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刚经历过刀剑相向的紫因和紫霄,自然不会相信白延春的这套说辞。 一路上绞尽脑汁地套话,白延春却总是闪烁其辞,只说到了便知。

这样的态度很难不令人疑心重重,是以紫因和紫霄的手也自始至终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应战。

但,预料中的突发状况并不曾出现——白可流的书房紧挨着花园,还隔着老远,白延春就停住了脚,“公主就在书房。 老爷有吩咐,请恕小的不能陪两位莲华前去。 ”经验老到,言毕转身就走,不给他们有挟持人质的机会。

紫霄皱紧了眉,环顾四周不见有人,见紫因急虎虎就要过去,忙一把将他扯住,低声道,“这事太蹊跷,谨防有诈。 ”

紫因却猛地挣拖,眉眼间不见媚色,反于焦躁里透出种肃杀,“是陷阱我也要去!我、我不能丢她一个人在这里!”

末一句乃是情急之下的真心话,拖口而出之后他才想起来这与他先前的行为很是不符,大有口是心非之嫌。

但,如今也顾不得那些,甚至看也不敢看紫霄一眼便纵身疾掠而去,眨眼便消失在半掩的书房门边。

紫霄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个弟弟终是碰见了能降服他的魔星。 生怕两人全入去,事情一旦有变来不及拖身,便守在不远处警觉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哪知不过片刻就见紫因仓惶推门出来,扬声唤他。 语气急切。 紫霄地心陡地一震,急急过去阻止他继续效仿无头苍蝇,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公主不在里面?”

“在!她在!”紫因压制不住纷乱的神思,握住剑柄的手紧到指节也泛白。 他平日里心思机巧口齿伶俐,这会儿竟是方寸大失,颤声道。 “可她……可她一动不动!我推她叫她,她都不动……霄。 怎么办?”

一动不动?那该是昏过去了吧?紫霄无语,想不通紫因怎会连这样的判断能力也失去。 看他惶惑不安的模样,却不好再责备他,自行入屋察看。

转过紫檀白玉屏风,软榻上,红衣如火,美人如玉。 笑歌果真静静地躺在那里。 胸口微微起伏,唇畔犹浮着一丝笑意。 长而微翘的睫羽似两把小扇子,在眼脸下投出淡淡暗影。

不似醒时的表情多变,只余恬淡而美好,如同静夜里悄然盛放地昙花,开到荼靡也无声。

紫霄不由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她,仿佛突然坠入一个奇异的梦境。

忽然间。 他也如紫因般慌乱了心神——他记得,她是无法安然入睡地。 纵是睡了,眉尖总是颦蹙,身体蜷缩得像个不安的孩子。 可此刻,那舒展的眉头,隐隐的笑意。 无一不在暗示着这情形的古怪。

他急切地唤着她的名,紧握她的肩试图摇醒她。 那般剧烈地摇动,弄得她髻上的珠钗也铿然落地,她却依然未醒。

一墙之隔的密室里,正有三双眼睛切切地透过小孔关注着屋内的动静。 待得他兄弟二人都出现在笑歌身边,红奇骏忙冲惜夕打了个手势。

她了然,将支淡青色的小笛轻凑到唇边,奏响支无声的乐曲。

笑歌缓缓睁眼,恍惚中看见眼前那两张焦急的少年的脸,不由得吓了一跳。 急急往后缩去。 背抵住了扶手。 无路可退,四顾不见红奇骏和惜夕地踪影。 嘴一扁就要哭。

“别哭。 ”耳畔忽响起个幽幽的声音,轻柔、甜美,蕴着丝丝的诱惑,不容她不听,“看看他们,还记得吗?他们是最爱你的人,也是……你最爱的人。 想起来了吗?笑一笑,别让他们担心……”

笑歌懵懂地点头。 在那声音的引导下,慢慢地在脑子里勾勒着那样地场景——生病的时候温柔看顾着她的少年;常给她带回玩具和甜点的少年;不管她闯了什么祸,也依然温和笑着揉乱她的头发,叫她不用担心的少年……

她睁大眼睛望着那两张清逸俊秀的脸,有种熟悉的安心感渐在心间漾开。 甜mi的笑容忽爬上脸颊,她甜甜地唤,“哥哥~”

噗——白可流喷了。 红奇骏嘴角抽搐说不出话来。 惜夕痛苦地抚额,想不通怎么一见钟情的药会引发这样地效果。

紫因拿种大白天见鬼地眼神看她。 紫霄愣了半晌,竭力让自己的笑瞧起来温和可亲,“公主?”

“公主?”笑歌茫然地重复,旋即便扑到他身上,搂住他地脖子,咯咯笑着亲他的脸,“错了!哥哥~我是笑笑,不是公主呀!”

紫霄大窘,红云一忽儿就铺到耳根上。 想扯她下来,手伸出去却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她的腰。 这样的梦他做了不知多少回,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又怎舍得推?

那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散发着淡淡的mi糖的香气,这对笑歌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 “哥哥会买糖糖给她吃”的想法更是坚定,揽紧他的颈子不撒手,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去。

望着那双充斥着惊喜和疑惑的眸子,她笑得更甜mi,娇声道,“哥哥呀,我想吃糖糖~”

密室里窥视这方的两个男人都无语,责难的视线全聚到惜夕脸上去。 她讪讪地摸摸鼻子,轻声辩解道,“三岁小儿的心智,你们还能指望她怎么样?”

对哦,三岁……两个男人望了一回密室的屋顶,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见鬼了!紫因使劲揉揉眼睛,蓦地抬手照她额头就是一个爆栗,“老实说吧。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笑歌吃痛皱眉,嘴扁了扁,眼眶里立时汪上两包泪来。 看他又伸手过来,她害怕地贴紧紫霄,把脸藏进他的颈窝里,闷声道,“坏人!坏人!”

紫因郁闷个半死。 气呼呼就去揪她后领。 紫霄皱眉挡开他地手,侧身护牢笑歌。 沉声道,“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还闹!”

紫因愣住。 从小到大这还是紫霄第一遭拿那样的口气斥责他,显见得如今笑歌在紫霄心里的地位已升了不止一两个档次,甚至高于他。

委屈的小孩立马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紫因的唇抿做条直线,与他对瞪不说话。 紫霄却没空细究他的心思,只温柔地抚着笑歌的头。 轻声道,“公主?白大将军在何处?”

“都说了我是笑笑,不是公主!”她不满地抬头,大声抗议。 忽记起旁边还有个凶巴巴地哥哥,忙小心翼翼地扭头,偷偷瞥眼紫因,压低声音咕哝一句,“坏哥哥。 总欺负人……”

紫因啼笑皆非,板起脸来瞪她一眼。 她吓得赶忙把脸别过去,缠紧保护神不敢放手。

紫霄无奈,再问一回。 她认真地想一想,轻轻摇头,“我刚才只看见爹爹和惜夕啊……呀!对了。 还有个怪叔叔!不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白大将军。 ”

稚气地把“白大将军”四个字咬得很重,鹦鹉学舌一样,许是觉着有人叫这种名字很有趣,还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白可流郁闷得直想捶地,瞥见红奇骏那脸胡子,更是恨得牙痒痒。 偏红奇骏不怕死,还凑到他耳边低道,“看,多好!这回白大将军既可一下子年轻二十岁,也不用向夫人解释为什么会多出个女儿来了!”

如果那个以阴狠出名。 年龄不明的咒术师不在旁边。 白可流一定会毫不犹豫给他一剑。 正气闷,却听惜夕轻道。 “白大将军,一切皆以天下万民为重——我相信你绝对不会那么小家子气,介意这种琐事地,对吧?”

好得很……万民为重都抛出来了,他还能说他其实很介意吗?白可流脸部**数秒,方勉强扯扯嘴角表示接受这理由。

外间的紫因和紫霄却是大大地发愁了。 无论问笑歌什么,她不是笑就是一脸茫然,还不时提醒一句她想吃糖。

紫因一动,她立马警觉地巴住紫霄不放,称呼从坏哥哥晋升为臭哥哥,明显的有恃无恐——怎么看都是小鬼头的行为,却丝毫瞧不出有半分作假。

“难道公主中了迷香?”紫霄担忧地喃喃。 可替她把脉之后却未发觉有何异常,且瞧她神情,听她说话,也不似被人控制。

两个少年自出茅庐还是头回遇上这样的事情。 看着这个昔日美丽霸道得几乎张狂的女子,如孩童般为着一句买糖的承诺欢天喜地,他们俩都有些不知所措。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 那就是,她显然已以第一印象选择了保护者,而且依赖心之重,是个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

可怜紫霄百千次梦中辗转,苦求而不得地幸福,竟在转眼之间因着他曾经最憎恶的甜食蓦然降临。

短短的工夫,为了糖果,笑歌不止笑脸相迎,那响吻也不知送了多少个,直弄得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满脸红晕,手足无措。

紫因看得心底阵阵泛酸,瞅空不是来个爆栗,就是拧她的脸。 这种幼儿园小喷油用欺负表达的爱意让笑歌更是反感,直到白延春敲门说回宫的马车已在后门等候,她依旧瞪圆眼睛注意着紫因的动向,八爪鱼一样缠在紫霄地身上不肯下来。

于是,紫霄只得硬着头皮不管别人的眼光,背着她出门,抱着她上车,哄小孩一样拿mi饯塞得她心满意足,拢着一袖的甜mi枕着他的腿沉沉睡去,这个年轻的奶爸才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可,缠人地幸福睡着了,他那个嫉妒中的弟弟还醒着——三五不时觅空偷袭她的脸,下手不知轻重,拧得她粉扑扑的脸蛋晕红了两大片。

紫霄挡住了一次,却挡不住很多次,打又打不得,骂也不会听。 索性丢开手放他去闹。

不多时,紫因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自食其果——那个被惊醒的人儿扑闪了两下大眼睛,忽然一咧嘴,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