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放手

第二日,水炀命人将我带回昭阳殿。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初到的时候,只不过他不会再来看我,而我再次被软禁起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干脆把我遣得远一些,甚至可以不派人来服侍,好好的惩罚我。相反,他甚至仍允许舞姬出入,跟随我练瑜伽。

“艳姬怎么没来,她不舒服么?”艳姬算是跟我练瑜伽最久的了,她从未缺过一次,今日是怎么了?

“回郡主——”一旁的舞姬有些紧张,语气犯虚,“艳姬月事来了,所以特地向郡主告假。”

我笑道:“没什麽,我只是问一下,叫她好生歇着。”

“奴婢替艳姬谢过郡主。”

然而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几日,什么兰琴、素月、斐虹、玲华……都说身子不舒服不来了。来练瑜伽的人,一日比一日少,纵然头脑不好使,我也觉出了其中的异样。

“她们到底怎么了?你老实说,我不怪你。”这日练完瑜伽,我挑了一个年幼的舞姬留下来。

“回郡主,她们就是不舒服罢了。”她嗫嚅道。

我绷着脸,略带薄怒:“你要是还当我是郡主就说!”

她的身形抖了抖,让我极不忍心,又放软了语气道:“你说实话,我不怪你。”

“您真不怪我?”她小心翼翼的确认。

我颔首。

她又抬头瞄了我一眼,方道:“她们都被王宠幸了,身子不大舒爽。还望郡主不要怪罪。”

我笑,或许因为光线的缘故,镜子里的面孔有些扭曲:“有什么可怪罪的?明日你不来也没什麽。”

语气淡得如我的脸『色』,然而那个舞姬却颤抖着声音低声的请罪,片刻后匆忙离去。

天『色』微暗,青瓷壁上的夜明珠熠熠生辉。一旁的莲花池,白『色』的花骨朵已见端倪,有淡淡的莲香浮动。

我褪尽身上的衣衫,缓缓走入内室,赤足踏入浴池中,把自己全部浸入水中。

池中的水,入口,微咸。

自从来练瑜伽的舞姬日渐稀少后,来拜访我的朝廷官员却有增无减,全是长老阁那群元老。一个个老泪纵横的向我哭诉他们的王“误入歧途”“不思江山社稷”“贪恋『色』欲”……完了之后一致请我出面劝水王。

我只能表现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摸』样,他把我关在这里,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还谈什么劝?直至回到内室不久,长老阁的人才纷纷无奈的散去。

日复一日,我终于学会避而不见。

这日的午后,阳光有些强烈,不过没有关系。这里树木葱郁,遮住不少热气。而且我头顶上的榕树叶十分宽大,大片的阳光经过层层筛抖,到了我的身上已支离破碎,暖暖的,刚刚好。我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继续躺在冰凉的藤**。把头搁在边上,让刚洗好的长发垂下,慢慢晾干。这样小憩一下也不错,午后的风,柔柔的划过脸,很容易让人犯困。

不一会儿,我已经昏昏欲睡了。

『迷』糊之间,有人在帮我梳理头发。我舒服的叹了口气,眼睛仍紧闭着:“苍耳啊——”

刚说完,那双替我梳发的手忽然从侧面环住我的腰,一颗脑袋也瞬间深埋进我的颈窝。

“你——”我立刻惊醒,却被他侧压着无法起来,只好放弃挣扎。

“茉茉——茉茉——”喃喃的轻呼着这个夜夜梦呓的名字,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清香,慌『乱』没有着落的心渐渐安定,内心叫嚣已多日的饥渴之感也得到了满足。他怎么会忘记,只有她,只有她才能解自己的这份空虚和饥渴呢?过去的十七个日日夜夜,没有她,感觉就像一场漫长无聊的梦。现在,梦,终于醒了,唯一想要的人儿就在怀里。

“放开——”我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疏离。

“不要。”他看着我身上被剪成无袖的衣衫,宠溺的笑道,“你怎么总是那么多鬼点子!”

我不说话,也不想说。喉咙似有东西堵着。

“我不知道你竟这样怕热,泰和殿里放了冰,很是凉快,和我一起过去吧。我还叫人弄了冰镇酸梅汤。”他讨好道。脸仍埋在我的颈窝,弄得我一阵阵酥痒,很不舒服。

我仍是不说话。去年盛夏,比这还热,瑜命人天天运了冰块放在书房里,害得我每天心甘情愿的呆着看账本。现在方知,那至少是王爷才有的待遇。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于我而言,是哥哥般的存在呵——“你生气了?”他终于舍得把头伸出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我仍闭着眼,他看不出我的情绪。

“茉茉睁开眼睛好不好?”

“你真的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我那么久没有来看你?还是你——吃醋了?”他半开玩笑道。心里多少有些期待,那十七天里,每天抱着不同的女子,不过是为了发泄,同时也想看看她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有没有一丝在乎。

“没有!”我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他,“放开!”

我讨厌这双手,每天抱着不同女子的手。但是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再跟他谈“约法三章”第一条: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触碰我。

没想到他却乖乖的放开,紧挨着我坐下,一脸委屈的看着我:“茉茉,你不要这样嘛。我这些天都好可怜的。长老阁那些老头要我每天抄祖训十五遍,还要吃斋。”

亏他还好意思说,如果他不夜夜贪欢,怎么会这样?我也不用天天听长老阁的元老重重复复的哭诉。自己明明乐在其中,还扮着一副自讨苦吃的『摸』样。

我嫌恶的撇开脸,打从心底不想见到他。

“王如无事,我去歇息了。”我坐起来要离开。

他迅速的拉住我,头靠着我的,真的很凉快。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会做刨冰的,做给我吃好不好?”

刨冰?我不禁奇了,忍不住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我皱皱眉,不记得有说过这句话。

他看见我的表情,眼神黯淡。

“我不记得了,我累了——”我挣脱他的手往宫殿走去。

他霍然站起来,又急又气又痛:“为什么每次错的是你,最后生气的也是你?”

我止了步子,有斑斓的蝴蝶从眼前飞过,双双对对,互相追逐。

“还有十二天,难道你就不能和我好好的相处么?”

我转身,直视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约定,十二天后我放你走。”他深呼吸道。

“你肯放我走?”我狐疑的看着他,怎么可能?这不像他。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他一脸受伤,我看了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可是——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我仔细看他琥珀『色』的眸子,想找出些什么,但是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端倪。

“可是我骗了你……”我试探道。

没想到他只是凄然一笑,神情瞬间又恢复明朗:“茉茉,你信我一次有那么难么?如果你不信,我给你立字据。”

尽管仍是怀疑,但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好再说什么。

他知道我心里对他的排斥去了大半,遂走过来牵着我的衣袖,一直到泰和殿才放手。

接下来的日子,日子轻松得让人不敢相信,水炀与我似乎又恢复到初识的时候,他每日都来昭阳殿,每次总是呆很久。而且走的时候,总要笑着问上一句:“茉茉,今天你爱上我了么?”口气随意,就像问“你用膳了么?”所以,我也不在意,只是笑笑,看他离开。

日复一日,期限终于见底。我盼了念了那么久,终于,终于等到了!

今夜,他来得很晚,我将要就寝时他才来的。

他的神『色』有些疲惫,见了我,亦笑得有些牵强。其实这些日子,很多时候他都在强颜欢笑,我知道。

“马车和路上的用品我都命人备好了。”

“谢谢。”

“他——还好么?”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问了。

“约法三章”第三条——每半个月跟我说一下泫的境况。

“他很好。”

“哦。”

他的目光渐渐灼热,下一刻,他问了那个问过无数遍的问题:“茉茉,你爱我么?”不同于往日的随意,他的语气诚恳而严肃。

我知道他是认真的。虽然有些不忍,但我仍是摇头。

他颓然的看着我的眼睛,抱着飘渺的希望再问了一次:“真的一点,一点都不爱么?”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点了点头,不忍看他伤心的表情,那样会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他没有再说话,空气安静得有些可怕。

他的脸埋在阴影里,表情也变得模糊。然而我,却庆幸这样的不分明。这样我的内疚就会少一些了吧。虽说一开始是他不对,不经我的同意就把我劫到水国。但是……任何一个女子对于男子这样的温柔无法回应,总会感到内疚的吧,而且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俊逸男子。

“你好好歇着,明日就要赶路了。”

为什么连最后一刻,他还是这样的温柔?我宁愿他叱责我,无论说我什么都好。这样的温柔让我无力承受。这让我想起瑜,那个同样温柔至极的男子。我不要伤那么多人的心,不要……

“等等——”冲动之下叫住他,却又不晓得说些什么,“你,你很好。天下比我优秀的女子很多……”

千篇一律的托辞,我自己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身形顿了顿,没有再回头,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日,他派了两百侍卫送我回去,却没有再出现。

这样,也好。否则也不晓得怎么面对他。有些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泰和殿,我举起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张开唇无声的说了句:“好好保重。”

因为苍耳和白离正在热恋期,怎么看这丫头以后也是在那边常住的了,所以我不顾她的不满把她留在了水国。

昨夜,已经跟水炀确定了泫的状况。

他说“他很好”,这几个字就够了。只要他好,就好。宽心的想着,却不知前方等着我的是那样的境况。如果这时知道,回去后要面对的是什么,恐怕我就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满怀喜悦的在沙漠中披星戴月,只为能早一刻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