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胡静平方才起来,其实他还想再睡会儿,但是今天约好了李进是以不敢耽搁了。

  春香和夏荷早早的就起来了,此时服侍主子洗漱完毕端了早饭让他吃了。

  胡静平拿眼瞟着夏荷,见她还略带着一抹羞涩,心里觉得好玩,这一顿饭吃来颇有滋味。

  出得房来,那阿飞早在院子里站了。

  胡静平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西厢房,却见那里鸦雀无声寂静安详。

  看来这大姨妈的力量真是巨大,可怜的周林。

  当下打开折扇潇洒地扇了几下抬腿就往外走,倒把后面的春香和夏荷笑得花枝乱颤,原来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江南的秋意很重了,这么凉的天气居然还摇着扇子真有点不伦不类。

  胡静平才出大宅门就瞥见陈七跑过来了,于是也不回头,说了句:

  “去我们家的钱庄总号。”

  覃州地面大,这胡记钱庄一共设了三家,其中一家是总号。

  陈七虽然知道胡静平认识路,但还是跑在了前面带路。

  胡静平去自家的钱庄一是为了兑换一下银子,二是想看一下现在的当家,为他下一步的计划探个路。

  胡记钱庄果然门脸高耸好不气派,这一条街上的店面就数它看着威风了。

  进得店门,那些伙计个个都认得胡静平,慌忙迎了上来,有腿快的已经跑后边叫二老爷去了。

  胡静平和这些伙计打着哈哈,抬眼看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男人快步走了出来。

  “静平,你怎么来了?”

  胡静平微微一笑,明白眼前的这位就是自己的二叔胡光助了,当下躬身行了一礼:

  “静平见过二叔。”

  “好好,你没事就好,前段时间听说你病重本想去瞧瞧,但是这钱庄的生意实在太忙一直抽不出身来。”

  胡静平打量着胡光助,见他一脸的憨厚相,不过两个小眼里精光四射,是个外圆内方的主儿,这种性格的人是很难从他身上讨到便宜的。

  “二叔,我今天一是来给您请个安,二是兑点银票。”

  “哦,那行,把银票给我吧,怎么兑?”

  胡静平把两张银票摸了出来,笑道:

  “兑成一张十万两,剩下的一万两存起来,您开张折子给我,麻烦二叔了。”

  胡光助接过两张银票一愣,心想这个二百五大侄子哪来那么多钱?

  但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心里有事不放在脸上的人,当下将银票递给了身后伙计吩咐去办了。

  不多时伙计已经把一张十万两的银票和一张一万两的存折拿了过来。

  “静平,这银票和折子你可收好了哦。”胡光助是从小看着胡静平长大的,对这二百五大侄子多少有点不放心。

  “谢了,二叔。”胡静平微笑着接了,道了一个别便转身走了。

  初见胡光助没什么特别的印象,这是个谨小慎微细致周密的人,典型的钱庄从业者。

  自己的父亲胡光辅会不会也是这种类型的人呢?

  想到了胡光辅,胡静平觉得应该抓紧时间把眼下的事情都办了,不然这老头子回家以后还不定怎么管束自己呢,到时候再想玩花样可就难了。

  来到了李进家,只见他早早地等在了宅门外边,一见胡静平如约而至,这脸上便笑开了花。

  胡静平现在对李进的看法早已变过,当下非常客气地寒暄一番两人携手进了院子。

  只见那后花园的凉亭里摆了一桌酒菜,胡静平在上首坐下,抬眼看见凉亭的一角还放着一把长琴,看那架势似乎一会儿有人来弹奏助兴,会是廖可卿么?这可真是令人欣喜啊。

  李进毕竟是生意人,先把拟好的合同拿了出来。

  胡静平看完没有任何异议,然后双方签字画押又另外誊写了一份同样签字画押之后这笔生意便算完成了,于是各自摸出银票地契交换,仔细地验对之后相视一笑都觉得非常的满意。

  李进亲自为胡静平倒上了酒,然后冲身后的家人道:

  “来呀,去把夫人请来。”

  “李兄你……”胡静平故作惊讶。

  “能结识胡大少爷是我李某的幸事,我让贱内前来奏上一曲以助酒兴。”

  “哎呀,李兄抬爱了。”

  说话间那廖可卿已经在两名丫鬟陪同下娉婷而至。

  果然是绝代佳人的风采,虽已嫁作人妇有年,但这一举一动还是那么的风情万种,比起那些青涩的小女孩们不知道要有多少韵味了。

  胡静平当下看得都有点呆了,但毕竟李进在一旁,是以一颗心虽然飘飘荡荡,但是面上却安详自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这让李进很有好感,他若不是为了巴结胡静平怎么肯舍得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出来见人呢,而且廖可卿花名在外,想一睹她芳容的人太多了,眼下见胡静平如此稳重,心里便舒坦的很。

  “可卿啊,这位是胡记钱庄的大少爷,过来拜见一下。”李进乐呵呵地说。

  “见过胡大少爷。”廖可卿对着胡静平盈盈一拜,一双勾人魂魄的大眼睛在他的脸上轻轻一扫便低下头去。

  “夫人有礼了。”胡静平翩翩起身,微笑着还了一礼。

  廖可卿转身来到琴前坐下,两个丫鬟伺候着把琴调好了,廖可卿抬手轻轻一抚,登时悠扬的琴声如水银泻地一般流淌开来……

  胡静平这回可真的听得如痴如醉了。

  廖可卿的琴艺已入化境,人琴早已合一,这琴声完全代表的是心声。

  只听那琴声似泣似诉,似喜似悲,一会儿如高山流水,一会儿似空谷幽明,有时又如珍珠落玉盘,又时又象金戈铁马……

  “好啊。”听到**处胡静平不觉击节叫好。

  李进见胡静平如此陶醉心里也是相当的得意,当下劝酒行令与胡静平喝得好不痛快。

  这一顿酒喝下来胡静平不但得饱耳福听到了廖可卿犹如天籁般的琴声,而且还从李进口中了解到了有关丝行的一些内幕,这让胡静平很是感兴趣,因为李进十几年前孤身一人来到覃州到如今打下一片天,靠的就是这门生意。

  原来江南养蚕业发达,尤其以平江两省为最。

  每年的三,四月份生丝上市,这做丝生意的人们并从各地云集覃州。

  当然要做的好,赚得多就得和同行联起手来一起操控市场价格,这样就可以压丝农的价,自然中间的差价就赚得更多了。收到了丝,然后再批发给各地的织造衙门,或者私人织布作坊,李进赚的就是这个钱。

  胡静平听了心里便有了想法,这可是门能赚大钱的生意。

  自古“衣食住行”这衣字是排首位的,自己占了覃州这个地利,背后又有胡记钱庄的靠山,如果能垄断了这行生意当真赚头就太大了。

  李进见胡静平若有所思,知道他可能动了做丝生意的念头,于是叹了口气笑道:

  “静平老弟啊……”他现在和胡静平交情已经深了自然称呼也变得亲切了。

  “你别看这门生意能赚大钱,其实这里面的道行可深着呢……”

  胡静平哑然失笑,心想这李进果然是个老江湖,自己心念一动他就看出来了,当下点了点头道:

  “静平聆听教诲。”

  “好吧,我就与你说说。”李进酒喝得正酣,是以话也多了。

  “这每年来覃州收购生丝的生意人多如过江之鲫,但是真正的大户却只有寥寥数家。我勉强算得其中之一,这还是我辛苦打拼了十多年才得来的地位。但是你看,我现在还不是被迫得离开这里么……”

  “哦?”胡静平一愣,原本以为李进是想告老还乡,没想到这里面还另有原由。

  “这碗饭不好吃啊,我又是个外乡人,自然就会受人排挤。这覃州有规模的丝行连我在内一共有六家,其他五家都是本地人在经营,而且个个背景深厚。不是衙门里的师爷参着股份,就是某某将军做着靠山。我原本也有个靠山,是我的一个同乡在覃州附近的一个县做着知县。虽然官不大但是实权还是有一点,所以在他的帮助下我总算勉强站稳了脚跟。”

  “噢。”胡静平点了点头,看来自古就是官商一家,没有官府背景这生意是很难做大的。

  “不过我那同乡几年前就病故了,他这一走我的靠山便倒掉了,是以原本只要坐镇覃州就能收到丝的,现在只能亲自下乡去收了。”

  “这是为何呀?”

  “唉。”李进叹了口气。

  “原本我们六家丝行每年到了收购季节都会定个统一的收购价出来,丝农们自然就按照这个价格卖丝。但是我的后台一倒其他的丝行就想把我排挤出去,所以便联合起来抬高收购价格,这样一来我就收不到丝了。而我要是按照他们的价格来收丝这赚的差价几乎就微乎其微了,我势薄力单,如何撑得过他们呢。”

  “噢,是这样。”胡静平点了点头。

  “是以我只能亲自下乡直接找丝农收丝去了,毕竟是上门收购,丝农们见能省下一笔脚力钱自然愿意价格低点卖给我了。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一方面实在太过辛苦,另一方面越来越难收到丝了,因为其他五家丝行为了彻底搞垮我也实行了下乡收丝……”

  李进说到这里眼睛望向那廖可卿,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他还有一层原因没有说出来,因为实在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原来这六大丝行中以“泰源行”势力最大,而这泰源行的老板也看中了廖可卿但是一直未能得手,后来见李进抱得美人归心里妒忌得很,是以联合其他丝行共同排挤李进,而且私底下放出话来,只要李进乖乖地把廖可卿交出来,就放他一码。李进哪肯干这事呢,所以就被逼得一年不如一年,最终不得不回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