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淑兰呼痛,忙不迭围上来察看。红笑歌趁机起身让到一旁,微微别过脸,避开她审视的目光。

红少亭的眼神何等锐利,瞧出红笑歌脸色不对,眉眼间便笼上层阴霾。

未及开口,淑兰抢先笑道,“只是磕了下,不妨事。笑儿没碰着头就好——笑儿,你不是说不赢两把,吃不下也睡不着么?快来把你那把该赢的赢了,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红子靖的眼底荡起丝嘲意,望着红笑歌撩起半边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妹,看母后多疼你!怕你不赢心里不痛快,伤了手还要让你尽兴……”

“啰嗦什么!”红少亭冷哼一声,冲红笑歌微微一扬下巴,似笑非笑地道,“你母后都开口了,还不过来坐下?”

那眼神分明是在提醒她务必稳住阵脚——红笑歌很是勉强地挤出点笑,不情不愿地归位。

围过来的人见红少亭态度反常,忙散开来。转眼工夫,屋内便只剩下洗牌的声音。

真是个刁蛮无脑的女子!不过是一句试探,居然就吓成这样!

淑兰暗暗冷笑。打定主意乘胜追击,非要叫红笑歌在人前丢丑lou拙,让红少亭也晓得晓得……她淑兰可是这般好糊弄的!

红笑歌果真不负她所望,一听她出声手就不由自主地颤抖。抓到什么出什么,心不在焉乱打一气,显然已乱了章法。

淑兰毫不客气地收了她的大礼,加之应太妃很有默契地喂牌,一把筒子清一色之后又连一把自摸索子清一色——两把扳回近二百两银子,犹觉不痛快,拿眼觑着闷头洗牌的红笑歌笑微微地道,“笑儿怎地无精打采?莫非嫌彩头太小没斗志?”

她抬头来一脸茫然,瞥见淑兰脸上的笑容,身体一僵,分明不曾听清就应声,“是,母后。”

旁观者闻言皆愕然,淑兰却笑起来,“那这把开始番数也算倍数,可好?”笃定她再无心思出老千,定要逼得她欲哭无泪!

纹太妃大惊,来不及阻拦,红笑歌已点头,“是,母后。”

应太妃已瞧出端倪,笑着附和,“你这孩子心气儿真大!本宫还说你怎么半天不言语,原来是在琢磨着把咱们的那点私房钱都挖空呢!”

纹太妃疑惑地瞥眼红笑歌,她却已垂下头去不吱声,只胡乱搓着牌。

没一会儿,她又慌慌张张扯了袖子去抹额上的汗,一下子把面前的牌带翻好几张。四个人只得重洗一回。

待再起牌时,淑兰一看牌面,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今儿个的牌运就是好!红笑歌不就弄出个“三元及第”?她这会儿东南西北风各一刻,白板或四筒里随便来一张凑成对儿,就能成就“四喜临门”!

她抓起那张白板想了想,又把四筒丢出去。眼见大局已定,喜不自胜,说话也难免轻佻起来,“笑儿可得小心了——番数变倍数,输一把大的可就不得了!”

红笑歌的手一颤,刚抓回来的牌便翻倒在桌上——却是个白板。

淑兰的笑容僵住,纹太妃忙道,“lou了牌可不好,还是重新洗过吧!”

应太妃哪肯让她搅局,嗤笑道,“再洗都天黑了——难道姐姐的牌不好,想重洗一回改改手风?”

纹太妃气得直咬牙,瞪着她说不出话来。红少亭已等得不耐烦,瞧红笑歌那模样,只怕待久了再生事端,淡淡启口道,“朕看……”

才说了两个字,却听红笑歌蓦地愕然低呼,“胡了。”

一群人顿时都怔住。她如释重负般长长吐了口气,将牌一张张放倒,“暗杆一万,暗杆六筒,暗杆红中,加一对白板。庄家出了第一张,我这下家自摸,刚好——地胡。”

淑兰如遭雷殛,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再把红笑歌面前的牌看了几遍。一股怒气蹿上心头,全忘了还有旁人在,跳起来把桌子一xian,横眉竖眼地大吼,“你出千!”

红笑歌反应极快,才见她神色不对,硬拉着纹太妃避到一边。应太妃躲闪不及,叫桌角砸了脚背,疼得“哎唷”一声躬下腰去。

这闹剧来得突然。谁也没想到,平日里那个端庄贤淑的皇后竟会如此失态——简直是失控!

眼看她一巴掌打得来挡的莫礼清一个趔趄,又气势汹汹地朝红笑歌追过去,红少亭也急出一身冷汗,忙大声道,“还不快拦住皇后!要是伤了公主,你们这帮奴才谁也别想活!”

为保住脑袋,宫人们也不顾得怕淑兰事后追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她死命抱住。

淑兰怒火攻心,已是神志不清。察觉无法动弹,居然破口大骂起来。

但,一国之母毕竟比不得市井泼妇。骂人的话不痛不痒,来回就那么几句。加上语言组织能力混乱,红笑歌听了半天也只能猜到她在说红少亭弄了个妖女来骗她。

“妖女”这词儿不怎么新鲜,红笑歌对此只漫不经心地扬了扬嘴角。

红少亭闻言却脸色大变,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地跳,咬牙怒道,“堵上她的嘴!”冷眼一扫旁观者,又道,“其他人都回去——皇后病了。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进景阳宫一步!”

红笑歌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微微屈膝行礼。挥手让莫礼清跟上,拉着纹太妃就往外走。

纹太妃到景阳宫外才回过神来,握着红笑歌的手,心有余悸地道,“吓着你了吧?本宫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瞧见在旁等候的春雪,不禁一愣。半晌,轻轻别过眼去不再看她,只握紧了红笑歌的手,低声道,“她心肠不坏,都是本宫太宠她了……孩子,别太为难她。”

“奶奶放心吧。”

红笑歌的笑容似春花般蓦然绽放,竟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回头再看,应太妃和红子安等人都已到了身后,而景阳宫那两扇暗红如血的大门,正缓缓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