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等待着对方的覆灭。看谁先死!可未来的事是说不准的,人得势的时候千万别忘乎所以,因为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快到你纵然有三只眼睛也应接不暇。

米兰勾搭上耿墨池有多久呢?不过三四个月。祁树礼装修房子有多久呢?好像也不到五个月。可就像当初我迟疑了一晚上命运就让我跟耿墨池反目成仇一样,三四个月,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四个月前,樱之找了份薪水很高的工作,还是托祁树礼帮的忙,就在他的公司里,工作很轻松,在人事部管管档案资料什么的。当了多年工人的李樱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成为白领,这可比她前夫强多了,樱之因此非常感激祁树礼。只是她的身体不太好,子宫有点问题,经常去医院。那天她又去了趟医院,回来后我问她病情如何了,她说好多了。

“你知道我今天在医院看到了谁吗?”樱之忽然神秘兮兮地说。

“谁啊?”

“米兰,我看到了她。”

我一愣:“她去医院干什么?”

“做人流!”樱之说,“我在医院的妇产科见到了她,她刚做完人流,我问她为什么把孩子做掉,她说是耿墨池逼她做的。”

“逼她做?”

“没错,是耿墨池逼她做的,”樱之继续说,“听她讲,这已经是四个月内的第二次了,米兰很想把孩子生下来,可耿墨池不肯,还威胁她,如果她敢生下孩子,她就必须离开。”

“为什么?”

“我哪知道,你是没看到呀,米兰现在是什么样,瘦得都没人形了,”樱之叹口气,直摇头,“我开始还没认出她,是她先叫我的,我本不打算理她,可她的样子真是可怜,抱着我不住地哭,说没脸见人了,活不下去了……”

哈哈哈……我在心里狂笑,真没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对方来打击我,现在好了,没把我打倒,自己先打起来了!可是不知怎的,如今看到他们血淋淋地厮杀在一起,我突然没了观赏的兴致,因为我知道谁也不可能成为这场悲剧的赢家,我更不可能,而且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会赢,就像祁树礼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输一样。

这个家伙一直就自信得可以,做什么事都像是稳操胜,对他来说,摆平我并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他会以什么方式去摆平。以什么方式摆平呢?我也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无法预见,不得而知,因为祁树礼做任何事情都不会给我想象的空间,比如他在房子装修完后要举行的那个PARTY,只是一个PARTY而已,能把我怎么样呢?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已是夏天了,我和樱之都穿着飘逸的薄纱裙盛装赴约。两人一进彼岸春天,映入眼帘的就是无处不在的白玫瑰,到了莫愁居,更是一片花的海洋,连人工湖的水面上都漂着洁白的玫瑰花瓣,这不会是为我准备的吧?

而步入房子里面,我是吃惊不小,满室的白玫瑰不说,房子装修得极其豪华却又不张扬,而且还有我最钟爱的紫色,那面面向湖水的落地墙的纱帘是淡淡的紫,布艺沙发的靠垫是丁香紫,羊毛地毯上的图案也是零星的紫,那些紫色都用得很巧妙,只是偶尔的点缀,并没有泛滥成灾的感觉,却又突出了房子简约流畅的温馨格调,置身其中,家的温馨让人无法不动容。

“怎么样,还喜欢吗?”

祁树礼微笑着走过来表示欢迎。

“我喜欢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呢,你是我最尊贵的客人,我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就是希望你常来啊。”

“这么漂亮的房子,我当然会常来。”

“谢谢,我很高兴。”

祁树礼喜笑颜开,将他的绅士风度发挥到了极致。

“祁总,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这时候一个妙龄女子从容走过来,一袭粉色雪纺裙衬得这女孩亭亭玉立,面如桃花。我瞟了她一眼,顿时惊得差点跌倒。小林?!

“考儿姐!”

小林也惊喜地叫出声,一把拉住我:“怎么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我……我……”

我神经错乱眼冒金星,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们认识啊?”祁树礼很好奇。

“是啊,我们是好朋友!”小林高兴地说,“您不记得了祁总,我们都在一起吃过饭,当时您也在场啊。”她指的是那次在邂逅餐厅用餐的事,那时候都是各为其主,眨眼工夫就换了位了,米兰成了耿墨池的助手,小林成了祁树礼的秘书,这一切正应了那句话,世事难料!

“考儿姐,”小林亲热地挽住我的手,喜上眉梢满脸天真,“你还不知道吧,我上次应聘的那家公司就是祁总的公司,我是他的秘书,不过当时我可不知道,正式见工后才发现我的老板原来就是祁总,你说巧不巧?”

“是很巧,看来我们还挺有缘的,考儿……”

祁树礼借题发挥,目光炯炯,很自然地靠近我。

“是……是挺巧的。”

我也很自然地侧了侧身子,说话还是结结巴巴,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人生真是一出奇妙的闹剧,你唱罢,她登台,这出没落幕,那出又开场了,这样一种混乱无常的游戏,真不知道是悲剧收场还是喜剧结尾,反正事到如今我想抽身是不可能的了。“你现在工作还好吧?”我稳定情绪后问小林。

“挺好的,祁总很关照我。”

“我从来不会苛刻任何一个员工,更何况是你的朋友呢?”祁树礼笑容满面地看着我,又对小林说,“不过不努力的员工可都是怕我的。”

小林俏皮地眨眨眼,乐呵呵地笑。一旁的樱之也笑,“真是的,我还正想跟你说,我们公司的总裁秘书又漂亮又能干,没想到原来你们认识。”

真的,把樱之给忘了,她现在不也是祁树礼手下的员工吗?想想这个男人真够厉害啊,身边的人一个个地被他拉拢过去了,最后还剩谁是他的障碍呢?我随便一想就脊背发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祁树礼,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一种无形的威严和霸气在他的眉眼间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此刻我想敬而远之都不可能了,祁树礼不仅撇开小林和樱之亲自招呼我,还介绍其他的客人给我认识。宾客不是很多,但从他们的衣着和举止来看都不是泛泛之辈。我看着那些华衣丽服谈吐优雅的男男女女们,感觉很局促,祁树礼每介绍一个人我都要礼貌地微笑,才一会儿,我就感觉脸部肌肉酸胀不已,于是我选择了逃离,趁人不备撤到了二楼。

二楼没有人,连空气都觉得自由了些。主卧室的门是开着的,我探头一看,惊呆了,也是满室的紫,家具是白色的,被单、沙发都是很协调的紫,床对面的墙上挂着的一幅抽象画也有零乱而生动的紫,更让我称奇的是通往露台的门没有用窗帘,而是挂着紫色水晶珠帘,湖面的风徐徐吹来,珠帘就随风舞动,清脆悦耳的叮咚声让人莫名的感动。这是谁设计的啊!

我走过去,用手轻抚珠帘,水晶折射出的光芒让满室生辉。我忍不住走出房间来到开满白玫瑰的露台上,那些玫瑰将整个露台布置得芬芳四溢,而露台下的湖水碧波荡漾,茂密的水草让整个湖面平添一种野趣,如果是有月亮的晚上,站在露台上看水草听蛙鸣,一定又是另一种意境。

我又举目看了看四周,在莫愁居的旁边和湖对面还有两栋风格相似的小楼,旁边的那栋要稍大,有三层楼,屋顶是尖尖的,有点欧式的风格,没有伸出去的露台,但有一个内置的圆形阳台很精致。湖对面的那栋也是两层楼,样式跟莫愁居更接近,唯一不同的是露台更大,在石柱的支撑下一直延伸到了水面上,想必那栋楼还没卖出去,感觉不到住了人,倒是旁边的这栋是肯定有人住了的,阳台的鲜花开得甚是灿烂,因为跟莫愁居仅隔了道篱笆,我几乎可以闻到花香。

“你在这啊,我到处找你呢。”樱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

“我觉得累。”

“我也是,这种场合我可不喜欢,挺不自在的。”樱之看了看四周,也是赞叹不已,“真美啊……”忽然她凑过来低声说:“耿墨池来了!”

我赶紧下楼,在楼梯口一眼就见到了四个多月不见的耿墨池。他一身休闲装,玉树临风地站在那,虽消瘦了不少,却依然是神采奕奕,潇洒得少看一眼都不行。可是我心里一阵疼痛,那个男人,现在已不属于我,他身边站着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米兰相比之下就穿得隆重得多,一袭黑色亮片晚礼服跟客厅的典雅温馨很不协调,脸上的妆也过于浓烈,很明显是为了掩盖晦暗的脸色,但却是欲盖弥彰,更衬出她整个精神面貌的憔悴和颓废,与耿墨池的光芒比起来,她实在是太黯淡。

耿墨池是在抬头的时候看见我的,当时他正和一男士谈笑,看到我后笑容立即凝固,犀利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杀过来,显然他对于我的出现很不悦。

米兰也看到了我,马上满脸堆笑,踩着高跟鞋款款迎过来,隔老远就打起了招呼,“考儿,樱之,你们也来了?”

塞翁失马焉之非福!我上下打量着瘦得皮包骨的米兰,忽然很庆幸离开那个没人性的家伙,否则米兰的今天就是我的下场!

米兰很快察觉到了我嘴角的嘲笑,立即低下头,脸色更加灰暗。场面陷入前所未有的尴尬。

“耿老师!”小林很是时候地走了过来跟她的旧主人打招呼,满面春风,非常礼貌周到。“耿老师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耿墨池含糊着点点头,又是一阵诧异,怎么他身边的女人都到齐了?当他得知小林现在是祁树礼的秘书后,脸上表现出来的就不仅是诧异了,他冷着脸跟小林打了招呼后就再也不理她了,反而转过脸逼视不远处正跟客人相谈甚欢的祁树礼,足有两分钟,他瞪着对方一动不动,眼神相当复杂。最后他把目光投向我,将我上下打量个遍,眼神就不止是复杂了,简直能杀人!

“别来无恙啊,耿先生!”我很客气地跟他打招呼。

耿墨池扭过头,不理我。

米兰赶紧靠了过来,虎视眈眈。

我冷笑一声,绕开她直接走到耿墨池跟前,伸出手摆了个请的姿势,“可以赏脸陪我跳个舞吗?”

耿墨池瞪着我,又是上上下下地将我扫荡个遍,显然很不适应我这一套,他僵着没动,不可一世地高昂着头,根本没有接受邀请的表示。他身后的米兰由开始的紧张马上换了张得意的笑脸,眼巴巴地等着看我出丑。

可是她怎么忘了,我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是祁树礼,他也密切关注这边的局势发展,目光不经意正好跟耿墨池碰了个正着,于是形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当我尴尬万分地正准备缩回手时,耿墨池则迅速抓住了我的手,用力一拽,把我拽进了舞池。

乐队奏的是一曲华尔兹,跳舞的人不多,三三两两,但都跳得相当标准而优雅,我记不起已有多少年没跳过舞了,才转了两圈就头晕眼花,脚步踉跄,还连踩了耿墨池两脚,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估计他会把我甩出舞池。

“拜托,不会跳还请,你也不嫌丢人!”

“没事,反正丢脸丢惯了,多丢一次也无所谓。”

我喘着气呵呵地笑,搭着他转得飞快,而舞池外的米兰却恨恨地盯着这边,脸色灰白,眼睛都快流血。我才懒得理她,故意把身子贴近耿墨池,也不管姿势标准不标准,只管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看,盯得耿墨池心里直发毛,本能地往后退。“干吗,这么讨厌我啊?”我步步紧逼,撒娇道。

“你的香水擦多了,老天!”耿墨池皱着眉头想要吐的样子。

“不是你送我的香水吗,还是两年前你从巴黎带给我的呢,我一直舍不得喷。”

“两年前?”

“是啊,两年前!”

仿佛是一记重锤!他不吭声了,舞步慢了下来,节拍也跟不上了,他不再抗拒,长吁一口气顺势将我搂在怀里,我知道他心里所想,他肯定是恨我的,因为我爱他最深,也伤他最深,如果时光倒退到两年前,他还会选择我吗?如果没有遇到我,他的生活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吗?他肯定是恨透了,表情却又是如此的难舍,此刻我就在他的怀中,舞跳得这么烂,香水喷得这么恶劣,他是不是希望和我一直就这么跳下去,一直跳,最好一起跳进坟墓呢?

随后我觉得屋里太闷就一个人来到了湖边透气。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湖,或者也不能说是湖,大小相当一个池塘,可我却固执地认为这就是个湖,说不清是为什么。屋外的空气好多了,我深吸一口气,很惊喜,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闻着花香举目望去,静谧的湖面倒映着岸边的灯火,还有天上的月亮,水中也有一个月亮,随波荡漾。沿着湖边的鹅卵石小径往前走,花香更浓了,原来小径两边种满蔷薇花,小小的花儿不争奇也不斗艳,静静绽放在这无人欣赏的夜里,而弯弯曲曲的小径就延伸在花草从中,花香四溢,走着走着我居然听到了儿时才听得到的蛙鸣声,此起彼伏,让人倍感温暖,又甚觉伤感。

仿佛是约好了似的,在一棵大柳树下,我见到了独自在抽烟的耿墨池,他面向湖水,看不见表情,但黑暗中消瘦的背影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孤独。

他还是这么孤独,原以为找了米兰他应该痛快才是。他不痛快吗?借刀杀人,给了最爱又最恨的女人一刀他不痛快吗?如果不是,那他就是在自虐!

我心疼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个被自己的任性扼杀的孩子,几乎就要夺路而逃,冷静下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你今天怎么会来?”我问道,这是我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印象中他跟祁树礼并没多少交情,祁树礼怎么会突然请他来呢?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耿墨池继续吸着烟,并不看我,“别忘了,这房子最初是由我买下的,谁知道你这么败家,没几天就卖了,还卖给了祁树礼。”

“我住不起……”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他突然回头盯着我,目光温柔。我顿觉毛骨悚然,一直以来的剑拔弩张让我很惧怕他这种莫名其妙的阴转晴,他实在是个变化无常的人。

“怎么不说话?”他看着我,目光穿过黑夜似要直达我的胸膛。

“你觉得我会去找你吗?”我反问。

他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还是那么好看,“你就是这个德性,一点都不妥协,不过很奇怪,我就是喜欢你的这种倔脾气,蛮有味道,不像她软面团一个,没个性!”

“你说话太刻薄,她为你做了两次手术,你居然还这么说她。”我实在看不惯他的冷酷。“你知道了?”他笑。亏他还笑得出来。

“你是名人,我是搞传媒的,有什么事情我会不知道?”

“自找的!”他脸上的笑容说没就没了,“第一次是不小心,那就算了,第二次是她故意,她自以为聪明呢,想用孩子套住我,太天真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

“没错,我是很想有个孩子,有个继承人,但我决不会为了传宗接代而去弄个孩子,而且那还要看是跟谁生,跟她生,哼,想都不用想!”说着他猛吸一口烟,表情极其冷酷,“我不会让我的后代有个如此庸俗不上档次的母亲,更何况我根本不爱她,跟不爱的人生孩子,那太可怕,因为即使生下来,我也不会对那孩子有好感……”

我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能理解一个人的心怎能如此黑暗,失去常人的理智,也拒绝一切拯救自己的方式,他这样的冷酷不仅可以毁灭他身边的人,还足以毁灭他自己,他居然可以不要自己的骨肉!

此刻他就站在我面前,这个让我痛彻心扉的男人此刻就在我的面前,触手可及,可为什么感觉他那么遥远,遥远到我始终无法把握住他的心,他也是这么想的吗,他是不是想抓住什么,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忽然问,“你……现在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你问这干吗?”

我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关心我的身体了。

“我想知道你还能不能生。”

“我能不能生关你什么事?”

“那很好,我想要你为我再怀一次孕,我一定要跟你要个孩子……”

“混蛋!”我跳起来,挥手就想给他一巴掌,谁知他早有准备,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到面前,更坚定地看着我说:“白考儿,你听我说,虽然我们已经完了,但我还是觉得遗憾,我遗憾的是我们没有一个共同的孩子,知道我为什么恨你,我有多恨你吗,你绝对想象不到……我恨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孩子做掉,当那天我赶到医院得知你是流产引起的子宫大出血后,我就气得发疯,但当时我还不能肯定孩子是我的,一旦得到确认,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我不想听他废话,挣脱他转身就要走。耿墨池忙抓住我扳过我的身子,脸如死灰,哆嗦着说:“听我说完,考儿,我是个将死之人没两年日子好活的了,我不是怕死,人终归有一死,我只是不愿带着遗憾死,我想留下点什么,我和你之间总该有点纪念……”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我没兴趣听!”

“你必须听!”

他死命地摇着我,眼中突然泪光闪动,“我真的不想就这么死,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挂念,哪怕这份挂念是恨。我想和你要个孩子并不仅仅是要个继承人,我是想……是想如果有了这个孩子,你就不会忘了我,我死去多少年你都会记住我……”

我一时僵住,没听明白。

耿墨池也被自己的话吓住了,他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看着我,黑夜中那泪光闪动如星辰,最后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他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他为我哭!老天,看到没有,他为我哭!

“你是个无情的女人,我死后,你肯定会忘了我,就像你老公死后没多久你就跟我鬼混一样,我死了你肯定也会马上找个男人,然后将我从你的记忆中整个的驱逐,这是我无法容忍的,也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所以我就想到要和你生个孩子,让你因为孩子而记住我……原本我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是米兰提醒了我,她怀孕后,我要她把孩子做掉,她不肯,哭着求我,说即使我不爱她,也一定要给她留下一个孩子,因为如果有了孩子,我就会因为孩子而永远记住她……我很害怕,因为我根本不爱她,更不想记住她,她实在是我人生的一大败笔,所以我才会逼着她把孩子做掉。所以我才想到要你给我生个孩子,从而让你一辈子记住我……”

“你真自私!做梦吧你!”

我彻底绝望了,这个男人永远只会想到他自己,他伤我这么重,却还要我记住他,他也不想想,米兰是他人生的一大败笔,他又是什么?他是我人生最不堪记忆的屈辱,我会背着这个屈辱到死吗?

我狂奔而去,本想直接回家,但一想李樱之还在里面,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走,只好整理好情绪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进屋去找樱之。

一进门,祁树礼正好在召集大家到客厅宣布事情。

“各位,你们可能不知道……”祁树礼微笑着,语惊四座,“其实这房子并不是我的,这房子是我的朋友白考儿小姐的,我今天只不过是借她的宝地来开这个PARTY,相信大家应该觉得不虚此行。”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当时我和樱之正准备携手离开,被突如其来的事件震懵了。“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尴尬得语无伦次,“我的房子已经卖给了你的。”

“谁说你把房子卖了?”

祁树礼从助手手里拿过产权证递给我,笑着说:“这么好的房子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你理所当然应该是这里的主人,而且我还告诉你,今后这房子的一切费用全部记在我的账上,你只管放心大胆地住就是了。”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还是没反应过来。

“我是很真诚的。”祁树礼诚恳地看着我。

“可你……你住哪?”我不肯接产权证。

“我有地方住。”

“那不行,我……”

“收回去吧,就当是给我的面子,你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祁树礼硬把证书塞给我,笑着拍拍我的肩膀,“除非你不喜欢这房子,否则你没有理由拒绝。”

我大气不敢出,看了看旁边的耿墨池,他的表情是可以想见的难堪,简直一触即发,但他忍住了,他是个有教养的人,尽管他的忍耐让他的整张脸扭曲得都快变形。而我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很解气,想起刚才他说过的那些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能跟你做邻居是我莫大的荣幸。”祁树礼说。

“邻居?”

“是啊,我们是邻居呢,”祁树礼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就住你隔壁的那栋楼,那栋‘近水楼台’,真的很近,站在阳台上就可以叫你。”

我顿觉血往脑门上涌,两眼发黑。但为时已晚,我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产权证。他是摆明了准备打持久战的,都住隔壁了,想避开他都不可能。当时我整个人太混乱,为了堵死耿墨池继续进攻的路,只好开通祁树礼**的小道,这简直就是从一个火坑里爬出来又跳进另一个陷阱。

老狐狸!我一回到家就气愤地对李樱之说:“上当了,我今天上当了,祁树礼请耿墨池参加PARTY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拿耿墨池来激我呢。”

“你才知道啊?”樱之旁观者清。

“那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呢?”

“我怎么提醒你,当时那么多人,祁总可是老谋深算,他都安排好了的,张好了网等你跳!”樱之也无可奈何。

“这下好了,中了他的圈套,如果继续跟他周旋下去,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气得不行,连连问樱之,“怎么办,怎么办啊……”

“离他远点呗,不住那房子!”樱之说。

“那是自然,住那房子不等于是送入虎口吗?”

然而事情根本不在我们控制之内,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起床脸都没洗,祁树礼就打电话过来了,问我什么时候搬家,我搪塞说这阵子太忙可能要过些时候,祁树礼就说忙没关系,我派人来帮你搬。我说这怎么可以呢,他就说没什么不可以的,人已经在你楼下了,你开门让他们搬就是。说完就挂掉了电话,完全不让人有回旋的余地。

我和樱之大惊失色,但已来不及,几分钟后门铃响了,十几个威猛大汉不带任何表情地站在门外。樱之战战兢兢地打开门,为首的一个猛汉一进门就要我们收拾东西,还说莫愁居的设施和家具一应俱全,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不需要搬。结果半个小时都不到,家就搬完了,速度之快让我们瞠目结舌。

“这哪是搬家,简直就是绑架!”

在去往彼岸春天的路上,樱之嘀咕着说。

“你得陪着我,樱之。”

“当然,只是我提醒你,千万别跟他闹僵。”

“为什么?”

“还用问为什么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没弄明白?”樱之很急,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在他手下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这人很难对付,即使他冲你笑,也让人心里发毛,他从未发过火,可是公司里没人不怕他……”

“有这么厉害?”

“难道不厉害吗,他轻而易举就让你中了圈套!”樱之好像很紧张,压低声音说,“所以我提醒你,要跟他保持友好,他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即使真要怎样也不会强你所难,但如果你跟他翻了脸,那他可就什么都不顾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跟他翻脸对你没任何好处,只会更方便他收拾你,你可千万要记好了。”

“天哪,樱之,”我看着她满脸钦佩,“你真是看得比谁都远,没有你,这回我怕是在劫难逃!”

“可能就是在劫难逃!”

到了莫愁居,那帮猛汉拿着衣物行李鱼贯而入,我和樱之很不情愿地跟在后面,感觉是被挟持而来的。一进门,就看见祁树礼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微笑着跟我们点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正如樱之说的,他即使是在笑,也很可怕,此刻他正在笑,我就觉得他笑里藏刀,阴险得很。

“欢迎你乔迁新居!”

他起身走过来招呼,好像他就是这房子的主人。我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樱之在身后掐了我一把,我马上想起两人来时在车上说过的话,只好不冷不热地回了句:“真是谢谢你了,这么费心。”

“哪里,应该的。”祁树礼兵来将挡。

“樱之,我们上楼去。”

我看都不看他,拉过樱之就往楼上走。

“李小姐,”祁树礼发话了,“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我……”樱之看看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哦,她和我一起……”

“李小姐你该上班去了,”我“住”字还没说出来,祁树礼就先发制人,“关于你的住处,公司已经在蔡锷路给你安排了一套公寓,你明天就可以搬进去。”

我和樱之面面相觑,傻了。

“不行,这不行……”我叫起来,这着棋我事先可没想到,他很明显是觉得樱之碍事,要把她从我身边赶走。太过分了!

“现在你可以去上班了,李小姐!”祁树礼提高了嗓门,一副上司对下属的气势,“我叫司机送你,以后你有时间也可以经常过来玩,但是现在你得去上班,我不希望我的员工迟到。”

樱之看看我,拍拍我的肩膀,只得转身离开。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心里憋着的那股火一触即发,祁树礼却又是满脸堆笑,安抚道:“你要是觉得寂寞,我会叫她经常来陪你的。”

“谢谢,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我瞪视着他。

“我当然应该管你,我不管你谁管你?”他并不生气,又坐到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端起了茶,“我只是想让你生活得好一点,我不会勉强你什么,我祁树礼从不勉强任何一个女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这么做并无恶意的,就算得不到你,让我每天能看到你,这总不过分吧?”

“我要去上班了!”我不想再听他解释,转身就要走。

“你应该学会开车,”他接着说,“不过现在也不急,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一个司机,每天接送你上下班,还有,我也给你安排了一个保姆照顾你的生活,下午就会过来,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不要客气。”

我张着嘴,差点背过气。

他想整个地控制我!虽然现在他正冲我笑,但他只是在等待时机,时机一到,他就会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吞了我,只怕连骨头都不剩。好可怕的男人!

此刻他看着我,笑容温暖如春风,“我就住你隔壁,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那阵子我把自己弄得很疲惫,每天早出晚归,没有坐祁树礼给我安排的车,而是赶公车,我宁愿坐公车,那样我会觉得比较有安全感。我也没有要他给我安排的保姆,那肯定是他的眼线。我托人从老家找来一个小姑娘,十七岁,家里穷辍学了,想进城找活干,正合我意,我就收留了她,小姑娘聪明又勤快,因为她在家排行第四,我就叫她小四。我很少待在家,白天晚上抢着做节目,到了周末就呼朋唤友,叫上一大帮人到家里闹腾,通宵达旦,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

好在祁树礼也很忙,也是早出晚归,他根本没时间纠缠我,就是偶尔来我这坐坐,也只是说说话,喝喝茶,并没有过分之举,就像樱之说的,他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不会胡来。何况我的个性他也是知道的,他不想把我惹恼。有时候晚上我做节目回来晚了,他也会派人送来夜宵,隔三差五的,还会送些名茶、洋水果、国外带过来的音乐碟(他知道我喜欢音乐)。他并不急于把我干掉,他有的是耐心跟我兜圈子,我也就只能很小心地陪着他兜。我必须很小心,他越是表现得彬彬有礼,就越让我感觉他潜在的危险,就像李樱之说的,哪怕他在笑,你也得小心又小心。

樱之那阵子也很忙,祁树礼把她调到工地管账去了,工地是二十四小时施工的,樱之虽然不用二十四小时守在那,但基本没多少私人的时间,用她的话说,上厕所都得跑。

我知道这又是祁树礼使的心眼,他是存心不让樱之有时间过来看我,他觉得樱之碍事。我很内疚,就要樱之辞职算了,到哪不能工作呢。樱之不肯,说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这工作累是累点,不过待遇很高,以她的资历,到别的地方是决不可能找到这么高收入的工作的。

那天我特意提前下了班约樱之吃饭,我们已经很少在一起吃饭了,平常都忙,只能电话联系。我把耿墨池要我跟他生个孩子的事讲给她听,她问我:“你想跟他生吗?”

“当然不会!”

“那就表示你不可能跟他复合了,”樱之说,“如果你同意跟他生个孩子,那你们还有可能走到一起,如果不同意,你们就真没什么事了。”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一定要我给他生呢,米兰不行吗?”

“你傻了,没有哪个人愿意跟自己不爱的人生孩子,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没爱情哪个愿意去生孩子?”樱之很有见解地说:“人只有到了最后关头才会产生一些现实不可能实现的想法,想必他对自己也很绝望了,否则也不会跟你提出这种荒唐的要求。”说这话时她看着我,仿佛看到我的骨髓里去了,“你还爱着他吧?还爱着,是吗?”

我垂下头无言以对,眼泪流了出来。

“忘了他吧,这样你才能解脱,”樱之给我递过纸巾,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不可能有结果的,如果你不解脱自己,他的病又真的无力回天,到时候你会更痛苦,考儿,听我一句话,你这么不开心都是因为他!”

我端过酒杯,猛灌了一口。“我不正在努力吗?”

“那就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要你存心做一件事,没有做不到的,忘掉一个人也不是那么难。”樱之说着自己也流泪了,想必她也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

“好,为了忘却干杯!”我含泪笑着对她举起了酒杯。

那晚我们都喝高了,我打了辆车回彼岸春天,车子一颠簸,我的胃就彻底翻了,快到目的地时,我忙叫司机停下车,跑到路边天翻地覆地吐了起来。我不知道我的头脑是不是清醒的,下车后我猛然发现这根本不是彼岸春天,司机弄错了地,不对,肯定是我说错了地,我想再拦辆车,却发现手袋不见了,不用说,我把手袋忘在了刚才那辆车上。真是糟糕,我身无分文,连打电话的钱也没有,最要命的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哪,看看周围,好像有点眼熟,可还是想不起在哪。头也疼得厉害,没办法,只好在路边的长椅上躺了下来,看来今晚我是要睡露天长椅了,好在是夏天,将就一晚上也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真的睡着了,不知道是做梦还是怎么着,一辆车子停在了我的旁边,车灯的光线很耀眼,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车上走下来一个人,那人来到我身边推了推我,我“嗯”了声又要接着睡。那人在我身边站了会儿,就将我抱了起来,抱进了那辆车。然后我又睡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第二天我猛地睁开眼,看看腕上的表已经十点半。又要迟到了,我“噌”地就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赤身**一件衣服也没穿。我尖叫,一转头才看到身边躺了个人。耿墨池!我用被子裹着身体跳下床,被子被我拉到了床下,天,他也是赤身**!他醒了,起身下来一把搂过我的腰将我放倒在**拥进怀里。

“再陪我睡会儿。”他搂着我像在说梦话。

“混蛋!”我推开他,坐起来大叫,“我怎么会在这?我怎么会在这!”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也坐起来,伸着懒腰,满足地看着我,“昨晚很尽兴,你就别管是怎么在这的吧。”

我哭不出也喊不出,恨不得死掉才好。

“你昨晚喝醉了酒,我回来的时候看你睡在楼下的椅子上,怕你落入别人的手就把你抱上来了,我很庆幸捡到你,”他下床穿好衣服,看着我笑,“真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我跟米兰去了趟她的老家,因为临时有事我就先回来了,谁知道一回来就看到你躺在楼下的椅子上等我……你不知道你喝醉酒的样子有多迷人,脸蛋红扑扑的,我当然也就不客气了……”

“把我的衣服拿来!”我哭丧着脸叫。

“你的衣服啊,好脏,都是你吐的脏东西,我把它扔了。”

“那我穿什么?”

“什么都别穿啊。”他坏笑。

“求你了,我还有事呢。”

我真的要哭了,上午还有个很重要的采访,这会儿我想起来了。

“那你就穿她的衣服吧。”

我一愣,知道他指的是米兰的衣服。

“见鬼吧,我宁肯什么也不穿!”

“你们以前不是经常换衣服穿吗?”

“闭嘴!”我怒目而视。

“好吧,我下楼到对面的商场里买套衣服。”说着他就进了卫生间,洗漱完毕后准备出门。我裹在被子里,难堪得要死,冲他喊:“快点啊,我赶时间!”

但是没反应。也没听到门响。正纳闷,突然外面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重重摔在了地上。我连滚带爬地跑出卧室,看见他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在一起。我抱起他的头,问他怎么了,他虚弱地指了指卧室:“药,快,快去拿药……”

一阵忙乱。服了药他缓过来了,我就进浴室拿了条浴巾裹住身体。

“我知道我真的不行了,最近老是犯病,”他斜躺在沙发上,拉我坐在他身边,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说,“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了?半年多了吧?好像还不止呢—我实在太兴奋,好久没这么兴奋过了,当我把你抱上楼脱掉衣服放进浴缸的时候,我就想,真希望你就这么醉着,不要醒,因为你醉着的时候是那么安静,不会冲我发火,不会拒绝我……为什么我们总要相互折磨呢,折磨到现在谁也没赢,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傻?”

他看着我,目光悲凉如雪山淌出的泉水,直淌进我的心底。

“别忘了我,就算你不愿意给我生孩子也请别忘了我,到了这个时候,我无法再要求什么或是抗拒什么了,我舍不得离开,哪怕是永远跟你这么怄下去也比死了强……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会去偷偷看你,以前你没搬新居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开车到你楼下,看着你的窗口,想象你睡着的样子,我很恨自己不争气,被一个女人折磨成这个样子……跟米兰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要把她想象成你才能勉强接受她,她总问我每天晚上去哪,我不说,有一次她就跟踪我,我们在你的楼下吵了一架,回来后我打了她,这是我第一次动**女人……你搬走后,我也去看过你,可是碰到了祁树礼,我就没办法再去了,看不到你我很难过,难过得要死,我想不通,怎么就对你如此念念不忘……”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我别过脸,不明白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听我说完,这些话我本不打算说,可是如果不说,死了就没机会说了,”耿墨池拉过我的手,继续他的慷慨陈词,“我是爱你的,也恨你,但我决不后悔认识你,除了母亲和妹妹,我只舍不得你,有时候想想,我真怀疑我爱没爱过我的前妻,我和我她从小就认识,后来很自然的结婚,我们一直相敬如宾,生活得很平静,很多年来她只是我的一个习惯,就像我习惯弹钢琴一样,她死后我虽然也难过,但哪像现在这么痛不欲生……所以有时候我就想,你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爱过的女人,尽管这份爱给我也给你带来了莫大的创伤……”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听着他说的话,仍然被无边的迷惑笼罩。我看不懂这个男人,事到如今还是看不懂,既然他知道自己必定会离开,又为什么一定要我记住他呢?除了自私,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产生如此荒唐的念头。

“我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你才发现吗?”

耿墨池不经意间又恢复了他的霸道,目光冷冷地逼视着他认为是最应该记住他的女人,“我这么个自私的人怎么可能让我爱着的女人忘了我呢,那样我在天堂里可不好受,我就是要你记住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记住我,到死都记住我,忘不了我,无论你今后跟哪个男人睡觉首先就会想到我……”

这个魔鬼!世上还有他这样匪夷所思的男人?要我记住他,无疑是要我这辈子都活在他的影子下,如果这就是爱的代价,那这个代价太大了,大到我无法承受!一个人被囚住身体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被囚住心,如果真如他所愿我记住了他,从而被他囚住一辈子,那就等于是我活着给他陪了葬,所以我必须逃开,再不逃,只怕最后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好省文联要举行一次湘西采风,邀请一些作家画家去湘西挖掘创作灵感,主题是“重拾沉从文的足迹”,活动规模很大,连省委宣传部都参与组织了,各大媒体也都要派记者随团采访,我们电台自然不能落后,可是湘西很多人都去过了,再去已没什么新鲜感,所以台里没有一个人愿去。

我一得到消息马上主动请缨,台长老崔对此大加赞赏,说我很有敬业精神,回来后一定嘉奖我云云。樱之倒是知道我的苦衷,在去的头天我跟她碰了一次面,她感慨万千地说:“人长得漂亮就是不一样,什么情况下都不怕没人追,像我……不说等人追,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

“你羡慕我?你觉得我现在这种状况很值得羡慕?”我看着她。

“我不是这意思啦,”樱之笑,“再找一个呗,再找一个他们不就都死心了吗?”

樱之忽然大而化之地说了句。

我不以为然,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找,找男人毕竟没有上商场挑衣服那么简单。我自认为我还不具备看上哪个就能套上哪个的本事。樱之就给我出主意,“去相亲吧,我给你牵线。”

“回来后再说吧,没准在湘西就能碰见一个。”我开玩笑说。

我跟樱之在外面吃完晚饭才回各自的家。本来我是邀请她上我那去坐坐,可是她拒绝了,说是怕祁树礼看见了不高兴。“怕他干什么?你是上我家又不是上他家。”我气恼地说。上次醉酒的事听说祁树礼臭骂了一顿樱之。

“还是不去吧,他是我老板呢,我不想惹他不高兴。”

“那我上你那去坐坐,你的老板给你安排了公寓,我还一直没去看过呢。”

樱之连连摇头,更加坚决地推辞道:“别,别,我那没什么好看的,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你还要赶车去湘西,下次吧。”

我看着她那紧张的样子,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养了个男人在家吧?”

“胡说八道!”樱之的脸立即红了。

“好,好,不去就不去,”我拍拍她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嘛,养男人也很正常啊,彼此需要,又没人说你。”

“越说越没个正经。”樱之的脸红到了耳根。

回到莫愁居已近十点,小四正在看电视里的选美实况直播。我洗完澡后也坐下来看,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那些女孩都天生丽质,可是面对镜头时的搔首弄姿却完全破坏了她们的本色美。可是小四完全看入了迷,恨不得把眼睛贴到电视屏幕上去。“真好看,要是我也能参加就好了。”她忽然说了句。

“那有什么稀奇的,等你长大一些了就可以去参加啊。”我笑着说。

“真的啊,我也可以参加吗?”小四兴奋得两眼放光。我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丫头,你干什么都可以千万别去凑这热闹。可是她会理解吗?未来对于她这样的孩子来说简直是美得一塌糊涂,她根本不会考虑到美的后面必定连着险恶。

前脚刚进门,祁树礼后脚就跟了进来,一身白色便装神清气爽地坐到了我的旁边。小四赶紧去倒茶,我却窝在沙发里纹丝不动,眼睛也没朝他看,这么晚了,他还跑来干什么?

“最近很忙吧?”祁树礼端过小四的茶看着我问。

“再忙也没你大老板忙啊。”我慢吞吞地说。

“又来了,最怕你这样,”祁树礼摇摇头,“关心一下你嘛,也不可以吗?”

“谢谢。”我客气地答。

“听说你明天要去湘西?”他还在套近乎。

“是,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他答得很从容,好像打听我的动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吗?你的消息挺灵通哦。”我冷笑着,故意说,“那你有没有听说我准备嫁到湘西去呢?”

他又是从容地一笑,“这我不担心,你若真嫁过去,我是不会找你麻烦的,因为会有人找你麻烦……”

我明白他所指,原来他还知道耿墨池比他麻烦。

“那你就离我远点,如果不想惹麻烦的话。”

“这个我也不担心,”他凑近我,侃侃而谈,“男人嘛,天生的战争动物,我从来就不认为争取你会是一种麻烦,因为争取的过程可能某种程度上比最终的结果更有吸引力,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失去一定的价值……”

说这话时他很认真地看着我,镜片背后的那双眼睛还是深不见底。我别过脸,懒得理他了。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搭话,我态度冷淡,他觉得没什么突破就起身告辞了,我也没送,他历来就是来去自由,不需要我送或者欢迎,他想干什么谁能拦得了?

“我想你还是不了解我的性格,我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这是他临出门时跟我说的话。

我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心底一片黑暗,这个男人才真的是个大麻烦,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视线,他现在开始收网了,正一步步地将我囚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我叹口气,当初真是昏了头,怎么选这么个麻烦做邻居呢,他也是个魔鬼啊,跟一个魔鬼做邻居,决不是一件可以掉以轻心的事。然后我上楼睡觉,刚躺下电话就响了,另一个魔鬼耿墨池打来的。

“听说你明天要去湘西。”他开门见山地问。

又是一个消息灵通的!

“是。”我简明扼要地答,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多说。

“要不要我陪你去?”他厚颜无耻地问。

“你陪你该陪的人吧,我不要你陪!”

“是说她吗,我已经跟她分居好久了……”

“对不起,我要挂电话了。”我才懒得听他们那点破事。

“我现在在上海,一个人,多说句话不行吗?”他很不满地说,声音柔软而磁性,“我很想你,真的,你想不想我?”

“你够了没有?”

“我是真的很想你……事到如今我还能怎样呢,我就想要你记住我……”

“我会尽我的一切所能忘了你!”我拿着话筒吼。

“我会尽我一切所能让你记住我!”他也在那边吼。

我猛地挂掉电话,将头埋在枕头里狠狠地憋着不呼吸,恨不得憋死自己。真不知道当年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着,我干吗要去招惹他啊,这下可好,他临死还要拉我做垫背。那就逃吧,就算逃不了一世,至少让我过两天清静日子,否则我怕我又会进精神病院,我已经进去过一次,不想再进第二次。

我真的逃了,跟着一大帮人马启程去了湘西,二十多天后才回来。二十多天有多久呢,三周而已。可是当我给樱之打电话,准备告诉她湘西的一切时,还没开口,她就抢着先说话了:“老天,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嫁到湘西去了呢。”

“嗯,是有这种可能哦,我还真差一点就嫁到湘西了。”我爽朗地笑。

“亏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这阵子有多乱!”

“出什么事了?天塌下来了不成?”我还在笑。

“祁树礼出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啊。”我不以为然。

“你别说,他这回可是生死未卜呢。”

“生死未卜?”我一愣。

“前阵子的9·11你知道吧?”

“知道,美国纽约的世贸中心被炸了,电视里看的,好家伙,跟看恐怖大片似的。”

“祁树礼公司总部就设在世贸中心,9·11前几天他刚好去了美国,出事后他就跟我们失去了联络,一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是生还是死。”

我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拿着话筒脑袋嗡嗡作响。

“我们这边的公司也想尽了办法跟美国方面联系,可死的人太多,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查清,”樱之接着说,“我们这边的工程都停工了,资金没了来源,他在这期间有没有跟你联络啊?”

“没有啊,我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的。”

“那就没戏了,看来他是真出事了。”

“不会就这么巧吧?”

“难说,要没出事,他干吗不跟我们联络呢,整个公司现在都差不多瘫痪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上头也很重视,上亿的工程全指望着他呢,听说这边已经派人去美国打听情况了,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樱之叹息地说,见我没反应,在电话那边叫:“喂,你没事吧?怎么不出声?”

“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我说的是实话,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高兴不起来,不知道该不该难过,因为我是那么的想躲开他,现在好了,不用我躲了,他自己先消失了,不到四年他们祁家死了两个,我心里一阵悲凉。

“还有啊,”樱之继续汇报情况,“米兰自杀了,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