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小伙计的猜测做不得数。对于他错过的精彩场面,我们且从柯戈博出现时的那一刻起来做个慢镜回放:

柯戈博抬脚照门一踢——门开,笑歌以罗汉之姿正欲降服紫因这头调皮虎,惊诧间,二人动作定格——柯戈博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你玩得挺开心嘛,娘子……”,吓得小伙计逃离——紫因虎躯一震,蓄势准备攻击——柯戈博完全没有在看他,而是与笑歌遥遥对视,她的瞳孔在放大、收缩数次后,惊喜地低呼一声“相公”——紫因还没来得及吃醋,笑歌已朝柯戈博飞扑过去,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接将他按翻在地……这就是小伙计所听到的重物落地声响的起源。

而接下来,趁柯戈博的脑子遭地板亲得晕晕乎乎之机,笑歌灵机一动,毫不手软地以一记热情堪比冬天里的那把火的深吻封得他彻底忘了自己的来意。

紫因震惊、气愤,嫉妒完了又妒忌。他认同多夫制,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笑歌当面跟人亲热。这和承认萝卜有存在的价值,可萝卜摆在面前的时候,他未必爱吃是一个道理。

红滟的唇抿做一线,指甲深扣入掌心也没感觉,只死死盯着胶着状态中的那两只,妖娆的桃花眼里电闪雷鸣。

两分钟后,某只无耻的狐狸.满意地抹抹嘴,笑得那叫一个jian诈,“相公,你不是送嘉姨她们去长歌村了,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柯戈博还在云里雾里转悠着,没.提防就说了实话,“有人送她们过去,我就来了。”

“费神医不是说八天才能好?”

“你不做外焦里嫩来吓他,他当然不肯用好药了……”

“你、说、什、么!?”

被踩中痛脚的狐狸摇身变作.母老虎,跳起来一竖柳眉,cha腰怒瞪他,“你的意思是,我做的饭很难吃?!”

紫因见情势急转直下,登时精神大振,连那点嫉妒.也烟消云散。悄悄退到一旁,边暗暗鼓掌给她助威,边在心底啧啧赞叹她这先声夺人、咸鱼翻身的招数使的妙不可言,当真有大家风范。

温柔还没享受够,柯戈博就堕入无间炼狱。以前做.小伏低惯了,条件反射就翻身来个单膝跪地,低头摆出认罪姿态,“不不不,大小姐!您千万别误会,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哦啊~成功了!笑歌竭力抑制着上涌的笑意,低咳.一声,柔声道,“等等,相公,请问你刚才叫我做什么?”

他被吓得一哆.嗦,只剩一魂一魄尚在壳中,“大小姐……啊,不是不是,是娘子,娘子!”

“那你可知错了?”一声柔过一声,不是勾魂,是追魂。

柯戈博泪了,暗卫的本性让他嘴不对心,“我、我错了。”

“那就好。”笑歌肚子里笑得翻了天,面上却一本正经。款款躬身扶起他,娇娇俏俏地瞟他一眼,温婉一笑,“相公不必如此多礼,为妻的又不是老虎——老实说,外焦里嫩真的那么难入口么?”

“没没没,那是费老头不懂欣赏,我……”柯戈博咬咬牙,“我很喜欢!真的,我再没吃过比那更好吃的东西了!”

“真的?”她满脸欢喜,挽着他的手就往隔间走,“那我们进去慢慢聊吧——外焦里嫩算什么,我还有很多拿手菜想做给你吃呢!”

不、不是吧?!柯戈博简直要虚拖了,却为她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跟着她往里走。

走了两步感觉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起自个儿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忽瞥见角落里一脸若有所思的紫因,柯戈博遗忘的火气登时嗖嗖回涨,用力抽出手来一指他,瞪着她冷道,“你先说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带他来的嘛……难道你没看到我给你的留书?”笑歌本来理直气壮,到真的得面对他了,却有点心虚。眼珠一转,开始装无辜,一个反问句把球打回去。

“我看到了。但、但是你至少应该先问问我吧?”不好,没打腹稿就兴师问罪果真不行。

“费神医跟你孟不离焦,吃完饭就说得去治腿伤,我就是想说,我有机会吗?”笑歌眨眨眼,继续扮无辜。

也对……不、不对!“需要保护的话,小萨完全可以胜任。你做什么不带它走,非要带这个人?”

这种对比太不适当,她顿时不高兴了,“他有武功,小萨有吗?他能弄到马车,小萨能吗?出事的话,他一把剑就可以解决所有麻烦,小萨怎么样,它能一个个咬过来啊?”

“也是……”柯戈博也觉失言,倒有点惭愧。怎么会这样呢?当初看信的时候明明火冒三丈,觉得这一次实在是她理亏。可为什么他现在会感觉其实她说的都很有理?

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半中一泄,再想鼓也是有心无力。紫因在旁观摩总结经验,暗道装傻的好处真是蛮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实在应该谢谢柯戈博当这前锋。

柯戈博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笑歌忙不失时机地把他朝隔间拉,还冲紫因嘻嘻一笑,“小因,那啥,我跟我相公还有话说,你要不洗脚就直接睡吧——半夜不许起来偷零食吃,不然明天我揍扁你。”

柯戈博敏感地捕捉到了她对紫因称呼的改变,正待质问,却见她顺脚踹上门,便伸臂勾住他的颈子,眼睛亮亮地望着他,“你真的看过信了?那我除了解释原因还说了啥?嗯?”

他一怔,红云蓦地飞上脸颊。心脏一忽儿跳得像是要蹦出胸膛来,他慌别开眼不看她,“我记性又没你好,怎么会记得那么多……”

“骗人!”笑歌左眸内的金芒亮的吓人,收紧手臂,整个身子都贴上去,“你不记得干嘛脸红?真以为皮肤黑点我就瞧不出来了么?说!我后面还写了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是目的之一,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那份得意之作,他到底记住了多少。

很久不曾这般近距离接触。温香软玉满怀的后果,是不期然就勾出了一直压制着的那把火。身体上的微妙变化令柯戈博大窘,偷偷后退以保持距离不使她发觉,“你、你别这样,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不是不想要,天知道他有多想将她揉入怀抱。可是还不行,想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要她堂堂正正做他的妻。

笑歌跟他平素闹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眯眯拉他去床边坐下。柯戈博刚松了口气,她却一揉身就骑到他腿上来,还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凑得老近,“说吧,我听着呢。”

吐气如兰,低沉喑哑的声音似乎也多了种诱惑的味道,柯戈博僵住,一动也不敢动,“我说、我说……”要说什么全忘了,只有她晶亮的眸子清晰异常。

“说什么?”

粉嘟嘟的唇撅起来,像是在等他吻下去。柯戈博艰辛地咽了口唾沫,“你说……说……”

“快说啊!”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她挖空心思写那些肉麻话,等的就是这一刻!这男人明明闷骚得不行,可说这说那偏就是不说她最想听的那一句。这回好!这回看他还有什么借口躲!

“我、我爱……”见鬼!那种话写在纸上也不觉得啥,咋从嘴里说出来,感觉就那么怪呢?

“什么呀!你到底说不说?”

“我爱、爱……你。”赶紧说完去冲冷水,都忍了那么久,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失守!

笑歌激动得暗暗握拳,脸凑得愈发近,鼻尖几乎抵上他的鼻尖,“大声点,我没听见。”

“我……我说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怎么压得我的腿这么麻?”

“啪”!

他的左脸浮凸起五道红痕。笑歌翻身下马,横眉怒目,指着门低吼,“从我眼前消失——立刻!马上!”

啊啊啊,怎么又变成这样了?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啊……望着面前那个即将喷火的女人,柯戈博捂着腮帮,苦着脸爬走。

紫因在心里拍手拍手拍手,于“会惹笑歌发火”的那一项下加上一条——不管什么情况,绝对不要说她胖。

……

隔间里传出摔东西的声响,隔间外,两个男人正隔桌僵持。

『你怎么还不走?』紫因的眼神分明在这样问。

柯戈博拿湿手巾捂着左脸的红肿,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低声问出同样的问题,“你怎么还不走?”

紫因装傻,望着屋顶嗑瓜子。柯戈博忿忿。瞅瞅隔间的门,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笑歌不会出来,便绕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大半夜的,你还待在她屋里干嘛?赶紧滚蛋,别叫我动手!”

无视无视,嗑瓜子嗑瓜子。

“你听见没?别给我装傻!”柯戈博忍不住把声音提高了一点,“笑歌信你,我可不信!”

不信是对的,不过她信才重要。旁人可以无视。紫因嘻嘻一笑,继续嗑瓜子,顺便把瓜子皮吐到他身上。

千里寻妻,本该大团圆结局,结果一时失言就把事情搞砸,柯戈博已经懊丧得不得了。此时见威胁无效,紫因还敢挑衅,心头火立时熊熊燃烧,“我看光用说的你是不会听了……”

话音方落,便猛一拽他的衣襟,硬生生把他提离凳子往屋外拖。紫因愣是忍住了没动手,悄悄把瓜子一扔,蓦地抱住桌脚,尖叫一声。

木地板上拉动桌子已是音效非凡,再加上他的尖叫,那叫一震撼。柯戈博才道不妙,隔间门便砰地一声开了,笑歌一见紫因的凄惨样儿,登时怒不可遏。

她二话不说,嗵嗵嗵过来照准柯戈博的鞋面就是一脚,疼得他立马抱着脚,跟只兔子样到处乱跳,还可怜巴巴地不时偷觑她。

笑歌却无半点怜悯之意,冷笑一声,将紫因从地上拉起来,皱眉低斥,“小因,你怎么那么笨?有人打你,你不会打回去么?”替他掸掉衣衫上的瓜子皮和灰尘,又教训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又不是生来该受气,做什么平白让人欺负?”

紫因望望呆若木鸡的柯戈博,又望望她,傻笑不语。柯戈博回过神来就气得爆青筋,“你什么意思?!”不就是说错一句话吗?她用得着护着外人还要气他?

笑歌把紫因往身后一拉,袖起手来,半边嘴角就扬得老高,“原来我说的那么不清楚么?好吧,那我就重说一次——”

她突然转身望着紫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小因,你给我记住了!全天下只有我可以欺负你,不准你再让别人欺负!听见没?”

紫因看起来似懂非懂,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笑歌满意地揉揉他的脑袋,还报以赞许一笑,全不知他早在心里敲锣打鼓庆祝胜利。

这就是离弦说的那番话的意思?柯戈博眼神一凛,脑子也清醒很多。这种情形,他再因着嫉妒继续跟笑歌顶牛,难保她不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

沉默良久,他忽然苦笑,“好,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动他……毕竟,你是跟他成了亲的。”言毕深深望她一眼,蓦地自窗口纵身而出,顷刻便消失在夜色里。

额,怎么会这样?笑歌怔住,待要解释已来不及。扭头一瞥发呆的紫因,沉声道,“你待在这儿,不准跟来!”

紫因还未反应过来,她已飞快地出门去。听着脚步声远去,他不禁攥紧了拳,望着那深沉的夜色,妖娆的桃花眼里飞出道嫉妒之火,“好小子,有你的!”

……

灯火稀疏,街道上空无一人。不知从何处传来寺院的钟声,那沉闷的声音在夜幕中久久荡漾着。风过,卷得落叶乱滚,透出种苍凉寂寞。

笑歌垂头丧气地挪动着脚步往回走。这已经是最后一条街了,仍是寻不见柯戈博的踪影。一个小误会而已,莫非他就因此赌气先走了?

不相信爱情,所以一直排斥恋爱。敞开心房把一个人装进去,结果又如何呢?同伴间还有百分百的信任,最思念的那一个却……果然不应该迈出这一步去的么?

夜风嗖嗖往脖领里钻,沁入肌骨的凉意一直钻进心里去。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她不晓得。冷冰冰顺着脸颊往下流,沾湿唇边的是苦涩。

很多年前,她也曾这般无助过。瑟缩在无人的街头,等待着永远不会回来的父母;在深暗的陷阱里仰望着星空,希冀着奇迹会出现……那些心结,离弦帮她解开了。但如今这一个,谁来解?

一直在暗处跟随她的柯戈博没有看到她的眼泪,仍在犹豫要不要出去。那一招以退为进很有效,但要是太快出现,会不会被她识破?他也是头回遭遇爱情,弄不清究竟火候到了没有。一心要掌握主动权,却不知机会正在渐渐离她远去。

跟着她回到客栈,跟着她走进后院,远远望着那个纤弱的身影呆呆伫立在树下许久,他终于不忍再看下去。

死就死吧!狠狠心,一咬牙,正要kao近去。风中忽传来衣袂翻飞之声,他条件反射地退入暗影中,握住银钩,准备出击。

一领雪也似的狐裘轻展,月光于上划下一溜银芒。被这温暖裹住的人儿愕然回眸,只见那妖娆的桃花眼里蕴了柔柔春水一汪。

“小因……”这名字在舌尖回旋,有点失望又有点甜。

紫因笑眯眯地忽略掉身后射来的忿恨死光,认真地替她束好系带。摸摸她的头,展臂将那柔弱的依人小鸟拥入怀中,竭力让声音听起来生涩迟钝,像个真正的傻子,“不哭,乖~”

佳人怔忡,旋即泪珠滑落,如晨间花瓣上一滴晶莹的lou。她忽然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入他怀中,失声痛哭,“柯戈博是个王八蛋,我恨死他了!”

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蝙蝠遭这话一箭穿心,顿时石化。

“不哭,乖~”紫因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重复。心里却乐得直翻跟斗,还差点大笑三声以示对那只笨得把机会拱手让人的蝙蝠的鄙夷。

“还是小因好……呜呜呜……小因最好了……”笑歌大为感动,决心以后要对这只傻兮兮的忠犬更好,却不见那只石化的蝙蝠身上已开始出现裂痕。

转移到厨房继续监听八卦的小伙计止不住一声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相公多了就是麻烦。不过这一战,看来是那个傻傻的小相公胜了!

……

“哟,姑娘早啊。我把早点拿来了,你赶紧抹抹脸来吃些,么等冷了。”

翌日清晨从隔间出来,小伙计的声音便响起来。笑歌一眼瞥见桌旁那只满脸堆笑的蝙蝠,嘴角刚扬起的那点弧度立马消失,“哦,谢谢小哥。”

有旁人在,发作不得,扭头只当看不见。瞧紫因还抱着被子坐在**,冲小伙计道声不好意思,便去帮他穿衣。

柯戈博看得目赤欲裂,拿威胁的眼神一扫小伙计。小伙计只得打着哈哈上来道,“姑娘抹脸去吧,我来替这位少爷打整就好。”

“不用。除了我,他不让别人接近的。”

像是在验证笑歌的话,伸手去拿衣服的小伙计被紫因一崩推出老远。柯戈博大怒却不敢再犯虎威,只撇嘴嘀咕,“他又不是没手没脚,做什么要对他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