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善后的事情交给那些官兵,阜远舟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朝考场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对跟着的禁卫统领道:“继续搜,别再有漏网之鱼了。”

京城附近哪有什么大型野兽,巨蟒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人为的,就是不知道对方离开了没有。

他的声音淡淡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来,却听得那禁卫统领后背汗湿重衣,赶紧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领命而去。

开玩笑,原本应该要清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条巨蟒,还伤了人命,若是再来个什么疏漏,他不用等通知,直接以死谢罪了。

阜远舟朝四周看了看,看见那个湛青长衣的男子站在忙而不乱的人群里,也在不动声色地巡视着周围环境。

阜远舟若有所思。

皇兄到底想做什么……要甄侦做诱饵来引蛇出洞就引蛇出洞(……)呗,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搞?何况甄侦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重要性就这么随便暴露。

难不成他猜错了,甄侦不是诱饵而是试探?

阜三爷郁闷啊纳闷啊烦闷啊~~~

皇宫里,考场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送到了天子御案前。

阜怀尧看罢,面上依旧是波澜不动,眼里冰冷一片。

忽的又想到自家三弟,他的目光有瞬间的柔和,还有一缕无奈。

阜远舟这人聪明是聪明,就是有时候挺钻牛角尖的,不知道他注意到有些事情是冲着他来的没有?

于是,在嘀嘀咕咕的某位殿下,把两大影卫之首派到考场上,从一定程度上是为了保护乃哦……

可惜阜远舟仍然在纠结ING。

巨蟒那边翻天了也没影响到考场这里,眼看着还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苏日暮这家伙都规规矩矩地给文章结了尾,不少人还在疾笔奋书。

楚故和燕舞看着阜远舟匆匆出去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这会儿见他脸色如常地回来,才松下一口气,心道这场科举真是多灾多难啊。

苏日暮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不过阜远舟没看他,他有些纳闷——子诤怎么心不在焉的?

考场外,收殓尸体的官兵突然看到凌乱的血迹中看到一根断裂的马鞭,颇为费解了一下——这兄弟巡逻的时候拿着根马鞭干嘛?

“咚——”

随着一声鼓响,文试结束。

楚故和燕舞也没想到自己这口气一松就松到了结束,听到鼓声时还有些发懵,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要去收卷子,于是重新抖擞精神。

无论如何,能平平安安没出大岔子结束就谢天谢地了。

这文试一完就得开始评卷了,作为主读卷官的吴笏一伤,甄侦就顶了上去,所以鼓声响了没多久便被召走了。

剩下个苏日暮单枪匹马站在考场大门,眨巴着眼睛就差没欢呼起来。

不知道是走的匆忙还是怎么的,甄侦没有留下鹧鸪或者鸣鹤,于是苏大才子孤家寡人一个,自由自在得紧!

正琢磨着是要去东边的长安居喝醉龙酿还是敞开肚皮在南边的小酒屋醉上一醉,他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将他唬了一大跳。

能无声无息在他背后拍人而不被他发觉的人真不多,苏日暮赔着笑回身,果然看见那个蓝衣银剑的男子黑着一张俊脸站在他身后。

“文试结束,恭喜了,苏大才子。”阜远舟慢吞吞地道。

能脱离苦海,当然得恭喜了~不过苏日暮可不会忽略好友话里磨牙的声音,刻意咳了几下收敛自己喜不自胜的表情,道:“阜三爷客气了。”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同时转过头去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这么说话真是太恶心了!

于是果断转移个没人的地方来!

阜远舟打了个响哨,把喜欢闲逛的灰宵叫回来。

等灰宵到了跟前,阜远舟才发现它把马鞭不知落在哪儿了,于是无奈地拍拍它的马脑袋。

四月春光明媚,暖阳融融,莺鸟啼叫,声声脆朗,飞花起舞,千姿百态。垂柳摇曳,宛若美人摆腰。

文试考完,满大街都是书生,有些自信满满,有些垂头丧气,可谓是人生百态。

花寒花烈和齐晏紫在状元桥旁边的望日居给齐然订了桌酒席来庆祝,花烈往下不经意一瞥的时候,忽然瞥见两个感觉还挺熟悉的人影,他愣了一下,于是又搁出头去多看了两眼,却发现他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花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疑惑地问。

花烈有些费解地缩回身子,摸摸后脑勺,“我好像看见阜大哥和那位苏酒才苏公子了。”

“嗯?”花烈也愣了一愣,“在哪里?”

指了指望日居对面的一家棋馆,花烈道:“进那里去了。”

棋馆?

花寒也很是不解。

这刚考完科举的,跑去棋馆干嘛?而且,鼎鼎大名的神才永宁王和酒才苏日暮是朋友吗,居然相约而来?

……

思雅棋馆。

这家棋馆不大不小,而且也不高调,在这书生气息浓郁棋馆琴店书铺一大堆的状元桥附近不算大名气。

这里环境很是安静,有竹帘隔出的小房间,彼此互不干扰,可以安安静静下个棋喝个茶。

不过阜远舟和苏日暮显而易见不是来下棋喝茶的,前者进门后就轻车熟路地一路往里面走去,有店里的伙计看到了,怔了一怔,也不拦阻也不上来招呼,只微微躬身以示尊重地立在一旁。

苏日暮看的分明,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对于这是什么地方心里多多少少有谱了。

走这一趟自然不是来谈文试考完的感受的,阜远舟突然带他来这里,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等走到思雅棋馆尽头,就看见一个小门,阜远舟掀帘进去,苏日暮尾随而进,随即眉头微微扬了一下。

所谓别有洞天,说的大致就是这样了。

前面的棋馆低调清雅,而在门后,却见曲水绕游廊,流水咚咚,锦鲤跳跃,长廊深深,红木立柱,淡青纱幔在四月徐徐的清风中拖曳出一个个徐缓的弧度。

走过长长的游廊,穿过一道圆状的拱门,就到了一个偌大的花园里,假山奇趣,花草芳幽,在明媚春光里显得生机勃勃,雪白的鹅卵石铺陈的小径颇有曲径通幽的意味,弯弯绕绕的,有几条不同的分岔路,姹紫嫣红的牡丹种满了道路的两旁,有种“绕行惊地赤,移坐裳衣红”的惊艳之感,人就这么走过去,像是走过了长长的花海的地毯。

阜远舟倒是熟悉得紧,一路走过去也不带犹豫的。

苏日暮左瞧瞧右瞧瞧,然后戳戳前面阜远舟的后背,他的蓝衣都似乎被这一地的花的色泽映红了似的,“我说子诤,你好有钱……”

这句话说的,那叫一个心酸——这么有钱还剥削他的钱包,真是太不厚道了!!!

阜远舟回头睨他一眼,轻嗤了一声,“你要是不喝酒的话,保准比我有钱。”

这句可是实话,酒才这个名号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幅画价值千金也不夸张,可惜全被这个家伙砸在酒馆酒缸了。

苏日暮往花丛里看了看,啧啧两声。

阜远舟这家伙和甄侦差不多,喜欢在宅子里布下一大堆乱七八糟近者遭殃的机关,连脚下这条路弄的都是阵法,一步走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阜远舟见他表情,耸了耸肩,“奇,**巧术方面我自是比不得你。”

有点班门弄斧的感觉。

再度穿过一个拱门,才到达目的地,一个大大的院子,这里倒是没有外面那般繁美,青砖白瓦,木檐石雕,青草铺地,杨柳映墙,古朴典雅,漂亮得紧。

苏日暮正纳闷着这地方那么大,怎么这么久没有看到有人,结果一踏进拱门,就有一道人影飞扑……唔,朝着阜远舟飞扑而来。

“尊主,您终于回来了~~~”来人喊了一声,声音清清朗朗的,像是个少年。

随着他这么一喊,院子里那些房间的大门都嗖嗖嗖地飞快打开,呼啦啦就涌出了好几个人东张西望。

“尊主回来了?”

“哪里哪里?”

“我看看我看看……”

“……”

“……”

就见那些人张望了一下才锁准目标,全部闪身一掠,便凑到了阜远舟跟前,躬身行了个礼。

“尊主。”

苏日暮这才探出头来,好奇地端详了一番。

最先扑过来的那个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人长得高高瘦瘦,挺开朗的样子,相貌俊朗,没有束冠,只用发带扎着长发,穿着短打衣服。

而那些后面出来的人就千奇百怪了,有老人有中年人也有看着挺年轻的人,有男的有女的,这不算特殊,而之所以说千奇百怪,是因为他们实在和常人有些区别。

阜远舟摸了摸扑过来的少年的脑袋,对他们点点头,“各位近来都还好吧?”

“我们一把老骨头有什么不好的,倒是尊主你怎么样了?”接话的是一个老者……唔,一个打扮得和戏本里的济公差不多的老者,拿着把蒲扇,带着顶尖帽子,衣着褴褛,乱而不脏,看着像是戏班子里偷跑出来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