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暮在百无聊赖地打腹稿,齐然在认真答题,其余考生都在疾笔奋书,阜远舟进去无声无息地转悠了几圈,一切平静。

其中有几个考生的表情明显挺有自信的,他瞥了两眼,觉得那字还蛮漂亮,答的速度也不凝滞,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再一看苏日暮那厮咬着笔头一副“好无聊哦”的模样,黑线刷拉就下来了。

等考完试了,看他不把这家伙%¥#!@#¥%&……

苏日暮一不留神就看到好友站在隔间外面大放冷气的样子,后背一麻,赶紧端端正正坐好摆出孜孜不倦认真思索的表情。

阜远舟嘴角抽了几下,默念眼不见为净,掉头就走。

楚故看了一眼香炉,里面的香已经燃过了泰半。

文试从开始到现在这么顺利,他心里正泛着嘀咕,就看见有侍卫在永宁王身边耳语了几句,阜远舟的眉头动了一下,朝他使了个“看好场子”的眼色就出去了。

那头苏日暮也往他们这边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阜远舟出了考场,连家军将军左阙就迎了上来,前者问道:“发现了什么不妥?”

左阙摸摸下巴,“说不上来……殿下亲自去看看吧。”

阜远舟不解地挑眉,等到了地方,才明白他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

因为天仪帝下令考场方圆半里地清场,所以这一带除了禁卫军和官兵就没有其他人了,而且也全部地毯式排查过,但是现在在一条背阴的小巷子里却多了些奇怪的痕迹。

一条长长的不知名的拖痕。

不知不觉地出现,竟是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阜远舟丈量了一下那水桶般的宽度,有些纳闷——如果有人拖着那么大的东西,为什么周围巡逻的士兵都没有听到动静?

不过,除了这道拖痕就没有看到有其他车辙脚印之类的痕迹了,对方又是用什么东西在拖?拖的又是什么?

痕迹还很新,阜远舟吩咐道:“都分头去附近找找,找到了打信号,别弄出大动静。”

左阙领了命,让那些士兵五人为一组分队搜查,一回头就看见阜远舟盯着那拖痕思索了一会儿,便独身往巷子深处去了。

左阙惊了一惊,连忙跟上去,“殿下……”说着就想多叫上几个人——这位爷可不能有个什么闪失啊。

阜远舟抬手便制止了他,淡淡道:“别碍事。”

左阙眼皮子跳了跳——哦,他差点忘记这位是皇朝第一高手了,有什么事的话,那些士兵确实有些碍手碍脚了。

不过他也不可能真的任着堂堂王爷单独行动,就干脆自己亲自上阵了,反正以前阜远舟来军中的时候他们也算有点交情。

阜远舟瞥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认真去看那些残留的痕迹。

怎么说呢,感觉……似乎有点眼熟……

阜远舟突然脚步一顿,扬眉往上面看了看。

左阙还以为有情况,如临大敌地握住了背上的方天画戟。

随即就听得风声一响,一个湛青的人影落了下来。

左阙险些就挥出方天画戟了,千钧一发之际看到那人的脸,猛地认出这个貌似是翰林院的学士,于是匆忙收回动作。

再看阜远舟,他像是早就听出了来者是何人,并不意外,“甄大人有事?”

甄侦没有带着一贯的温柔浅笑,眼里有些凝重,“殿下,发现了一具禁卫军的尸体。”

“什么?”

此话一出,阜远舟和左阙都是一皱眉。

“尸体在哪里?怎么死的?”阜远舟问。

“离这里不远,像是……”甄侦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被什么咬死的。”

“咬死的?”左阙愣了愣——京城难道还有野兽不成?

……还真的有。

这是左阙见过尸体后油然而生的念头。

尸体勉强能看出穿的是禁卫军的服饰——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他的身体不知被什么咬得七零八落,看不出原样了。

阜远舟皱眉比划了一下尸体——或者说尸块——上的牙印。

这么大的印子,是什么样的野兽会有的?

其实说是咬,更多的撕,就像是……咬住一个地方,然后扯着人一撕……过程之快,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

阜远舟感觉有什么想法即将破土而出,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又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甄侦。

有不少影卫分插在了禁卫军里,甄侦能这么快得到消息,看来这个死去的人是影卫了,才会单独行动。

左阙骂了一句娘,“管它是什么畜生,先找出来再说!”

阜远舟往考场的方向看了看,随即道:“左将军,你带多五十人去守着考场,必须寸步不离,其余人全部结队搜查,遇事鸣警,甄大人你跟着本王。”

“是。”

这里离考场不算远,不管是什么野兽,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它出现在考场扰了人心伤了人命!

将那些士兵分派出去,阜远舟单挑了那条沾了些许血迹的路去追查。

甄侦不知是有意无意,点了几个禁卫随着自己一同跟上阜远舟。

拐了几条暗暗的巷子,在湿润的青苔上又见到了那种拖痕,一个禁卫忽地道:“大人,这种痕迹似乎是……”

话音未尽,就顿了下来。

因为阜远舟和甄侦同时抬起手,示意他们屏息。

有些昏暗的巷子里立刻寂静下来。

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耳力甚好的众人都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响动。

那种粘腻的、轻微的、磨擦地面般的磨娑声。

像是……像是某些鳞虫类动物。

那东西似乎感觉到了人气,在慢慢地、逐步地靠近。

那种静谧中的危险更让人觉得不安,空气里都添加进一种微微腥臭的味道,让人的神经不自觉地绷紧起来。

站在四通八达的巷子里,阜远舟的手已经按在了琅琊的剑鞘上,静静的、一动不动地感觉着空气里的异动。

有什么东西摩擦着地面摩擦青苔甚至是墙壁,一点一点地挪动着。

这种声音……

这种味道……

还有那拖痕……

像是……

就像是……

蛇!!!

几乎在这个念头冲进脑海的一刹那,一股膻腥之气就扑面而来!

人类的轻功再快,始终比野兽天生掠食的速度少了那么一份原始的煞气,尤其是人和野兽正面交锋的时候,那种感觉尤为明显。

饶是能力顶尖如阜远舟,在面对这么一个突然出现在头顶的血盆大口时都有一霎的豁然变色。

变色归变色,他该有的反应倒是一点都没慢,身子一猫再一个侧滑,那股腥风几乎是擦着肩膀而过,狠狠地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连墙面都微微龟裂。

众人这才看清楚这是什么——赫然是一条褐鳞大颔的巨蟒!!!

阜远舟低咒一声——昨天刚说到蛇人什么的,蛇人没出现,蛇倒真的跑出来一条!真是邪门!

这巨蟒像是被训练过一般,一击不成就调转蛇头再度攻来。

那几个禁卫身手不差,只愣了一瞬就拔剑围了过去。

其中一人没动,拿着信号弹向甄侦看了一眼。

甄侦摇头——这个地方太小,人多了反而不少施展。

那巨蟒还有半边身子藏在巷子拐角里,估摸着能有近十米长,鳞片也是坚硬无比,几个禁卫一剑砍上去,不见划伤,反而剑刃缺了个口子,惹得巨蟒一怒,张口噬来,他们只能匆忙退开。

阜远舟微微蹙起眉,拇指轻推,推出剑鞘里的琅琊,慑人的杀气也从中溢了出来。

他拔剑的动作有些慢,出剑的速度却快得凌厉,几乎在看到那阵银光的同时,他人已经到了巨蟒的头部,举剑削下了几片蛇鳞。

琅琊毕竟是神兵,不仅妖气重,更兼削铁如泥,遑论是肉身凡体的鳞片了,连肉都被削下来不少。

那巨蟒吃痛,尾巴挟着千钧之力嗖嗖而来,阜远舟不敢硬接,只能暂退。

他一退,甄侦就从他身边掠过,飞身从侧面迎上,人还在空中,一排透骨钉就甩了过去,在蛇身上噗噗噗开出几个血洞。

他在墙头落脚,挑了一下眉毛,又换了一种暗器甩出去。

这般深厚的内力……

阜远舟看得眸色一动——如此暴露武功,这是一时情急还是皇兄授意的?

再看那秀逸男子有条不紊地闪开一记甩尾——一时情急?啧,这人都不知有没有着急过什么。

巷子空间不大,那蟒蛇却着实不小,力道又凶猛,造成的大动静早就引起了周围搜查官兵的注意,有几个冲的快的被巨蟒那双竖瞳瞥见了,尾巴一扫,就将一人卷了过来。

那人惨叫一声,显然是被勒伤了骨头。

一个禁卫赶紧发了个焰火弹让他们停止靠近。

这野兽实在凶残,阜远舟眼里怒色一闪,灌注内力一记窝心脚踹了过去。

那恶兽虽然肥重,不过之前已经被阜远舟和甄侦伤了几番,力气不足,登时被踹得人仰马翻,尾巴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劲。

甄侦趁机将被勒住的官兵拖了出来。

趁巨蟒翻身不得,阜远舟使力一个千斤坠踩在蛇头上,双手握住琅琊,向七寸处猛力一刺!

“!!!”

剧痛之下,整个蟒身都激烈地翻滚起来,撞到墙壁无数。

阜远舟飞身跳起,手中银剑乍然化作厉电,走势横劈,一鼓作气将巨蟒劈成两半。

这般凌厉干脆的手段看得人咂舌不已,等阜远舟擦剑收鞘了,在场大多人还是回不了神。

一排暗器在指尖若隐若现,又飞快隐没在袖口间,甄侦扫视了几眼还在微微抽搐的蛇身,眼看就断气了,他无甚兴趣地掉开头去看那个银剑蓝衣的男子。

对方也在看着巨蟒,眼神寒凉,片刻后叫来官兵,将这蛇尸秘密带回府尹府。

幸好没让这巨蟒出现在考场上。

阜远舟眼神更冷。

天子是真龙,如果科举上出现了蛇吃人的事情,迷信的百姓必会觉得皇位上的不是真龙天子,到时候谣言四起……

以言造势,这般恶毒手段到底是什么人在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