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戈博之所以强拉了小伙计来,就是为着笑歌一般不会在外人面前失礼。意料中地,她闻言并未反驳。确切地说,是不言语也不看他,只顾着帮紫因收拾,完全把他当透明。

小伙计趁机偷溜,把场地留给这不怎么和睦的三口之家。柯戈博一意识到“盾牌”不见了,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吭,只嫉妒地看着很是陶醉地享受着服务的紫因。

现在的局势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只能怪他学艺不精。若然再在她面前出错,那么别说翻身,恐怕连成亲的事都会化作泡影。

装作看不到柯戈博特意留出来的身旁的位置,笑歌拉着一身清爽的紫因到对面坐下,端起粥来照例喂他。

柯戈博那个眼红啊,忍不住又小声嘀咕,“他又不是没手,干嘛要人伺候……”

她只当听不到,还柔声对紫.因道,“小因,吃点萝卜条——挑食就不乖了。”

紫因皱了皱眉,一脸的不情愿,忽.然又歪着脑袋看她一眼,点点头,“吃。”

那演技逼真得连柯戈博也没.办法再怀疑他是装傻。这种认知让柯戈博感到很泄气,就如同蓄足了劲却一拳打在空气上,完全是白费力气。要不就容忍他一下吧?反正就当笑歌捡了只流浪狗,时间久了她自然会腻的……

于是蝙蝠在不经意间又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为.表示对紫因已无敌意,还巴巴地凑上去笑道,“这么看起来,他也挺可爱的嘛。”看笑歌面色稍有缓和,趁势扯扯她的袖子,低眉顺眼地道歉,“别生气了,娘子。昨天……昨天是我错了……”

笑歌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回来,斜他一眼,似笑非笑,“.哦?你哪里错了?”取绢子擦擦紫因的嘴角,望着那双妖娆的桃花眼笑吟吟地道,“我确是在瓜洛与你成了亲的,对吧,小因?他可半点都没说错。”

紫因在心底狂笑欢呼,面上却做出副懵懂样儿,.似乎是看见她笑了,这才跟着粲然。

柯戈博纠结了,.狠狠心,勉强挤出个笑,“那也没什么,呵呵,论起来,他还是比我晚一步……”

认就认吧。大不了等笑歌不注意的时候给这傻小子点苦头吃吃,不信他还敢赖着不走。

“不对吧。我跟你好像还没拜过堂吧,他怎么就晚你一步了?”笑歌气他昨夜行径,偏是不让他轻易过关。

“那怎么说,我们定亲也在他之前嘛!他自然只能排……排在离弦和我之后。”

柯戈博一心要哄她回心转意,虽是心中不痛快,却哪里敢在这时候跟她顶牛?姿态低得只争个先后,就怕惹恼了她,连名份都没有。

“你还真是‘大方’。”她微扬了嘴角,明显的讥诮。看他神色一黯,没好气地照小腿给他一脚,“少废话,拿上行礼,我们该走了。”

他哀叫一声,抱腿乱跳,细若柳叶的眼里却掠过抹笑意。见他们出了门,慌忙抓起床畔的包袱追过去。

好歹,她心里是有他的……柯戈博悄悄弯了嘴角。不经意间瞥见那个重又笼罩在层层遮挡物下的少年朝他这边微微转了下头,旋即便拉住了笑歌的手。

那傻子,是在向他示威?柯戈博皱了皱眉,有种隐隐的不安渐渐漫上心头。

……

两个人坐车时,纵是无人应答,笑歌也能自说自话得不亦乐乎。而今可以陪她聊天的人来了,车厢里反而沉闷下来。

紫因kao在她身上笑眯眯地磕着瓜子,将两个人隔开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乱飞的瓜子皮十有八九都会落到柯戈博的衣服上。

柯戈博恨得牙痒痒,却不好动手,只得默不作声地把垃圾清掉,顺便拿目光虐杀他。

空气里飘着种淡淡的火药味,笑歌却全然不觉。她自上车便一直在低头沉思着什么。忽而微笑,仿佛释然,忽而又微微蹙起眉尖,似乎不满。

柯戈博将她表情里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心也荡秋千似的跟着忽高忽低。那种沉默异常吓人,他头一回摸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末了,实在受不了这折磨,见榻旁小柜上搁了些纸包,抓过来一看是甜食,便低咳一声,笑道,“笑歌,要不要吃点mi饯?我看你早上也没吃什么……”

笑歌蓦然回神,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讨好样儿,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倒很会借花献佛……拿来吧。”

她眼风一飘,半嗔半喜,不像是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柯戈博的心终于落定,拈了粒金丝mi枣送到她嘴边,“怎么不见有梅子和mi金桔?你不是最爱吃那两种的么?”

“买是买了,不过……”

笑歌话没说完,只觉那kao在她身上的重量忽然增加了不少,扭头赏紫因一记白眼,使劲把他推去kao在车壁上,“你当你身轻如燕啊?真是的,差点没压死我!”

紫因笑嘻嘻又挪回来,她索性跳下软榻,坐到柯戈博身边来,还一瞪眼命令道,“小因,你给我老实待在那儿!我跟我相公有事要说!”

柯戈博得意了。手臂悄悄环到她腰上,遭了一掐也不松,腆着脸只是笑,“就是就是,我也有很多话想跟娘子你说。”

紫因气呼呼把瓜子一扔,别过脸去不看他两个。笑歌一反常态没去哄他,转脸望着柯戈博,一脸的严肃认真,“那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当然是娘子先说。”她是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惹不得的母老虎,难道他还敢抢在她前头说?

“那好。我问你,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惨了,原来她并不打算放过他。柯戈博暗暗叫苦,却不敢有半点迟疑,“算我娘子。”

笑歌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她忽然微微一笑,轻轻吐出四个字,“没有下次。”

柯戈博的心底陡地一震,柔了眼神,轻轻收紧手臂,“嗯,不会再有下次。”

她粲然,偎进他怀里,低道,“记住,不管什么情形,哪怕下地狱,你也要带我一起。”

“不。”

她诧异地抬眼,却见柯戈博微微弯了嘴角,眼神坚定不可动摇。忽然将她紧紧一抱,一字一句地道,“是你要记住,哪怕下地狱,你也不准一个人去。”

旁若无人的两只尽释前嫌,甜甜mimi。被遗忘在角落的紫因望着车壁,暗暗咬紧了牙。

这就是他与那个男人不一样的地方么?他死,绝不肯留她在世上独活。而那个男人却……

所以,她才不愿将心给他,是这样么?

……

夜深人静,离官道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篝火腾燃。马车停在一旁,车夫裹着大袄,毡帽扣在脸上,躺在棵大树下睡得正香。

马车里一盏橙黄的琉璃灯里火苗欢快地跃动着,照亮了三张年轻的面庞。

“喂,相公,咱们打个商量吧。”笑歌懒洋洋窝在柯戈博怀里,拨弄着他的手指,“我从费老头那儿顺了些药材,迷香份量充足,而且我弟弟给我的那把刀也用熟了……”

“不行,你不准去。”柯戈博断然拒绝,瞥眼从早上起就一直沉着脸的紫因,嘴角笑意里就蕴进点促狭,“我带小三去就行。”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真难听。”笑歌轻啐一口,却也禁不住笑起来,“虽然要抓的那几个也姓紫,不过说到做这种事,小因倒也是把好手呢……对了,你自己答应过的,做什么都会带我一起去的。怎么,现在要赖账?”

“啧,那你说我把你藏在哪儿?你怕高不能上树,怕虫子又不能窝草丛里,难道要我背着你去打架?”

“这倒也是……”笑歌低了头绞他的手指,没多会又抬头,气呼呼地争辩,“可是主意是我出的,把我撂下也忒不厚道了。”

“反正抓回来你可以慢慢玩,这点小事就不用计较了嘛。”柯戈博轻笑道,“想想看,一会儿给他们灌迷香,带到剑川扒光了吊城墙上……”

“嗯嗯嗯!好好好!那你们快去快回,多加小心!”笑歌精神大振,眉开眼笑地道,“手下留情就不用了,别弄死就行!”看他拽着紫因要下车,想一想,又补充,“不许让小因打前锋,不许把他丢在林子里……总之,他要是不回来,你就等着瞧吧!”

“知道了~”柯戈博拖长声调应一声,背过身去,嘴角便扬出个诡异的弧度。

敢夹在他们中间做小三?哼哼!一会儿有得他受!

……

更深lou重,篝火虽旺,也暖不了全身。笑歌紧紧身上的大氅,瞥眼昏睡的车夫,皱眉嘀咕,“抓三个人而已,用得了那么久么?”

脚塞在鞋里一整天,趾头凉冰冰很是难受。反正车夫已被点了穴,她便卸了鞋袜,将脚凑到火边。感受着那种暖一路爬上身来,好生惬意。若不是要等着处置猎物,她真是很想就这么睡过去。

说实话,笑歌不得不承认自己这辈子都当不了好人。光凭好人不可以恶作剧这一点,她就直接被排除在外。前世的父母到底是什么职业,到现在她还在怀疑。若说骨子里藏着的那些邪恶因子不带遗传因素,她真是一点都不信。

大约是谋算惯了,就算事出意外,就算本人没察觉,也会不由自主掺一脚,让事情朝着她所需要的方向去发展。

譬如她原本只是想让柯戈博允许她在紫因恢复之前照顾他一段时间的,不知怎么地,事情又变成了这样……

“真是麻烦呢,我这性子……”笑歌望天轻叹。让紫因成为他们家庭里的一员,不晓得会不会是个错误。可是要扔下他不理,她真的是做不到。

虽然她理直气壮地说过她没欠紫因,可这些日子的小心对待,就像是要补偿曾经的错误……难道她只是外表比较坏,其实内心很圣母?

这种想法让她忍不住笑起来。正自己娱乐自己,笑得乐不可支的当儿,忽听有脚步声杂着拖拽重物的声响远远传来。她眼睛一亮,鞋也顾不得穿,跳起来抽出小刀握在手里,改了北地话试探地低声道,“回么回?”

“么回我会是鬼?”

柯戈博的声音有气无力。笑歌暗暗一惊,握紧刀把躲到树后探头往声音来处看。只见重重树影里,隐约有两人拖着样黑乎乎的东西慢腾腾往这边移。

良久,方到达目的地,其中一人便扑通坐倒在地上。火光映亮了他的脸,笑歌一瞧清楚就忙不迭地跑出来。

看着他捂住胸口脸色发白,她把刀子一扔,就去扒他衣襟,声音止不住地发颤,“怎么回事?伤到了哪里?”

柯戈博捉住她的手,摇头,“没、没事。”

“骗人!没事你脸怎么那么白?”笑歌急了眼,抽出手来继续,“撒谎也不瞧瞧对象——你捂那么紧干嘛?我是要看伤口深不深,不是揩你油!”

“跟你说我真的没事。”柯戈博的眼里满是笑意,抹抹额上的汗,却也不再阻拦。

瞧那急性子的女人一时间解不开衣扣,抓了刀就来割。三下五除二,上衣变布条,结实的胸膛跟冰凉的空气就来了个亲密接触。

“额,怎么没伤口?”笑歌疑惑地检视,又伸手去摁他肋骨,“难道是内伤?”

“说了没伤了……”柯戈博痞痞地一笑,忽然展臂把她抱个满怀,“都老夫老妻了,想揩油就明说嘛,还找什么借口……”

她气结,一瞪眼就要赏他九阴白骨爪。柯戈博忙放开她,抱着头笑道,“我那是拖袋子拖累了……哎,别打别打!你不信自己去试试!那三个加起来怕比我们遇见的那头熊还重!”

笑歌连敲他几个爆栗,才轻哼一声罢了手。扭头一看紫因绷着个脸站在一边,不禁诧异,“怎么了,小因?谁欺负你了?”

“他不欺负人都算好了,谁还敢欺负他呀!”柯戈博缓过劲儿来,撇嘴一笑,起身把麻袋拖过来,把里头的东西往外一倒,又把笑歌扯过来,“你自己瞅瞅吧,他一出手就是狠招,差点没把人给弄对穿了!”

笑歌好奇地把绑成粽子状的三个白衣人一个个翻过来,目光扫过他们被血浸透了的衣襟,不禁变了脸色,“别告诉我全都死了哈!”

“不死也废了。”柯戈博佯作惋惜,摇头叹道,“这三个也是倒霉,大半夜还去喝酒。结果刚一进门,小三上去唰唰唰就是几剑。挑了人的手脚筋还不够,照心口又补一下——也不知他到底跟人有啥深仇大恨,简直就跟杀人灭口似的。”

“小因,你是怎么搞的?弄半天还是给我弄砸了!”笑歌皱眉一扫那个别过脸去不言语的少年,也忍不住摇头——果然光有武功,智力跟不上也不行啊。这都弄得只剩半条命了,还怎么拿来做饵吊老鬼?

紫因反驳不得,恨得直咬牙,气哼哼上车去。装傻很管用,但在这种时候,劣势尽显。

简单点的意思,凭一两个字加点眼神手势就能表达给她知。这等复杂的陷害,却又怎么跟她解释?就算当时是柯戈博把他推下房梁,害得他措手不及便遭三个秘卫围攻,一时情急才下了重手,他如今也不得不受了这撞天屈。

“这回完了……”笑歌拿脚尖踢踢其中一个白衣人的腿,重重地叹气,“看来是死了,当我难得慈悲一次,咱们挖个坑把他们埋掉好了。”

那人忽然浑身一颤,张开眼颤声道,“别、别……我还活着,还活着呢。”

“流了那么多血,你怎么还能活着?”她似乎很是惊讶,蹲下来反转刀把戳戳他的脸,“再说了,你们紫家不是不收废人的吗?就你这伤势,好了也会被处理掉的,还不如现在就……”

“别!别!姑娘……不,大侠,求您饶了我这条小命吧!”那男人挣扎着跪坐起来,头几乎贴到泥地上去,“我家里上有八十……”

“我知道,我知道。你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都等着你回去养嘛。”笑歌懒洋洋地打断他的话,嘴角一弯,毫不掩饰的鄙夷,“没事的,你一死,他们没人养也会很快饿死。正好一家团聚,下辈子再续前缘。”

柯戈博正抓着水袋喝水,闻言噗地喷了那人一头一身。那人吓得两眼一翻就要厥过去,却听笑歌又道,“不过好歹也是紫家秘卫,埋了挺可惜的……对了,你听过北地刘豹子的名号没?刘大当家可是一直都想好好‘谢谢’你们紫家当年的‘大恩大德’啊。最近刚巧他要过大寿,不如我送你们三个去他那儿玩玩?”

那人当即吓得厥了回来,磕头如捣蒜,砸得那片草死伤无数。“大侠!大侠!您给我个痛快吧!我、我来生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

旁边一直没动静的两个不知是伤口太疼还是怕得慌,眼皮忽然微微一动,就有泪顺着耳边滚落。

“啧,这批小辈都没什么胆气嘛。我还以为可以看到现场版的咬舌自尽呢。看来老狐狸真是白花那么多心思了。”笑歌丧气地拿刀把一人赏了一个爆栗。

柯戈博笑着摆手道,“娘子,你这话不太对。其实他们不是不想咬舌,而是……难道你没发现他说话都漏风的么?嘿嘿,上面最前头的四颗牙都没了,你叫他还拿什么咬啊?”

——————某妃在此说声对不起-----

慢性阑尾炎又犯了,实在疼得受不了就上医院,弄到现在才回来。囧,还不如割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