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博儿奇坐的位置正好斜对着金珠,只要一抬头便能从夹角看到她,不过他似乎好奇心甚少,只在席间少言寡语的执杯自酌,并未带着探究的眼光将金珠打量。这份超乎寻常的的冷淡和镇定,让人感到他这个人有些难以琢磨。

苏克萨哈本是个话少的主儿,竟然忍不住埋汰起人来了,他不动声色的瞄了泰博儿奇一眼,端起酒杯来,朝他敬道:“贝子爷今日是有心事吧!或者是........惦念家中的娇妻,放心不下?”查克旦偷偷望了父亲一眼,为他反常的举动感到诧异,不苟言笑的他几曾何时会在公开的场合说玩笑话。

泰博儿奇闻言有些不悦的蹙了眉,不过莞尔倒也坦然了,他抬手回敬苏克萨哈,淡淡说到:“爵爷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不过你儿子多,理解不到这种心情,这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我福晋的头一胎,加之她懵懵懂懂的时常犯糊涂,我确实有些放心不下!”

“噢?”苏克萨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面带玩味的偏起了头:“想不到啊,贝子爷!你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两张小八仙相隔很近,两人的对话清晰的传到了这边一桌人的耳里,不过众人都一笑而过,也不曾想过要掺和。只是穆丹似乎有了话说。

她满嘴塞着饭菜,不住的推.阻嬷嬷递到她嘴边的饭勺,含糊不清的嚷嚷起来:“生儿子好!穆丹要个蓝眼睛的弟弟,将来好嫁给他!”

“噗——”多尔博暴喷,错愕的抡圆了眼。.随即一边在马云的埋怨下忙不迭捂着嘴致歉,一边挤眉弄眼示意叶布舒该好好教育教育口无遮拦的小祖宗。

“谁让你张口闭口就嫁来嫁去.的?!谁教的?!”叶布舒诚惶诚恐没有及时出口,金珠倒是毫不含糊,立刻就沉下了脸来厉声问道。

“回谁的话,咱家没姨娘,是因为阿玛不喜欢!这不都.是阿玛说的嘛!!”

“什么??”

金珠大惊,懵懂的左右扭动着脖子,将这爷俩仔细.打量。叶布舒气若游丝的瞥了穆丹一眼,对女儿的言论表达了他无以复加的哀怨之情。

“那和嫁不嫁有什么关系!!胡搅蛮缠!”忽然之间醒.悟了过来,金珠发现被孩子糊弄了,她这不是有意转换注意力吗!好个狡猾的闺女,呼哧一下就将老爹给卖了,成功的借以拖逃啊!

“哪有胡搅蛮缠!.不是一个意思吗!穆丹就喜欢蓝眼睛!阿玛说贝子大人是老头子不能嫁,那穆丹就要个小的嘛!”

“这又不是胡同口卖的糖人,喜欢就买回家呀?!”

“可阿玛说只要穆丹喜欢的东西都可以用银子买啊!嫁人不就是给点嫁妆,弄个喜欢的人回府吗!”

穆丹委屈的撅起了嘴来,悻悻然说到。语落,围坐在两张小八仙的人都将视线投到了叶布舒身上。可怜这个当了五年单亲老爹的人,无处遁逃的端坐在孤立的一方,背上冒出了汗来,连讪笑的力气都没了。

金珠被气得头昏脑胀,叶布舒这个市侩的生意人,用铜臭荼毒她就罢了,竟然连孩子也一并侵蚀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大为光火的狠狠盯着叶布舒,美目中“嚓嚓”冒出了火花。

“我.......我.......我可没这么教过她.......”叶布舒欲哭无泪的咽着唾沫,眨巴着眼左右溜了溜眼珠,示意金珠注意背景,别在这个时候来跟他较劲。

多尔博左顾右盼的发着怔,忽然感到小腿被猛踢了一下,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叶布舒,以为是他在请求援助,可是叶布舒正哭丧着脸在低声向金珠解释着什么,显然没功夫来求援。

他不禁疑惑的眨了眨眼,继而低头一看,桌下那裹在锻地袍子里的腿还未来得及收回,竟然是他的嫡妻哈斯的!

他僵僵的扭着脖子将哈斯一瞄,旦见她专心致志的在观看四爷、四福晋上演悲喜剧,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瞧。沉思了半饷,他长吁了口气:泰博儿奇兄妹还真是反应灵敏,看来他们俩八九不离十,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吧。

“四嫂!今儿人那么多,你就饶了四哥吧!穆丹这孩子没额娘,是有些难管教,不过现在有了你,她会慢慢好起来的!来日方长,急不了一时的!”多尔博站起身来伸长了手臂,朝金珠举了举杯说到。

多尔博一开口,便是四嫂长四嫂短的,这称呼陡然让金珠醒豁了过来,她抖了抖睫毛,立即顺着多尔博搭好的梯溜了下来:“也是,今儿是个好日子,咱别为了这些琐事害得大家扫兴吧!”

说罢她又笑眯眯的转过身,对上叶布舒那一双往上翻着的眼睛,轻轻掐了掐他的大腿说到:“这么多年来,爷独自领着女儿度日,也委实不容易!是臣妾心里替——替爷的亡妻着急,怕孩子将来不成器,她在泉下难安心!爷可别往心里去啊!”

叶布舒悄悄抓紧了她的手轻声呼痛,面上不忘带着潇洒的笑意,说到:“怎么会呢!福晋有心了!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边桌的苏克萨哈听罢俩人的对话,似乎心情大好,一改少言寡语的习性,笑盈盈的高举起了酒杯:“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穆丹好不容易有了个能管教她的姨娘,这不能不说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儿!四福晋!我敬你一杯!”

金珠悄悄和叶布舒对视了一眼,站起了身来:“爵爷言过其实了,金珠愧不敢当!不过爵爷既然话都说出口了,那金珠自然是该对孩子更加上心,好好的管教她!否则,愧对的就不止是穆丹的亲娘了!”

“哈哈哈,好个更加上心啊!穆丹历来被四哥捧上了天,四嫂将来可有得忙了!”多尔博哈哈一笑,起身陪喝了一杯。

随即哈斯也站起了身来,定睛望着金珠面带安然的微笑轻轻抬起了手:“四嫂,哈斯也敬你一杯!你如此面善,让人感到亲切,咱们多的也不说了,总之是一家人聚到了一起,今儿是皆大欢喜!”

马云眨巴着眼,念想了一番,终于稀里糊涂的抿了嘴。她抬起眼帘打量着金珠,正好对方也将目光扫视了过来,两人交汇心意的对视了一番,淡然转开视线后,都带起了不着痕迹的笑意。

这样完美的结局,简直出乎叶布舒和金珠的意料,料想中怎么也会生出一些事端,毕竟有这么多人,每个人的脾性和领会力都不一样,这样短短一顿饭的功夫里,不明不白没个说法,想要获得一个如愿的结果,非常不易。

平日冲动的人,今日不言语。平时话少的人,倒是难得活跃。少年人一时迷茫,但也保持了难能可贵的缄默,这是何等可幸的结局。

叶布舒心下感动不已,虽然他无法估计这两桌人当中,谁知道得比较多,谁猜到的比较少。但是显然大家都很“捧场”,没人唱反调。

不管他们内心深处怎么想,至少他们都很清楚新人旧人绝不能相提并论,且不约而同的认同了金珠这个“新人”的身份。事情正按照叶布舒想要的目标在挺进。

席散,亲自送客的男主,被故意落在最后的泰博儿奇阻截。马圈外的西门口,该上马的人不愿意上马,想折返的人便拖不了身,俩个大男人对视了半饷,叶布舒深深吸了口气,笑谑到:“不舍得走吗贝子爷?!你不会是想折返而回吧!”

“我正是此意!”泰博儿奇瞪了他一眼,将马缰扔给他,撩起袍摆径直朝西门内走去。

叶布舒抡圆了眼一怔,大步流星追上了他:“嘿!我说,你这人怎么就不懂得客气客气啊!”

“谁让你的表情这么缺德!!”泰博儿奇没好气的停下了步子。

“得得!算我对不住你!别横了!天色不早了,赶紧请吧!法库还在家等着你呢!”叶布舒将马缰重重还给了他,并用了力道揽着他的肩,朝外迈开了大步。

“怎么?你就这么就想赶我走?!”泰博儿奇随着他走了几步,身子一稳,不肯挪步了。

“那你想怎么地?”叶布舒扭头扫视了四周一眼,旦见街道无人,便有恃无恐的耍起了赖皮。

“东莪的额娘姓李名叫金珠!!你的新福晋和东莪长的一模一样,连脾性神情都丝毫不差,又叫了个这么诡秘的名字!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你他娘的缺心眼还是怎么的!?刚才不是挺稳重的吗!怎么转眼全变了!?”叶布舒听罢那直言不讳的质问,顿时来了气。

“你才缺心眼!刚才不是苏克萨哈在吗,我能说什么?!”

“你还别说!连苏克萨哈都比你强!”

“你——”

“我什么?!”

“你怎么能将我和他相提并论!?”泰博儿奇吹胡子瞪眼的推了叶布舒一把,后者踉跄着退了两步,及时扶住马鞍稳住了脚:“我说,你怎么说横就横起来了!找架打不是?!”

“就你那点能耐,我打你又怎么了!不就是横竖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傻里吧唧的眯着眼喊放箭吗!我怎么不如苏克萨哈了?”

“苏克萨哈是不是钻进官轿就起轿走了?”听闻这个蛮子搬出了陈年旧事来埋汰人,叶布舒更没了好气,硬邦邦的出口问到。

“是又怎么地?!”泰博儿奇不以为然的抡圆了眼。

“那他就是比你强!!”

“........你就搅合吧!”语塞了半天的泰博儿奇,重重白了叶布舒一眼。

“好了,咱也别闹了,为了东莪咱是死活纠缠了半辈子,如今你有了法库,我也有了皇上赐的妻,咱们就打住吧!啊!”莞尔,叶布舒老气横秋的冲泰博儿奇挥了挥手,转身就想开溜。

泰博儿奇眼疾手快,手臂一抬挡住了他的去路:“想走!没那么容易!!咱们俩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