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之后睿亲王府拱月阁

“额娘!额娘莪儿来看你来啦!快看莪儿带什么来了”人还没进屋,东莪格格清亮的声音已经响彻拱月斋。一位秀丽妇人梳着珠翠环绕的旗头在丫头搀扶下从里间儿走了出来,脸上挂满了笑容。娘俩还没见上面呢,女儿的声音就先到了。这个女儿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像个女儿家呢。想到这儿李氏轻轻摇了摇头端坐下来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杯就着才沏好的香浓浅尝了一口。

“哗哗哗”东莪跨进房来,麻利的一弹箭袖,打了个千儿。冬日里的朝服华丽质硬,衣袍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好听的声响来,听得她朗朗说:“儿臣给额娘请安!”

李氏心情复杂的看着女儿,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难过呢。自从上次王爷宣布要东莪做回格格之后,也私下来跟自己商量着找个合适的机会逐步开始让东莪恢复女儿打扮。甚至说了实在不行哪怕强扭也要给她扭回来的狠话,做父母的总有操不完的心,看这虎虎生威的女儿,若是一辈子不男不女的下去,如何是好。可虽话是说了,但王爷自己似乎更难下这个决心,见他这几日拗不过东莪,带了这个宝贝女儿一同上朝,让她在朝堂外和年纪未到的阿哥们一起旁听。好似根本就忘了要责令东莪即时改装,东莪从科尔沁回来没多久皇上的圣旨也到啦!跪着接旨时她还哭过鼻子呢。可这“和硕格格”什么时候才能名副其实啊!细细想来如果是有这样一个儿子,每日不误的起早跟着他阿玛去上朝,下朝了不是布库房练功就是书房学习,隔三差五的都记得来给长辈请请安承欢膝下,那真是世上最有幸的事儿了。恐怕除了东莪自己外,连王爷都一直在东莪身上做着“虎父无犬子”的美梦吧。诺大的一个亲王府,只见一堆妻妾,却不见成群的后代,王爷怎么能快活得起来啊。也难怪他开不了这个口,看来啊,要指望王爷去打头阵是不太可能的了,他还要过自己那一关呢。只能是自己了吧。

想到这又抬眼看着东莪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忍扫她的兴,努力压抑下心中的不安笑着双手往前一伸一边迎她起来一边说:“起来吧!过来让额娘看看是什么好事儿让咱们东莪格格这样的高兴!”

东莪咧嘴大大的一笑,差小德子将东西拿了进屋。神神秘秘的还用红色的布包裹着。“是什么啊?”李氏被女儿的神秘感染了,高兴的起身走过来查看。只见小德子在东莪示意下将红布一揭。一个精致的象牙镶扇贝的方形鸟笼lou了出来。“哟!真漂亮!莪儿那里得来的!”素来喜欢养鸟解闷的李氏立即差了小德子将鸟笼抬放到桌上仔细观看起来。东莪得意的抿嘴一笑说:“只要是额娘喜欢的东西,莪儿自然放于心上,有心之人当然能得奇物了!”“呵呵,真是额娘的好女儿!”李氏欢喜的一拧她的脸蛋,高兴的让丫头们拿到后面园子里去了。

末了李氏整了整高耸的立领温柔一笑说:“莪儿是有什么事跟额娘说嘛?有话说话,乘额娘现在正高兴呢,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地儿了!”听了这话,嘿嘿干笑几声后东莪蹭到李氏身边依着她坐下来说:“额娘,莪儿听说,阿玛和您有意思近日就让莪儿穿女儿装?不知是不是真有此事?”东莪倒是不忸怩,开门见山就问。李氏一愣说:“那个奴才这么会嚼舌根!传话传得这么快!”说罢颇带恼怒的环视了周围的太监丫头们一样。奴才们顷刻都垂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房内没了声响。

东莪一见这阵仗,可别害了奴才们挨打,自己这个额娘跟八格格图雅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看着温婉,实则厉害的主儿,不然凭那“战俘”的身份怎么能在这三妻四妾的王府大院里站得住脚,额娘嫁给阿玛的时候才十六岁,虽然儒教国一直以来深受汉文化影响语言和习俗多有效仿。进府时的额娘还不至于形同聋哑,但毕竟生活上的差异太大融入起来相当不易,加上其他人的排斥和一些恶意的捉弄,偶尔听得额娘讲起当年的事,还忍不住辛酸的掉泪呢。说是说额娘生下了王府唯一的孩子,母凭女贵身份陡升,但是跨院内的勾心斗角妻妾争宠那里是阿玛顾忌得过来的,若不kao着自己保护自己,恐怕还没机会生下孩子呢,就被赶得远远的一边凉快去了。东莪对自己这个额娘是又敬佩又害怕临了还深深疼惜额娘的孤单,时常的找些乐子来逗着额娘高兴。

害怕额娘对“泄密“之事刨根问底东莪急忙说:“怎么会是奴才们说的,给他们十个胆儿也不敢嚼主子的舌根。不是前些日子圣母皇太后说要给莪儿指婚嘛?所以,就这么猜想着、、、、是不是有这回事啊,额娘?”听了东莪的解释李氏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轻轻吐了口气说:“莪儿啊,本来额娘还没想好找个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个事儿呢,既然你都问到头上来了,干脆就同你说了吧!你阿玛和我都有这个意思,你总是要做回女儿家的吧,不可能永远这样啊。现在年纪还小,容易改得过来,腊八节过了你就得把头发蓄起来了,上朝旁听的事我会跟你阿玛说,往后就带多尔博一人去就行了。反正现在你和多尔博都还进不了朝堂,在外面候着听,虽说能学到不少东西,但一则对你今后没多大用处,二则你的身子骨儿不比得你哥哥,被风吹坏了怎么得了!”

好像早就料到不少的东莪听了这话也没太惊异,她当然是有备而来的,随侍处的索昆鞍前马后伺候府里各房福晋出行,多少消息都是他透过小德子告诉东莪的。东莪对下人宽厚仁慈,府里这些打小因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而被家人千方百计托人送进好人家里混口饭吃的孩子多少受过她的庇护,所以有这么一两个知恩图报的都忠心着呢。

此时心中有数的东莪死皮赖脸的蹭上前去撒着娇说:“额娘,莪儿正想跟您说这事儿呢!听阿玛说来年有几场大仗要打!五阿哥硕塞和四阿哥叶布舒都有可能要领兵出征!我和多尔博也想去!多尔博是肯定没问题的,阿玛巴不得多带着他好让他早日可以单独领兵,可是我的话、、、、就悬得多了!额娘、我只是想缓一缓时间再恢复女儿身,让我跟阿玛去打过了这几”

“不行!”东莪话还没说完,李氏脸一沉,站起了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对着窗外愣愣了半饷转回身来说:“莪儿!以前多铎带着你到处疯跑,已经是我能容忍的最大限度,好说歹说的骗着哄着你回来,你以为打仗是布库房练射箭吗?你以为女人的力量,真是穿上一身男装就和男人一样了吗?你以为有阿玛护着你多铎看着你就万无一失了,刀剑无眼,到时候谁都保不住你!”东莪似乎渐渐失去了耐心,嘴巴嘟得老高,眉头紧蹙,丹凤眼忽闪忽闪的透射着桀骜和不满,听得她接着李氏的话头大声说:“我不要谁来护!谁来保!我是去为大清江山征战讨伐的,怎么会要人来保护我!额娘!我并不怕死!”

“啪!”的一声响,李氏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所有奴才都吓得低下了头,只有小德子吃了一惊后立即往地上一跪,叩头喊着:“侧福晋息怒啊!”伶俐的大丫头韵哥儿见状悄悄扯了扯小德子衣领又召唤了奴才们都跟着她退下去了。房里只剩下了娘俩。

东莪头一扭,眼眶里蓄起了委屈的泪水。李氏自己也愣了,顿了顿微微带了哽咽的说:“额娘知道你不怕死!额娘恨自己没把你生成儿子,也恨这诺大的亲王府竟然没有一个能为你阿玛撑得起台面的嫡亲血脉。你的阿玛戎马一生,他这前半辈子几乎是在马背上过来的,他主张劝降招安不滥杀无辜,林丹汗的妻妾后代、儒教国的重臣不都是在他的主张下得以保命归降的吗!虽然沙场无情但我一直明白他不是个杀戮成性的人,你的阿玛是个英雄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他的这一生没有遗憾,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子嗣接替他的爵位和延续他的大业。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啊,你难道没有想过吗!如果失去了你,他会有多痛苦,额娘我会有多痛苦!你曾对你阿玛说将来要多娶几房福晋回来生儿子,让咱睿亲王府不再冷清。话完大家都笑了,可我看到你阿玛夹在笑容里的遗憾和难过。额娘怀着你的时候你阿玛高兴极了,一准儿认定是个儿子,生下你之后,他却并没有因失望而迁怒于我们娘俩,千方百计的让你好好活着,生怕有个什么闪失。你幼时体弱时常生病,你阿玛叩请皇上御派宫里最好的太医到府里给你诊治,那请恩的折子恐怕堆起有两尺多高,最后连皇后都被惊动了。难道你阿玛这样紧张失去的女儿,就是这样来回报他的吗?动辄就要‘死’好似这命白白的来,不值得珍惜,就让它白白的去一般。你知道你阿玛是怎么珍惜你的吗!东莪!你对得起他吗?”

只见东莪此时已稀里哗啦的唰唰落起泪来,李氏稍稍平静了一下,走近了东莪,轻轻用旗帕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两手扶肩板正她的身子对着她郑重的说:“额娘和你阿玛都知道你是好孩子,你既然能想到多娶福晋回来生子嗣,为什么没想到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不要轻易说到‘死’这样让额娘痛心的话,将来恢复女儿身,你虽然不能为爱新觉罗的家业出征,但是你的子嗣后代将是你阿玛的嫡亲世孙,咱们睿王府这一支才不至于只剩个爵位世袭而失了真正的嫡亲血脉啊!”说罢李氏轻轻揽过东莪的身子拥在了怀里。

东莪在额娘的怀里深深的自责起来。人说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平常人家都把这当成是最悲哀事,何况是这人丁单薄的睿亲王府,这样位高权重却又这样不成正比的落寞萧瑟,自己却说出这么率性混账的话来,真是太不孝顺了。想起在科尔沁遇险时的情形,命在旦夕的时刻才体会到父亲给予过自己的保护和关爱已超出了一般人家为人父亲的程度,而自己对父亲的依赖和爱也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这样一个父亲难道不值得自己去为他付出,为他做点什么,或者哪怕只是让他少操点心吗!抹了抹眼泪,踌躇了半天的东莪终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抬头对李氏说:“额娘,莪儿知道错了!莪儿太不懂事了,从今往后莪儿再也不会说‘死’,莪儿会好好的,活蹦乱跳的活着,将来、、、、、将来给咱们睿亲王府这一支生很多的子嗣,虽然他们都不能冠爱新觉罗的姓,但是,至少将来阿玛的嫡亲世孙会一代一代承接下去,跟咱们大清朝的江山一样绵长不绝!”

娘俩相视含泪一笑,乌云散去,李氏略带苦涩的笑着抚摸东莪的头,无比安慰的将自己的头kao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