味异常的大,激得他胃里直泛酸水。 此刻见她一脸期待,又不便扫她兴致,只得伸手去接。

红笑歌急欲消除两人间的隔阂,立马拈了一颗送到他嘴边,“很好吃的,我不吃这个晚上睡不着——惜夕买的,绝对无毒。 ”自己当宝贝,就认定别人也稀罕,真正霸道却不自知。

她地手指头差点直接戳进他嘴里去,那满眼满脸地期待让紫霄不忍心拒绝,强迫自己张口接下。 仍是觉得恶心,压在舌根下半天不敢咽口水。

他的痛苦,红笑歌自然不知。 自己吃一颗,又递过来一颗,“味道不错吧?我都不信这世上有人会抵得住mi金桔地诱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