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太后的话,确实如此!赵老板早年遵循其师傅的遗训,本本分分的守着戏园子唱戏,不轻易唱堂会。此举意在维护戏曲的大众化,唯恐被有钱人独享,久而久之便有可能导致失传。为此赵老板得罪了不少官宦,咱老四是个热心肠的人,机缘巧合中帮了他几次,赵老板一直铭记在心!这一次请他来,也不算坏了他的规矩,替皇太后唱戏等同于天下人同乐乐!这与堂会的独乐乐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哈哈哈——是吗?”皇太后眨了眨眼,懵懂的神情转而明朗了起来:“好一个‘同乐乐’!好一个‘热心肠’!!哈哈哈,巧嘴、好一张巧嘴!!”

说罢,皇太后也不再刨根究底,啼笑皆非的闭了闭眼,挑起眉头抿嘴笑到:“老四这个人倒底是冷是热,哀家还不知道吗!?别看他那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那性子可糙着呢,倔得跟头牛一样,他待见过谁啊?!请赵老板来承德,怕都是你的主意吧?!唉——罢了罢了,横竖也是老四的人情,亏得他爱管这些江湖上的闲事!你呀,是面子傻,里子不傻!!这哄人高兴的招数是哪儿学来的呀?!”

“回太后的话,这赵老板真是咱老四专程为太后请来的!您别不信啊!!”金珠圆睁着眼眸,有点急了。

“好了好了!老四得了你这个媳妇也不亏了,哀家心里有数!别解释了!”皇太后lou出了调侃的笑意,将金珠的话给打断了:“咱们别争了,都算在你家老四头上,如何?!”

“难得有这个机会,您老人家.就好好欣赏欣赏吧,若是觉得赵老板唱得好,下次再让咱老四替您张罗张罗,把赵老板给请进宫!”金珠得了个满意的答案,立刻不再坚持,笑眯眯的说到。

“呵——巧心思啊,弯儿拐得真快!说你.是傻媳妇,埋汰你咯!”皇太后欣然一笑,单手支头,好整以暇的听起戏来。

*

听完堂会,皇太后有意让金珠.为她诵诵经再就寝,不过苏摩尔好意提醒,说四福晋刚出月子,身子还虚,恐怕得早些休息了。主仆二人还在说这个事儿,金珠便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皇太后听闻禀报,来人正是她所想之人,不禁甚是.意外,更是欣喜有加。可是待金珠款款入内,请安问好、话起正题之后,她便脸一沉,没了好气儿。

“金珠啊,不是哀家说你,别人的事还是少管为妙!你.怎么会帮她说起话来啊?!”

“皇太后训斥得是!不过臣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就..........婆媳关系本来就是相处中建立起来的,没有‘相处’二字,谈何好得起来啊?!”

“哀家不要她这.个媳妇也罢,有什么好不好的!!”皇太后闻言,难得的率性起来。

“可是您不要,皇上得要啊!那——这关系,怎么放得平顺?!”金珠压低了嗓音,lou出了一副担心的神情。

她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口,皇太后的神色就更难看了,转即lou出了要迁怒于人的模样来。那胸脯起伏不已,其眼神凛冽可惧。她连拍了三声桌子,这“砰砰砰”三响不但惹得金珠连震三下,也让苏摩尔在一旁抖了好几抖,心知金珠踩响了雷子,苏摩尔赶紧使了个眼色,让金珠千万别再说了。

金珠斟酌了一番,想来也是自己太心急了,便轻轻眨了眨眼,示意苏摩尔别担心,她已经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不料皇太后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却安静了下来,一副疲惫不已的神情,开口问到:“那么,如你所见,应该怎么才好?”

峰回路转的迎来了契机,金珠淡淡的抿了嘴,在苏摩尔有些诧异的神情下,缓缓说到:“皇太后不妨让贤贵妃时常在跟前走动走动,让她有机会尽尽孝道,贤贵妃也是个性情温婉的主儿,若是将太后伺候得好,这婆媳关系不就慢慢好起来了吗!若是能借此消除皇上心里的芥蒂,那不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这番话无懈可击,不无道理!皇太后认真的偏着头思索起来。苏摩尔反应倒挺快的,她仔细一琢磨,四福晋的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不乏为一个好提议,便一扫之前的忧虑之情,喜形于色的说到:“皇太后,四福晋说得有道理!贤贵妃曾多次来给您问安,也算是个有心的人了,若是您能主动召到她到身边来,兴许也能缓和缓和跟皇上之间的关系呢”

连苏摩尔都开了口,赞同这个提议,皇太后不禁抬起眼帘怔怔问到:“你们俩都是这么想的?!”

“皇太后,儿子始终是娘的心头肉,再怎么着也不能轻易割舍得下。若是要得儿子的心,还得先缓和跟媳妇之间的关系啊!”金珠娴雅的一笑,随即有些惶惑的说到:“这本轮不到臣妾来说好歹,但是..........”

“无妨无妨!能说真心话便好,亏得有你来掏心掏肺的和哀家唠唠嗑!!唉——且让哀家先琢磨琢磨吧.....”皇太后若有所思的念叨着,安慰的朝她摆了摆手:“你先跪安吧,才出月子不久,不能这么折腾。”

金珠听罢此言,顺从的福了福身,同苏摩尔额首一笑,退下了。虽然皇太后最终会怎么定夺,不得而知。但总而言之,她是将伏笔埋下了,至于这出戏,那婆媳二人会怎么唱,还得看皇太后会不会拉开这个帷幕。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的事,她便不用再掺和了。是好、是歹,得看命、看造化,虽然这不一定就是件损人的事儿,但是倘若真的“损”到了谁,不管是皇太后,还是皇上,亦或皇上挚爱的贤贵妃,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就让他们斗去吧。

*

九月丁酉,皇太后宫还。

叶布舒一刻也没耽误,立即进宫将金珠接回了府邸。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正在等在这位在承德风光了一把的四福晋。

穆丹早已在董鄂氏随太后去承德后,被接回了府。小人儿和她那位“可亲可恨”的姨娘,似乎都很热门儿,这个回来了,那个又被召走了。

厉害的姨娘不在府中,穆丹的课程自然而然便停了。在她那小小的心灵中,为此还纠结了一把。一会儿觉得心里空捞捞的,想姨娘快些回来,一会儿又为悠闲假日窃喜不已,希望多得几天闲暇。

金珠不在府中,穆丹就像是那斗战胜佛,一旦没人念紧箍咒,她便比齐天大圣还得瑟。将军府的管家、奴才、马圈里的骡子、羊,又开始遭殃了。这不,每日必然上演的剧目又以美其名曰:等阿玛回府。拉开了帷幕。

府邸大门口,“咯噔咯噔”的响着蹄子拔地的声音。穆丹骑着她的老骡子,在将军府门前的大道上,风风火火的撒着野。那骡子口吐白沫,撒蹄子跑的时候,屁股一撅一撅,颇有欲伺机报复的嫌疑。

每到下半场,驮着小主的畜生便有点情绪,看来不是个“善茬”。此时焦承惠只好隆重登场,跟在小主身后追来追去的叮铃。近期这么折腾下来,他的老骨头已经有散架的前兆。此时的他,浑身虚拖的手扶大门,缓了老大半天的劲儿,望眼欲穿的盼着主子回府。

二等辖在街口逢了小主,本想咧嘴笑着问好,转即却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勒住马缰kao了上来:“格格快回府去,你阿玛脸色不好,今晚怕是要‘打雷’!”

“啊——阿玛这是生的哪门子气?”穆丹讶异的愣了愣,满脸疑惑的仰视起杜尔顺来。

“小声点,快回,快回,来了!”杜尔顺侧耳听了听,马蹄声和轿夫的吆喝声越来越近,兴许相隔不过百来丈了,便赶紧催促起小主来。

穆丹想了一想,忽然神情一变,煞有介事的眨了眨眼:“哦————这样啊?本王要不要撤呢?!”

杜尔顺听罢此言,立即耷拉起了头,敢情小主一点也不怕她阿玛,竟然借机跟他办起了家家酒。不管小主怎么乐观,他都没法效仿,他陪同主子奔宫里去时,已经感到阴云密布、风雨欲来了,这会儿差不多该雷电交加了吧?

为了顺利将穆丹安抚走,免得她受无妄之灾,他只好快速的接上了话头:“是啊!快撤快撤!大军逼近了!!”

“得!那咱立即就撤!连一头羊都不给敌人留下!”穆丹快速入戏,瘪着嘴扮演起了部落大王,她一牵“骡缰”朝府邸大门跑去,杜尔顺长吁了口气,快马加鞭跟在其后。穆丹奔将到府邸门口,脆生生的朝焦承惠喊到:“快把羊赶进城门,快快快!”

焦承惠闻言一愣,懵懵懂懂的四处找“羊”,听闻马蹄声铿锵有力朝大门逼近,便抬头一瞧,只见杜尔顺策马奔来,大道的胡同口,如常出现了一行轿夫。

在杜尔顺拧着眉头的提示下,这位大管家渐渐收起了盼归的笑容,有所觉悟的仔细观望,虽然看不清四爷的表情,不过那僵直的身形,离官轿老远老远的架势,看来是和福晋闹别扭了。

想必杜尔顺是为了将小主骗走,这才跟她办起了家家酒,怪不得她又喊“撤”,又喊“赶羊”,敢情是蒙古部落在“争夺肥沃的牧区”吧?!焦承惠心领神会,立刻“呦呦呦”的做着假动作,将骑着骡子的小主,高高兴兴的送进了“城”。

“四爷、四福晋回府了——”待小主进了大门,杜尔顺这才高声通报到。说罢,他猛的一收马缰,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了焦承惠,低声说到:“焦公公,四爷脸色难看极了,我得先将格格哄走,你先顶着啊!”

随即他便大步穿进了府内,将徘徊在内的穆丹从骡子上抱了下来。好说歹说,骗着她跟嬷嬷回了自己的院儿。

焦承惠颤颤巍巍的念想着杜尔顺的话,有些摸不着魂头,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四福晋回府,这不皆大欢喜嘛!?四爷怎么会有空生气?

不多一会儿,一行人近了。旦见主子骑马在前,神情凛冽。一双星眸难掩愠怒,将“愤慨”二字,清清楚楚的写在了脸上。

看来杜尔顺说得没错啊,不过他焦承惠何德何能,总是做那个“顶着”的人?!大管家苦不堪言的念想至此,慌忙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打了个千:“奴才焦承惠恭迎四爷、四福晋回府!”

“杜尔顺的马怎么在你手里牵着?!他人呢!”叶布舒摆出了臭脸,大有发泄怒气的苗头。

“奴才——奴才在此!!”杜尔顺老远便高声喊到,忙不迭的冲了出来,“哗哗哗”弹了弹箭袖,利索的跪下了身去,相当规范的打了个千儿。

叶布舒悻悻然的瞄了他一眼:这是在力求无懈可击啊!一时找不到刺儿可挑,他从马背上翻身落地,将马缰交给了杜尔顺。

焦承惠正要去替福晋xian轿帘,主子那不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儿小格格没在门口捣腾?”

“没,没有!!”杜尔顺赶紧接话。却被叶布舒狠狠一瞪:“没问你——焦承惠,今儿小格格没骑着骡子瞎跑?”

焦承惠回转身来哈了哈腰,撒了个差劲的谎:“回四爷的话,小格格怕是知道她姨娘回府来了,不敢造次,今儿没骑骡子!”

“是吗————”叶布舒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刚才明明老远便瞧见女儿那无法无天的身影,眨眼之间,倒没这回事了?!

“那这道上一坨一坨的骡子屎,是你们俩谁拉的呀!?”

听罢这犀利的问话,焦承惠和杜尔顺都耷拉起头来。主子口气不善,今夜这“风暴”预告,果然属实!!

“管教孩子本来就不该是奴才们的事儿,爷这是迁怒于人!为难自己的家奴有什么意思?!”金珠有些火的“呼哧”xian起轿帘,一脚跨出了轿:“等了老大半天也不见有人伺候着,这是啥规矩?!”

听罢她前一句话,受训的俩人还在欣喜来着,转即便更深的垂下了脑袋,看来福晋也没什么好气,又是一个迁怒于人的主子发话了,这可真是没完没了啊!

“爷没那本事!!你有本事!你怎么不留在府里好好管教孩子,跑去承德干嘛了?!啊!?说话啊!!”

眼见着在大门边就要吵起来了,主子都在气头上,躲也躲不过,焦承惠只好硬着头皮将二位主子给劝进了府去。

原本喜气洋洋等着福晋回府的奴才们,老远便听到俩人的争吵声,纷纷望而怯步。焦承惠远远跟随在主子身后,拧着眉头朝众人摆手,示意他们别来搅合,有多远闪多远去。

断断续续的争吵,横竖是围绕着:刚出了月子不该远行,穆丹没人管教之类,不过“砰”的摔上风语轩的门后,内容就立即变了。

“爷怎么能让人监视臣妾!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金珠一屁股坐进了椅子,拍着小几申诉起来。

“那是派去保护你的,怎么能叫‘监视’。你别顾左右言其他,说说,为什么你这么晚了还去找太后,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臣妾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就是去请个安,临了就跪安了啊!!”金珠拉高了声音,愤慨不已。他这不是跟她铆上了吗?怎么消停不了呢?

“是吗!!”叶布舒抡圆了眼,气不打一处来的顿了顿:“那为什么次日贤贵妃就让太后召去了?!”

“这些枝末细节,臣妾哪能清楚?!太后要做什么是她的事,怎么什么都算在臣妾的头上啊?!”也不知道他到底还知道了些什么,金珠只得将火气收敛了不少。

叶布舒从跟她见面起就没什么好脸色,咄咄逼人的问这问那,哪里有所谓“小别胜新婚”的影子!为了逼她说实话,甚至告诉她有人在据实向他汇报,她在承德的情况。而他问得最多的就是刚才说的那件事。

“一早就嘱咐过你,别去掺和别人的事儿,更别去管那些你管不了的事儿!你怎么偏偏就不听呢!?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叶布舒火冒三丈的逼问起她来,说罢还嫌声势不够浩大,“砰砰砰”的敲着那倒霉的小几。

“爷横竖是不相信臣妾,怎么解释都没用!”金珠抬起眼帘还击到,对他的问话,避而不答。

“每次有异动,都是在你和太后接触之后,这让爷怎么相信你!别人不知道,爷还能不知道!哪能这么巧?!”

“不管是皇室的还是民间的,婆媳间有个什么走动,那是正常得很的事。皇太后召见贤贵妃也好,让贤贵妃陪在她身边也罢,这都不是什么坏事,哪儿值得爷大发雷霆了?!”

“哈——承认了吧!还说不是你!!”叶布舒听她这么一说,精神起来了。钻字眼是他的强项,不然怎么担当才高八斗,巧舌玲珑的才子之名。

“爷就是想听臣妾承认吧?!那臣妾便‘认罪’好了!就是臣妾提议的又怎么样?”金珠快速的眨了眨眼,这是什么德性啊?!他要卖弄小聪明钻字眼,那她便卖弄蛮劲儿“跟他拼了”。

“福晋要是承认了,爷的心里也能有个数!这不是想和你正经八百的说说道理吗?!又不是揪谁的小辫子,你激动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