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大家包括梅艳,都以为遇到了这种突发的事件,放在谁身上,都不好过,何况小风帆还那么小,就失去了亲妈,加良的这种悲痛思念难过,大家都可以理解,想必他过一阵就会好起来的。谁知这“一阵儿”就让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是那样萎靡不振。整天除了下来吃两顿饭,有很多时候是梅艳把饭做好给他送上楼去吃。

加良几乎不下楼,小帆的事他也不管了,这下真是苦了梅艳。厂上职工灶上的伙食她管着,每天几十口人的吃喝她都得安排,而小帆嗷嗷待哺,梅艳更是全力以赴。

但是晚云手头的帐务仍一踏糊涂的摆在那里,卖出去的产品要回收货款,生产车间机器每天运转需要原材料,可是财务收支全部瘫痪,强师以及车间主任等班子的成员都一致推举梅艳接管晚云的手续,把公司会计当上。

按说梅艳是经理的妻子,接管财务既不合理也不合法,但是梅艳虽然是加良的妻子,却从来没有以厂长的妻子自居过,自来到这个厂里就一心为着这个厂的发展暗中操心出力,不贪不沾,心地善良,为人处事正直无私光明正大。这一点,全厂的职工也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

一个人要干一番事业,公正廉洁无私无畏的品质是最起码的基础,至于学识、专业技术那些才是走向成功的附加条件。梅艳有基础,又有这段时间做饭管伙的实践经验,她接任厂里的会计是再合适不过了的。

当然这一切,还得加良最后拍板。

快一个月了,梅艳依然住在她原来的宿舍里。好在这种最早的国营老厂转型的企业最大的优越就是不管“麻雀”大小,“五脏六腑”绝对齐全,住房不少,新来的炊事员在梅艳的隔壁原来空着的保管房里住着,梅艳就带着小帆住。

梅艳小小的宿舍,平空多了一个孩子,它一下就变得象个家了。好多以前不需要的物品,现在都得备齐。脸盆、澡盆、小奶锅、小被小褥尿布子。而小帆之于梅艳,除了不是从梅艳的体内生出这一点,其它所有都更象是梅艳的亲生儿子。当然长相自不必说,加良的眉目英俊,无可或缺的都在小帆的脸上得到了映现,传承晚云的秀发和高挑身材的小帆都更象是梅艳所生,再加上梅艳对小帆这个失去母亲的婴儿的悉心爱护都使梅艳象极了母亲。

最主要的一点是林梅艳把人性特有的慈爱和母性的光辉在一个情敌与丈夫的儿子身上演绎到了极至,让人们不由得会对舐犊情怀所崩发出来的力量肃然起敬。

看到加良的情绪如此沮丧和颓废,梅艳感到很痛心,她决定找机会要与加良谈谈。

今天一大早,材料采购员又找到强师催问:“强师,再不给人家材料厂打上次的货款,我们就不用再在人家那里进货了,厂里停产造成的损失,你们领导到时候不要怪我。我可是当着大伙把情况给您汇报了,您赶紧想办法。”

“这样吧,你以私人的名义到营业大厅那边去借些钱给人家把下批材料的押金先交上,多给人家说点好话,不是说‘三句好话当钱用’吗?我们厂一贯守信,厂里不是会计不在了吗?少不了他们的,去先这样办吧,无论如何,得赶快把这批材料整回来,要不,不出三天准得停产。”

“好吧,我去试试,尽量吧,不过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快去,我知道你行,你办事我放心。”强师用伟人的口气和采购开了个玩笑。

采购员一走,强师就上楼去,依着自己的年龄,拿出一个长者的身份把加良开导了一番,强师从头说到尾,加良是一句不吭。最后强师说:“加良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我是把啥利害都跟你说了,听不听在你,你再这样下去,不仅是你要完蛋,厂子也要完蛋,这样害的是谁?你也不想想?冯晚云死了,怪谁?是她自己找死,他死了却留下一个娃,把谁害了,真正是把梅艳那个好女子害惨了,因为冯晚云,梅艳半年了过的是啥日子,你是他的丈夫,你对她都做了啥?到头来她还得照顾你们两个犯错生下的娃。

“反过来,梅艳又是咋对你的,她作为你的妻子,她一方面要容忍你绿树翻墙外遇不忠,还得为你背叛的后果操心劳神。你对得起她吗?冯晚云哪一点比梅艳好,她死了,还把你祸害成这样子,放着梅艳这么好的大活人,你不知道疼爱,面对梅艳你有愧无愧呀,好了,你爱听不听。”

强师摔门欲走,忽然想起来说会计的事,就扭回头说:“厂里再不重选会计,收支都要停了,车间马上就要停产了,大家都同意推举梅艳接会计手续,看啥时候去请一下老会计,看身体能行就请他将就着把梅艳带几天。”

强师愤然的下楼去了车间。加良仍然低头无语。

梅艳听到采购员与强师的对话心急如焚,她给小帆把冲好晾温的奶灌进奶瓶,递到小帆嘴边,小帆立即大口的吸起来,过了百日的小帆可爱极了,粉嫩饱满的圆脸象一只熟透鲜艳的苹果,身体的健康使他成长茁壮,很少哭闹。只要吃饱,把他一个人放在**躺着他也不哭,看着空中挂的几个五颜六色的气球,伊哩哇啦,又是蹬腿又是挥手。给梅艳繁忙的生活增添了无尽的乐趣。

待小帆吃完奶,梅艳又给他端着尿了一泡,就把门一拉上,抱着小帆上了三楼,来到加良的办公室兼卧室。

强师才走时间不长,加良依然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开着,加良并没有在看。

见梅艳进来,加良说:“你来了,坐吧,来小帆,叫爸抱一下。”

梅艳就把小帆递给加良,然后关掉电视,给加良倒了杯开水放到他跟前,然后到卫生间里拿出抹布开始给加良收拾房子,把外面收拾好,又到卧室把被子叠起,把床单铺好。出来,见加良正在逗着小帆,就说:“加良,你看小帆长得太象你了,赶明儿长大了,定是个帅小伙子。只可惜晚云走得太早了,看不到那一天。来,妈抱。”就从加良手里接过小帆。

“艳儿,对不起,让你辛苦了。小帆多亏有你,要不是咋办?”加良心思重重、幽幽的说。

“加良,你看到小帆有多可爱,我们的孩子要不丢,长得一定和小帆一样逗人爱。”说到这里梅艳有些伤感,就说,“加良,我是你的妻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是我不好弄丢了我们的娃,从这一点说,是晚云给了一个弥补,她走的前一天,还隐而不透的要我把小帆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子,我想这一点我做得到,因为他同时也是你的骨肉。人说爱屋及乌,更何况你是我从小就爱着的大哥和丈夫,对于小帆我一定会当好一个母亲的。”

听到梅艳提到了她的小时候,加良的心里又划过一道童年的阴影,梅艳说加良是她从小就爱着的大哥和丈夫,这句话勾起了加良的回忆,他想起来了自己对梅艳还有责任,他比梅艳大,小时候他处处护着梅艳让着梅艳,长大了父亲对他的嫌弃,正因为有梅艳的依赖才让他感到自己是个男子汉,有能力承受一切生活上的磨难。可是,现在他却做不到让梅艳依赖信任,还给她带来许多痛苦和麻烦,他心里一阵悸动和歉疚。就说:“都是我不好,既害了晚云又害了你。”

“加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晚云死了你悲伤自责有啥用呢?晚云义无反顾的再次选择自杀,正是因为他不想连累你,拖累你,而且她是相信你会振作起来,甩开手脚把厂子搞好,会给她的儿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能把小帆养育成人,她才放心的走了。

“晚云在九泉之下要知道你如此的犹豫自责,一味的沉緬痛苦不能自拔,人生的一个小坎儿就会让你溃退倒下,脆弱的不堪一击,她永远不得安心。

“再说晚云走了,你为了小帆也得振作起来呀,厂里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去决定,你是一个男人,尽管多疑、懦弱、犹豫是你的弱点。但在我和晚云的心中,你还是一个顽强的男人。

“生活中谁是强者,只有那些被挫折和困难打不倒击不垮的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企业的领头人,你都必须去作一个生活的强者。”

梅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加良忽然觉得梅艳变了,不再是那个当初爱哭不懂事的小妹,而是一个有思想有头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