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榜眼……不是玉衡人。”连晋这般道,然后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歧义,补充:“恐怕不是玉衡人。”

连晋的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了一愣,对视一眼,颇有面面相觑的意味。

不过他们惊奇的倒不是榜眼并非玉衡人,而是讶异于真的有他国人敢跑来玉衡考文试。

“是什么人?”楚故追问,一边回想自己监考那日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他国人——不过考场人数实在太多,他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见过。

连晋道:“闻人折(zhe)月。”

“你认识?”周度问。

连晋摇头,耸肩——他怎么可能会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他可能不是玉衡人?”商洛程奇怪,“闻人折月……除了风雅了一点,我没听出有什么特别的。”不过闻人这个姓氏……玉衡姓氏谱里似乎并没有记载。

连晋解释:“我在边疆的时候听老兵说过,几百年前大莽有闻人一族辅佐国政,政通人和,子孙无论男女都极为出色,在大莽几乎被奉为神的一族,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某一天整个闻人氏族被秘密降罪,嫡系全被大莽皇帝赐了毒酒一杯,旁系一律除去籍贯,赶出大莽,世世代代不得入大莽国土一步。而这闻人一族不知是忠心还是怎么的,他们也不再入籍他国,而是四海为家到处游历,后来就渐渐没有消息了。”

“无非就是只手遮天功高震主之类的理由呗。”陈闽若有所思。

众人想法也差不多。

连晋继续道,脸色有些凝重,“而且闻人一族都以折为前缀,后面加一个字作为名字,就和闻人折月一样,若说是巧合,未免太巧合了!”

众人都有些脸色古怪。

虽然阜怀尧早些年曾经放话说如果是有才之士,诚心造福玉衡,哪怕不是玉衡人也能来参加科举,不过这些年还真的没看见有他国人真的敢来,何况大莽和玉衡基本算是世仇,几百年来谁看谁都不顺眼,一个大莽人——即使是被除去籍贯的大莽人跑来参加文试还拿到了榜眼的名次……都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燕舞突然想到一件事,道:“考生名帖上都会标明籍贯的,如果不是玉衡人,下面应该早就有人报上来了吧!”

商洛程想了想,道:“莫不是他入了玉衡籍贯了?”毕竟已经几百年了,再忠心也抵不上功名利禄。

连晋摸了摸下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得见到本人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莽人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

这么猜也不是办法,楚故道:“我回去查一下。”

众人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好坐等楚故的消息。

……

皇宫,乾和宫。

把生腥难闻的药灌进了阜远舟嘴里,阜怀尧毫不在乎地用自己雪白的袖子替他擦拭嘴角的药汁,散落的长发掩住了他半张华美霜冷的脸,也掩饰了他的神情。

看着阜远舟纸一样白的脸庞,阜怀尧停顿了许久,慢慢眨去自己眼中的酸涩。

是第二次了,自己第二次这样抱着阜远舟了。

明明是那么强大的人,这么安静靠着他的时候只让阜怀尧觉得惶恐。

上一回是在宗亲府地牢,这人一夕众叛亲离,绝望痛苦不甘最后化为万念俱灰,亲口饮下一杯亲兄弟送来的毒酒。

这一次……因为同一个人中毒,却是不同的理由。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阜子诤还真的没多少做不到的事情。

——皇兄莫怕,这个东西还困不住远舟,倒是远舟想和二皇兄算笔账,你先出去,远舟待会儿会跟上。

真是说话不算数,明明你说过要跟上来的,结果却差点被埋在启碌殿。

你总是说要陪着我,结果却睡了一夜都没有睁开眼睛看过我。

神才永宁王一言九鼎,若是对我失约,合棺之约我亦不会守诺。

话是说得狠了,只是……

乾和宫那么大那么空那么安静,阜怀尧听着他的呼吸声过了一整夜,唯恐哪一刻会再也听不到。

他的体温太低了,素来都是他的手暖着阜怀尧,昨夜却是他握着他的手,那样的温度让阜怀尧心酸。

明明不过是两个月时间,习惯已经变成依赖,割舍不开,想到阜远舟会不在,心脏就像是被剜成千百块。

缓缓将怀里的人放下来,阜怀尧凝视了他好一会儿,随即苦笑。

很多事情只要搭上阜远舟,他都快要不像自己了。

铁血酷厉的阜怀尧,以前从不会因什么而犹豫的。

“两位,请吧。”阜怀尧起身,对一旁的秦仪和苏日暮道,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的,若非看着他方才喂药的小心翼翼,还以为他好似真的如传说中一般冷漠无情。

“学生必定全力为之,请陛下放心。”秦仪道。

苏日暮并不说话,脸色很苍白,想来是内力耗得过度,没多余力气说什么了。

阜怀尧也不客套,淡淡道了一句:“远舟就摆脱二位了。”

随即深深看了阜远舟一眼,转身离开内殿,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给他们。

殿外的阳光很暖,微风吹得人很舒服,阜怀尧走到窗边开得正艳的牡丹花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娇嫩的花。

许久,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微微垂眸,长长的睫羽盖住了眼中的忧虑。

端宁皇后来到乾和宫的时候,见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妍丽娇美的花盏,欺霜赛雪的白衣,玉衡最尊贵的男子站在窗边,暖光旋转着将那霜白的脸庞染成近乎透明的色泽,骨指分明的手轻轻托着一盏殷红的牡丹,明明阳光那么暖,他低眉的姿势,却带着惊人的伤感。

花菱福走到他身边,默默立了良久。

阜怀尧知道她来了,也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手,目光不知落到哪里,有些虚浮,像是藏着一段悠长的时光。

好一会儿,属于女子的声音才慢慢响起:“殿下不会有事的。”

这世上还有他爱的人他爱的人也爱着他,如果换做是花菱福,到了地狱又如何,她哪怕是爬也会爬回来。

——而阜远舟又怎么会舍得留下阜怀尧一个人呢?

阜怀尧静默了片刻,却是答非所问:“崇临一直是恨着的。”

花菱福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寂寥,回想起了当日二七宫变阜崇临大开杀戒时疯狂的模样。

“他恨朕,恨远舟,恨父皇,恨到不惜毁了自己。”阜怀尧终于抬起头来,阳光坠进那琥珀色的狭长雍目里,很美,很冷,“崇临死了,他连死都要死在皇城里,何必呢?”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没有笑,只是淡淡的讥诮,“这皇位,这权力名势,真的有那么好么?”

所谓权力巅峰,就像是一个石磨子,所有人都疯了一样争着往里跳,然后碾出来,骨肉模糊,血淌成河,到最后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都记不清,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够干净光鲜如初,还指着彼此骂谁是谁最张牙舞爪的那只狗,谁是谁踩到上位的垫脚石,谁又是谁恨之入骨的死对头。

疯魔到了最后,得不到满心不甘,得到了满目厌倦……谁都不是赢家,不过是权力二字脚下摇尾乞怜的狗。

他阜怀尧,堂堂的玉衡之主,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呢?不过也是一个满手鲜血的侩子手罢了。

花菱福听着他的话,先是一怔,后是苦笑,“权势没有什么好的,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阜怀尧似是看得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嘴角依旧维持着讥讽的弧度,“可惜无论冷暖,朕都得往下灌。”顿了片刻,终是有一分涩意漫上眼角,“朕倒盼着……远舟莫要……”

话还未尽,就断了,他动了动双唇,最后还是没有说下去。

轻舟主题曲:

轻舟万重山II蒹葭

作词/演唱:尾牙

和声/念白:一声十里明火

后期/混缩:尾牙

海报:尾牙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我说伊人,他在天一方。

小楼帷裳,有酒盈觞

纤指微勾,丹青黄。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我说伊人,他在北之疆

红缨长枪,戎装沙地

青苗提笔,雁传意。

长风又扶摇万里

旧诗行骨伞青衣

羽书不换愿得白首不离

暮回首舟过群山万重

相濡以沫共和衣

采采卷耳,蒹葭苍苍

有彼盈筐,白露为霜

我说伊人,在水一方

我说伊人,在北之疆

轻舟万重山III城汤

作词:一声十里明火【惜笑醉红颜】/尾牙【司天阁】

演唱:生哥【司天阁】

和声:扶苏【司天阁】

后期:扶苏【司天阁】

策划:一声十里明火【惜笑醉红颜】

海报:一声十里明火【惜笑醉红颜】

谨以此献给MO忘了的小说《轻舟万重山》系列第三卷

一声十里明火光

谁拿流年绕乱了城汤

放眼又望天苍茫

哪里晨钟暮鼓会敲响

一路上我跌撞

刀锋划破旌旗中央

一路上我在望

害怕迷失你在的方向

白骨堆积成苍凉

黄沙驼铃血色的残阳

坝上风吹胡草黄

月缺月圆孤雁可难翔

我站在高楼望

帝都几家又泪红妆

我站在高楼唱

轮回一场月下的怀想

开满桃花的殿堂

记录我初见你的模样

暖蛊花雕的酒香

醉过年少肆意的时光

我为你穿戎装

平息边疆燃起动荡

我为你提长枪

独守为你画下的城堂

白骨堆积成苍凉

黄沙驼铃血色的残阳

坝上风吹胡草黄

月缺月圆孤雁可难翔

我站在高楼望

帝都几家又泪红妆

我站在高楼唱

唱这一场悲凉的沙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