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布舒那疑虑的神情中,丝毫不见情欲,倒像是担心牲口发瘟病的农民,这是哪跟哪啊!金珠讶异的瞪视着他,不禁让他浑身发毛,他干脆心一横坐近了身子,动手解起她的扣来。

“这是干嘛啊!多别扭啊!”金珠一急,连忙出手推阻,

“咱是夫妻,那来那么多别扭.....”叶布舒底气不足,却又不得不趁着那股横劲儿一解到底。

“这——这到底是做什么嘛?!”胸口一凉,金珠下意识捏住了敞开的衣襟口,秀眉高挑的急切抗议。

叶布舒局促的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不知道跟她怎么解释才妥当。但好歹是停了下来,怔怔的将她拉入了怀中。

他为难的表情和掩饰不了的担忧,忽然之间让她明白了过来。她倚在他的怀中低声喃喃到:“爷又不是没见过臣妾的身体,用得着这么担心吗?!”

叶布舒沉默了老大半天才.嚅嗫着说:“那怎么能相提并论呢!纵然光线充足,心思也早被情欲烧成了灰烬,哪里仔细去查看过.......什么。”

这光线充足四个字,顿时将金珠.的思绪拉回到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腾”的红了耳根,将衣襟抓得更紧了,似乎此时俩人欲要进行的事,比当日的疯狂还要荒谬,如此荒唐的行径,她绝不愿去尝试。

“爷是想找臣妾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破绽’吗!”

话都给说亮了,却永远只差一.步,看来“天窗”是一直开着的,只是他们没有机会说“亮话”而已。叶布舒一愣,愁苦的拧紧了眉头:“你告诉爷,咱们就只能永远这样隔着一道轮回过日子吗?没有个头,是吗?”

金珠顷刻酸了鼻腔,抬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低声.诉说:“臣妾不想的,真的不想!爷别埋怨了,就这样挺好!”

“有什么事儿,咱们可以商量的!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就不做!咱们不必关起门来还整天猜来猜去啊!”

“那不一样!前世就是前世,不能和今生混淆!别说.关起门来的事儿!特别要针对的便是爷——你!”

“为什么?”叶布舒.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设想的答案和她的是否贴切,虽然八九不离十,却难得有这个kao近她内心的机会,既然她愿意透lou一点,对于他来说,好过自己揪着胸口瞎猜了。

“因为再好的戏子都会有演砸了的时候,可是戏可以重演,人生却无法重来,臣妾不但是爷的软肋,更是爷的包袱和绊脚石,闹不好还会变成让爷演砸人生大戏的罪魁祸首!倘若臣妾知道嫁的是爷,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北京城里!”

“这话是怎么说的!?”顷刻间叶布舒脸色难看了起来,那生硬的腔调就像是紧绷的弦一般:“难道福晋是想受皇上的恩宠?!”

“恩宠?”金珠冷哼了一声:“何为恩宠?今日追封皇帝,明日就掘棺鞭尸的恩宠!?”

“你——你给我闭嘴!”心头猛然闪过了极为不妙的预感,叶布舒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别告诉我,你原本是带着复仇的心返京的,你要知道你的模样、你的声音、你的一切都会在一瞬间出卖你,你根本没有机会做你想做的事,便会命陨黄泉,再死一次!!从现在起,爷不管你是本着什么念头返的京。总之,命运待咱们没有太刻薄,好歹让你回到了爷的身边儿!你从此之后,不许再想这些要命的事,不许再说这些要命的话,不许再让人胆战心惊的为你操心!!”

矛盾的情绪在脑海里狂奔,她本以为会入主紫禁城,本以为是作为吉祥天的转身佛被不痛不痒,不冷不热的“供奉”在斋宫里。更以为能在皇上斋戒的三个昼夜中寻找到契机,就用爱新觉罗家的匕首,结束爱新觉罗的生命。

这是皇上身边唯一没有皇家护卫的三天,胜算的几率很大。不过,想要全身而退,是断然没可能的。她做好了一切准备,从西藏那个转身地带着滚滚的怒火返回了北京,自私的没去考虑任何人。

西藏的圣僧圣徒,他们会面临怎样的浩劫,她无暇顾及。这近半年的行程,她每一天都在设想,浑身颤抖的为那一幕,预感到快乐的兴奋。

纵然皇上并不是唯一的始作俑者,整个皇家都是她的敌人,可是她的心已被仇恨扭曲,谁是谁非,不太重要。只要她手起刀落,能结果一个便算一个。

前世那久远的记忆告诉她,就凭皇上曾经屡次在布库失利于她的身手,只要斋戒日一到,他不会有机会活着走出斋宫。

可是不曾想到的是,当她抵达京城,一切都变了。她要嫁的人竟然变成了魂萦梦牵的故人,前世不灭的记忆,不灭的爱,和不灭的思念,都化作了清晰的影像,她甚至能看到那孤独的身影,矗立在蜿蜒的水上回廊,将她翘首企盼。

紫禁城高耸的围墙,将她拦在复仇之外,将军府的门却意外的为她打开。一个带着必死的信念奔赴黑暗的人,却转瞬迎来了一丝救赎的光线。她的仇恨在心间堆积,她对亡魂的思念还在脑海中徘徊,可是当她端坐在神殿里,隐隐听到门外那一席话语,她的意志在崩塌,她的防线溃不成军。

他就是这么生活的吗!?酗酒,自甘堕落,形同行尸走肉?!他的日子就是这样过的?五年了,诺大的将军府没有主妇,也没有妾室,他在做苦行僧吗?!他打算将自己掩埋在回忆里永世不得超生?!

此时此刻,他的拥抱如此的紧密,就像害怕瞬间便再度失去一般的惶恐。他仔细想过吗?这样做真的值得?

父亲过世的时候,她如此痛恨自己的女儿身,倘若她是一个男儿,一定不会让父亲单独出猎,她一定会脚跟脚的追随她心目中的英雄,保护这个为大清江山殒身不恤打了一辈子仗的“摄政王”

父亲没有儿子,曾将皇上当成了半个儿子,从皇上登基起,便将他带在身边让他听政,希望他能耳濡目染,学会如何做一个帝王。可父亲得到了什么?!

他也曾经将贴身的侍卫长苏克萨哈当成半个儿子,栽培他,提拔他,让叶赫家的耻辱渐渐被新一代的荣誉覆盖。叶赫家的光荣是父亲给的,可是父亲得到了什么?!

父亲唯一没有看错的,便是他的女婿。硕塞的话在耳畔萦绕:别让你的父亲在阴间哭泣,你活着便是他最大的安慰。父亲的笑容和温暖的手,不断托着她,将她推向那透着一丝光线的未来,午夜梦回,眼泪成线,父亲就坐在她的床前,英武的面容,带着慈爱的微笑,他飘渺而铿锵的说:你是女儿亦是刚强坚毅的儿子,阿玛要你逃出生天.....

“福晋?!为什么不说话?”

长久的沉默,和低低的抽泣让人感到不安,叶布舒惶惑的摸了摸她的头,那一头如丝的秀发,欲纠缠他的手指却纷纷滑不留手的散落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她,怎么才能安抚她,怎么才能让她感到阳光的普照。可是下一秒,那惶惑不安的忐忑,便消散了。

“臣妾既然回了将军府,便彻底和从前做了了断,因为臣妾不能害了爷,害了穆丹!爷就放心吧!咱们就让那个逝去的人,彻底消失吧!”

动容的抿起了嘴,叶布舒下意识搂着她轻轻摇晃起来。若是再轻轻哼一首歌,他就完全像是一个哄孩子入睡的嬷嬷。这可笑的动作对于金珠来说,却如此温馨可贵。就像父亲依旧在身边一样。莞尔,她脑海中蹦出了奇异的念头,怀疑他已经在穆丹的培养和熏陶下,越来越近似于一个老朽的大爷了!

这念头颇为滑稽,金珠梨花带雨的抿了抿嘴,却听到那边厢一根筋的大煞风景,说到:“爷还是得仔细瞧瞧你的身子,看有没有别的破绽,倘若传唤命妇入宫侍奉太后,装病推个一两次还成,但不可能永远都推搪。不吃这颗定心丸,爷过不下去!”

片刻的愕然和迟疑之后,金珠缓缓退下了内衫,那洁白如玉的肌肤在烛光下如此诱人,可是俩个怀着忐忑和悲情的人,无法在这一刻找寻到情欲的火苗。叶布舒将桌灯挪近,在那无暇的胴体上,搜寻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瑕疵。

猛然间他的手像是被滚烫的铁蛋子烧痛了一般,从她肩头上跳开了。俩人的心陡然沉到了谷底!她遇刺受过箭伤,如今这个疤痕还在,仔细摸索便能感到它的存在。

叶布舒急切的将桌灯掌在手中,仔细查看疤痕的大小和颜色,额头上冒出了毛毛汗。金珠感到他的手有些颤抖,不禁出口安慰到:“别担心!这个地方很少示人,出问题的几率很小啊!”

“可是奴仆为福晋沐浴更衣能看见,福晋若是进宫侍奉太后,宫女们服侍你的时候也能看见!若是有心人就冲着解开你的神秘面纱而来,断然会想尽各种办法来印证。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那该怎么办?”金珠侧过身子,眨巴着眼仰面望着他,对他的依赖一览无遗的写在了那姣好的脸庞上。

“爷得好好想想!福晋暂时不可让婢女为你沐浴更衣!好在斋戒那三日都是你独自在神殿中度过的,否则恐怕都已经包不住了。”

叶布舒若有所思的放下了桌灯,将内衫披在她的肩上:“见过了公爷,你还有几个人是必须先见的!这几个人至关重要,他们不但要点头承认你的新身份,还要将这个事情宣扬出去,以免到时候突兀的和皇室见面,会引起太后和皇上极大的恐慌,从而疯狂的开始调查”

“谁?”

“泰博儿奇、哈斯兄妹,苏克萨哈、查克旦父子,还有绫波纺的老板娘,马云!”

“为什么有苏克萨哈和查克旦??”

“因为他那里是事发地的源头,而他现今也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从他叛王的举动来看,就算当年他并不想将王的后人赶尽杀绝,甚至还有一丝愧疚和保护的念头,但他断然不会为了这件事葬送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太后应该比较相信他说的话。”

“那为什么要牵扯到查克旦?!”

“一个心无城府的少年人,倘若突兀的见到死而复生的膜拜对象,你说他会怎么办?!”

“那.....”

“得设宴将他们都请来,多尔博是少不了的,有他搅合搅合,混淆他们的试听,好过你一上来就晕倒一片吧!”

“可是这么做,不是将他们都拖下水了吗?”

“谁说的!爷只是娶到了个活菩萨,一时高兴,显摆显摆!他们若是能坚信你就是吉祥天的转身佛,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瞄了叶布舒那驾定而得瑟的神情一眼,金珠瘪了瘪嘴:“那不就是让众人一起指鹿为马咯?”

叶布舒咧嘴一笑:“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