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都会有骄傲的时候,齐桓公也不例外。

回首自己一步步从公子小白到登基,到如今成为诸侯霸主,齐桓公觉得自己是有资格进行一些惊人之举的。所以这次周天子赏赐之后,他觉得是时候问问太宰周公孔这个问题了,其实这也是在询问周朝的态度。

所谓投石问路。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太宰周公孔居然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齐桓公,认为齐桓公只要自己想封禅,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在场诸侯无不大惊失色,这是彻头彻尾的僭越啊!

齐桓公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怎么样,就是周朝也认可我的功劳吧?齐桓公得意的总结发言,说既然今天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那我们今天的会议就先开到这,等明天再商议具体事宜。

散会之后周公孔立即私下找到了管仲,他心急火燎的问道,“这封禅根本就不是诸侯能够从事的事儿啊,仲父难道就不能说句话阻止齐桓公吗?”

管仲看着周公孔,心说你倒是聪明,知道当面反驳齐桓公,会让他面子下不来台,搞不好会让齐桓公更加一意孤行,此事便没有转圜余地了。私下里找我让我出头啊,你还真是找对了人了。

管仲为什么要帮周公孔呢?

大凡人做了出头的事情,那不但给对方带来伤害,自己也会被人耻笑。从维护齐国的角度出发,管仲也不会让齐桓公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管仲正色道,“我们主公向来好胜,如果暗中行事此事尚有转圜余地,但是如果当面反对,恐怕就成了定局了。好吧,这件事情,就让我今天来说说吧!”

当天夜里管仲找到齐桓公,特别认真的询问他道,“主公想进行封禅大典,这事儿是真的吗?”

齐桓公奇怪的说道,“当然是真的了。难道今天我和太宰周公孔的对话,您没听到吗?”

管仲深深的看了齐桓公一眼,旁敲侧击的说道,“古代封禅的领导,从无怀氏到周成王,都是先受命于天,然后才行封禅大典的。”

齐桓公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立刻反驳道,“寡人南征楚国,北伐山戎,灭令支、孤竹,这在诸侯中间都是为人熟知的。现在寡人召集的诸侯之会中,兵车之会有三次,衣裳之会有六次,一统天下,九合诸侯,就算是三代受命,也不过如此吧?我要说封禅,那是为了昭告子孙,也没那么过分吧?”

管仲心里暗笑,这主公如今是在给我说他的光辉事迹呢,他大概忘了,哪次大事少了我啊?看来他还真是骄傲了。算了,还是给他点教训吧!管仲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古代天子受命于天,那是现有祥瑞事宜,然后才进行封禅。这典礼是非常隆重的,既有嘉黍、嘉禾,又有传说中的‘灵茅’,也就是一茅三脊的灵茅,这都是天子受命的祥瑞;东海比目鱼,西海比翼鸟,祥瑞之物都不招而致。这些事情记载在史册上,都是子孙的荣耀。现在也没有凤凰、麒麟到来,反而是鸱鸮来了不少;现在没听说有嘉禾,反而是蓬蒿长的很茂盛。如果主公这时候非要行封禅大典,恐怕列国有知识的人都会嘲笑您呢!”

这一席话说的齐桓公哑口无言,第二天再也没有提起封禅之事。

其实管仲所说的祥瑞,也大多是远古时期人们美好的传说罢了,要说真有其事,恐怕还欠考据。但是管仲所说的意思,那是现在齐桓公作为一个诸侯根本就没有进行封禅的资格,如果硬要进行封禅,到时候别的国家有识之士肯定会用这些祥瑞事情嘲笑齐桓公。

这是齐桓公的软肋。

他自己当然心知肚明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做,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成绩很好了,要这样做那不是锦上添花了吗?可是如果真的最后招致各国的嘲笑,让自己声誉受损,齐桓公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这也是齐桓公英明之处。

骄傲和自大烧不了多长时间,不会像有的领导,非要通过什么仪式和典礼给自己增添光环。那都是虚的,经不起时间的淘洗,历史的考验。

虽然这件事情就此过去,但是齐桓公总得从别的地方补偿自己,毕竟已经是诸侯霸主了么!于是齐桓公回国之后,广建宫室,而且都是华丽无比。而且自己的很多待遇都和周天子看齐。齐国百姓对此议论纷纷,都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几乎是所有领导的通病了。

好一点的领导,在艰苦奋斗的时候能够严格要求自己,可是一旦事业有所起色,很快陷入到声色犬马之中。务必在各个方面寻求名牌,高价,华丽,好像没有那些虚荣的东西装饰,自己的实质就会降低水平。

其实真正有大能的领导,是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装饰自己的。那些世俗的东西,只能带给自己人身的累赘。

所谓返璞归真,其实是人生最高境界。

而管仲回国之后,在府里修建了三层高的台子,称作“三归之台”,象征着人民归、诸侯归、四夷归。又多次塞门,来遮蔽内外,设立反砧,招待列国使臣。

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这些其实也属于僭越,管仲拿自己当诸侯了。

鲍叔牙找到管仲说道,“主公奢侈您就奢侈,主公僭越您就僭越,这还能行吗?”

鲍叔牙果然是管仲的好朋友,这样的话也能就这么直接说出来。

可是管仲振振有词的说道,“主公不辞劳苦,成就霸业,为的就是一日快乐。如果用礼法去约束他,那他觉得生活太辛苦了,肯定会心生怠意,就不会再这样努力了。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替主公分去一些对他的不好评论。”

鲍叔牙虽然心里不同意管仲的说法,但是表面上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是仲父,是齐桓公最信任的人。

其实管仲说的话无非是借口。既然知道对齐桓公有了不好的评论,为何不能劝阻他收敛一些呢?说什么自己僭越可以分去对齐桓公的不好评论,难道因为你的行为不好,就能说齐桓公行为正确吗?恐怕只能带来更多的恶评,认为齐国上下不尊礼法,目无周王。

至于说到奋斗是为了享受,这是管仲给自己和齐桓公找的借口,当然也是他的真心话。毕竟个人主义者管仲,是不会丢弃自己享受的机会的。能够让自己愉悦,为什么不去做呢?一切礼法,并不能约束管仲。

再说太宰周公孔赶回洛邑,途中正好遇到晋献公也来参加会盟。太宰周公孔急忙告知晋献公,会盟已经结束了。晋献公后悔不已,说这都是因为我们太偏僻了,不能参加这次盛会,这可如何是好呢?

太宰周公孔劝慰晋献公说道,“您也不必后悔了。现在齐桓公自恃功高,洋洋自得。古语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现在齐国已经到了亏溢的边缘了。没参加上这次会盟,又有什么后悔难过的呢?”

果然太宰周公孔从齐桓公的态度中已经窥见齐国的危机了。

晋献公听了这话心里稍微得到点安慰,调转车头回国。可惜在路上车马劳顿,晋献公得病,没想到回到晋国居然就此辞世。

晋献公这一去世,晋国就此大乱。

原来晋献公一直宠信骊姬与“二五”,就看着世子申生不顺眼,喜欢骊姬的儿子奚齐。可是这申生一直小心谨慎,而且屡立战功,所以晋献公一时间也没有废了世子的借口。

可是骊姬为此心急不已,不早点废了申生,自己的儿子奚齐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当上世子呢?于是骊姬找到优施询问有何计策,优施认为这三位公子都已经被打发到边境去了,谁还能为难呢?

可是骊姬听了这话更加忧心忡忡,这三位公子年轻力壮,现在各自在边境独当一面,经过历练,而且朝中多是他们的人,将来谁还能动得了他们呢?

优施觉得这话说的也对。但是三人从众,他觉得要除去三位公子,还是先排个次序,一个一个来。

骊姬于是询问道,那先除去哪个呢?

优施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肯定是申生。申生为人,仁慈精洁,精洁就会害怕被人诬陷,仁慈就会害怕敌人。而害怕为人侮辱,就会不能忍受愤怒,害怕敌人就会给敌人机会。但是从另外一方面看,世子虽然被主公疏远,但是主公深知世子为人,所以如果诽谤世子,主公是肯定不会相信的。夫人只有半夜哭泣着求告主公,必须先说世子好,然后再污蔑世子,恐怕主公还能相信。”

太可怕了,原来良好的修养也足以给小人可乘之机。

骊姬半夜的时候果然上演了一出夜半歌声,晋献公吃惊的询问她原因,她还就是再三不肯说。这时候晋献公如果聪明一点,直接说那不想说算了,恐怕骊姬计策就不能得逞。可惜晋献公强迫骊姬说出原因,骊姬装着害怕的样子说道,“臣妾就算是说了,您也肯定不相信。臣妾哭泣是害怕不能侍奉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