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个一唱一和,柯语静和柯戈博根本来不及阻拦。恰小陆端了热水和毛巾进来,说有生意上的事要问笑歌,笑歌迟疑一下方同他出去。

她前脚刚走,柯戈博便一连封了老爹的几处大穴。意外地没有遭致反抗,他心下纳闷得紧,却还是不忘耳语警告,“这不是宫里,你别乱来。”

柯达人气哼哼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要你瞎操心?上头已经撤令了。”反正这种事只有红少亭与他清楚,扯谎总比吐lou实情以致在儿女面前丢脸强。

柯戈博悬着的心落回肚里,对他的话倒没有过多怀疑。要是柯达人要动手,也不会等到现在。瞥眼**的紫因,扬扬眉,低道,“换目标了?”

柯达人不语。柯语静却长吁了口气,“总之你不动六姑娘就行——一会儿赶紧把那小子带走,爱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斜柯戈博一眼,又道,“你也是!这种时候不去守着公主,跑到我这儿来瞎混个啥?”

柯达人对此也有疑问。按理,.祖训不可违,他站在红少亭这边就不该cha手管公主那方的事。但毕竟血缘相连,思想再三,还是难得地帮腔道,“她说得对。明日只怕有大变动……身为暗卫,这种时候怎么能撇下主子跑出来?”

大变动?紫因丢官算得上是大变动么?

兄妹俩皆是一惊。柯达人也觉失.言,忙别开目光转移话题,“你们似乎很信任那位六姑娘……”

提及笑歌,柯语静忍不住疑惑.地望望柯达人。瞧他头发散乱、满脸血迹污痕的,笑歌居然还能看得出跟她的四伯伯长得像,这可真是……

心中觉着有些不对劲,她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眼珠一转,哂笑道,“你今日倒是叫我们大吃一惊……谁暗算你,你可清楚?”

“……没看清。”

看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柯达人愈发郁闷。抬眼瞧.见他两个投过怀疑目光,只得压住心底火气来替笑歌圆谎,“我奉命带司刑主事回宫,追踪到那巷子里,忽然有人施放迷香……总之,今日之事真得‘多谢’你们那位六姑娘。”

“嘁!那是她还不知道你的身份,要是知道了……”柯语.静撇撇嘴,想了一想却又道,“不过她这人心肠很好,说不定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丢下你不管……能碰上她,算你运气好!”

对对对!他运气.真是好!被人弄得狼狈不堪还得感谢那人心地善良!

柯达人气得半死,偏又无计可施。抓起毛巾胡乱一抹脸,看见上头的血迹,又不由得担心起来,“有镜子没有?”要是那死丫头已经刻好了一个字,他以后还拿什么脸见人?

柯戈博随手把柜子上的铜镜扔过来,细巧的眼一眯,唇畔就牵讥诮,“何时这么注意容貌了?真不像你的作风!”丢个眼风给柯语静,两个难得有默契地开始进行迂回套话。

回廊尽头,小陆也正满腹疑团地低声问着笑歌,“六姑娘,那个香味……该不会他就是那个刺客吧?”看她点头,不禁一愣,“那您还把他弄进来?”

笑歌睥睨四周无人,凑到他耳畔低语几句,又晃手lou了下手中的物事。小陆顿时骇然,“这可怎么得了!?要真是如此,扛把子也无法cha手吧……您有什么打算?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笑歌微微一笑,又同他耳语一番。小陆边听边点头,到末了,一脸崇拜地望着她赞叹道,“六姑娘好手段!这么一来,便不怕他不就范!只是扛把子那边……”

“一个字都不要说。”笑歌拍拍他的肩膀,盈盈一笑,又轻声道,“另外,麻烦你帮我看着点珠鸾。最近我常常找不见她,可又不好直接问……等肖家连同那几家老商户迁过来,她还要作为你的助手同你一起打理生意,我不想到时候有什么变故。”

“我晓得。”小陆那张娃娃脸笑得跟朵花儿一样。有人明知他的过去,仍赏识他且赋予重任,这种信赖不管落到谁身上,谁会不感觉窝心?虽谈不上誓死效忠,但跟定她这个信念却已是不可动摇。

两人相视一笑,似定下无言之契。他自去按吩咐办事,笑歌安心回转。快到门边,故意放重了脚步,屋内的说话声果然立马消失。

她入内去,淡淡一瞥柯戈博,唇边便浮上丝礼貌的笑,“时候不早了,这几日又不怎么太平……小静,你还是多派几个人送送博公子吧——请博公子不用担心,这里有小静在,不会有事的。”

她并非此间主人,这逐客令下得实在突兀,可她语气温和,柯语静又当真一伸手摆出送客姿态,柯戈博虽是不情愿,却也只好乖乖告辞——他若敢反对,柯语静定会当他是在质疑她的能力。届时大闹起来,三人关系曝光,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柯达人自然晓得笑歌支走柯戈博的原因,一面恨得牙痒痒,一面却又不得不叹服她的手腕高明。看着那个容貌平平的小姑娘,心里竟有几分好奇,忍不住想瞧瞧她又有什么办法能支开柯语静。

但意外的是,笑歌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她只拉柯语静过门边低语数句,柯语静便毫不犹豫地退走,还不忘顺手替他们把门关上。

就算很少与女儿相见,素日里关于西六扛把子的那些传闻柯达人也没少听。此时看她在笑歌面前乖得跟头小绵羊似的,诧异得连嘴都合不上。

笑歌款款坐下,斟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很好奇她为什么会那么放心把我留下?”

柯达人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她也不恼,唇轻弯,荡出几分慧黠,“想知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正你从明天起每天辰时都得来这儿报到。”

柯达人的不屑一顾再也装不下去,扭头来沉声道,“你打算何时让我走?”

“不急。”笑歌慢条斯理地捧茶轻抿,神态悠然,仿佛闲话家常,“我这几日白天睡太饱,晚上睡不着,有你作陪,当然是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呗。”

这死丫头绝对有把人活活气死的本事!

柯达人忍不住咬牙切齿,“谁有时间陪你聊天来?我还有事!”

“深更半夜的,还能有什么急事啊?”她懒洋洋地斜倚着太师椅的扶手,笑微微地道,“再说了,你没解药,菖蒲花牌子也没了,难道说你打算搬梯子翻墙进宫么?”

这男人落下的痛脚太多,随便踩踩也够他受的。何况她已隐忍了那么久,当真以为她是病猫不会发威么?

“你!”

柯达人气得几乎爆血管,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如今就算他的内力突然恢复,要冲开穴道也得两三个时辰。且女儿八成还守在外边,他想凭力气击杀这丫头只是在自找麻烦。

权量利弊之后,虽拉不下脸来赔笑,但声音就缓下来许多,“六姑娘若是还有别的事,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但说无妨。”

“好说好说。”笑歌回的不咸不淡,连眉毛也懒得动一下,“其实我就是天生话多,所以想找个人聊聊而已……这样吧,我来说,你听着就好。”

不等柯达人发作,她已淡道,“话说我本来打算就这么让你走的,可是突然间,我想到了你说的一句话,就又改了主意。‘我并非为取你性命而来’……你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哦?那我转念一想,既然你跑到这儿来,不是想取我性命的话,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指指**的紫因,她的唇角便牵起丝冷意,“听说刑部尚书大人不久前丢了官印,这位司刑主事难辞其咎。不过,尚书大人会因此丢官的话,司刑主事顶多也就是流徙千里的罪吧?咝……这就太叫我想不通了。你说说,流徙千里而已,哪怕他逃走,出张海捕文书不就完了,用得着在罪名定下之前就出动一个拿着‘君之信赖’的皇家暗卫吗?”

柯达人心神一凛,低头不语。笑歌却似根本不需要他配合,自说自话,摇头晃脑,不亦乐乎,“那我仔细一想啊,就只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就算这位司刑主事大人今晚不死,明日也绝难逃厄运!那么这么一来,就有个大问题了——雪蛟律法上写得很清楚,不管是因为下属玩忽职守也好,还是自己不当心也罢,谁丢了官印,谁的罪就最大。可是那位尚书可是丞相大人的亲戚啊,要追究也顶多是丢官啊。丞相大人再严厉,也不可能会无视律法,加重刑责吧?那么,尚书大人若不会丢脑袋,这位堂堂五品主事、皇上亲封的三品莲华有什么理由非得死呢?除非……”

她睨眼觑着脸色古怪的柯达人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下去,“除非明日期限一到,尚书大人就会以一个不可逆的事实,逼得朝廷不得不决定……多几个人给他陪葬。”

这女子太可怕了!仅只凭着他无心的一句话与市井的传闻,居然就推断得与紫幕锦今夜秘密禀呈红少亭的计划几乎无异!

柯达人的呼吸急促起来。若非他中了招,无论会付出何等代价,他也势必要将此女诛杀——这等心机、这等手段,要是她真要与红少亭为敌,红少亭绝逃不过她布下的罗网!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歌似笑非笑地放下茶盏,“说是这样说,我正与小静合伙经营的铺子很快就要开张了。平淡安乐的日子就在眼前,我们哪有闲工夫去蹚这趟浑水?不过,这位司刑主事大人是公主的莲华,而公主又是小静的好友……”

她蓦地眼神一冷,目光如刀,锋锐凌厉,“若是有人要让小静伤心难过……就算是九天神佛,我也照样有法子叫他生不如死!”

“你、你待要如何?”柯达人一阵心慌,手心里竟泌出层冷汗。看她的眼神也知道,她那种遇佛杀佛的气势绝非说笑。

“哦啊,你这可问倒我了。我也不晓得确切该怎么做呢……”笑歌忽然笑起来,仿佛方才的面色冷厉只是柯达人的幻觉。

她漫不经心地瞟柯达人一眼,从袖中摸出一块与那“君之信赖”大小图案都一模一样的木牌扔到桌上,半边嘴角就缓缓扬出个诡异的弧度,“不过,你若不想看到以后大凡有人作恶,现场都会留下这种样式的花纹印记的话,那你就不能不好好记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