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几秒钟的光景,静妃便发现,跟这位四福晋生气完全是白搭。看她那模样确实是搞不清状况,应该是属于资讯差到了极致的哪一类人,虽然不免显得有些傻,可是与这种人同行同伴,并不是坏事,少了精明和心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会很轻松。转念间,静妃就收起了恼怒来,带着一丝莫名的自在感,恢复了平常。

这边厢是平静了下来,可是皇太后和董鄂氏就没那么轻松了。前者脸色阴霾,后者诚惶诚恐。压抑的氛围在悄悄的酝酿着,一行人大气都不敢出,默默移步。

皇太后一直对多尔衮重用汉臣和默许满汉通婚的做法,感到恼火。这种不认同,到顺治帝亲政后,逐渐变成了埋怨和无以复加的愤慨。因为她没想到对多尔衮如此抵触的福临,会将此统统继承了下来。

福临亲政之后,逐渐展lou出了自主意识,对来自于皇太后和勋旧大臣的牵制,反抗得越来越厉害。他从六岁起随多尔衮临朝听政,所受到的影响,慢慢从他的自我主张里体现了出来。

不但对启用汉臣好不避讳,还对汉文化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甚至对明朝在商贸上的一些体质颇为认同,欲之效仿。

不但如此,还大有学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势头,将多尔衮不合理的政策进行了修改,废除了圈地等对汉民不公的法令。而这一切在皇太后的眼中,没有欣慰二字可言,充斥着的都是抵触和排斥。在她心目中,既然太祖太宗都保持着以满臣为主,颇为封闭的统治制度,那么福临就应该走这条老路。

如她所见,董鄂氏之所以能获得.福临绝对的青睐,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饱读诗书,娴雅文静,颇有江南水乡女子的灵气。难道一个“像”汉族女子的董鄂氏,就强过了正牌的蒙古贵族,博尔济吉特氏了吗!?这是皇太后对董鄂氏没好感的原因之一:让她为此感到挫败。

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多尔衮这.根不正的上梁,又怎么会出现福临这偏离正轨的下梁。皇太后的心里,就甭提多郁闷了。多尔衮魂已逝,儿子无可指,就剩董鄂氏看得见摸得着,能承受她的怒气。这个肉瘤就像顷刻膨胀了一般,盘踞在她的胸口,压得她透不过气。

脸色苍白的董鄂氏怔怔的呆在一旁,作为一个夹.缝中求生存的人,她又怎么会对此毫无知觉。四福晋无心的言语,为她带来的尴尬,指不准就会变成一桩祸事,可是她性情柔顺,也无心责难那位没什么见识的妯娌,只好躲避着皇太后那犀利的注视,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金珠!你给哀家说说,为什么‘烟雨楼’适合贤贵妃!?”皇.太后的声音突然高扬,那夹带着愠怒的问话,大有找董鄂氏茬的味道。

“啊——回皇太后的话,臣妾——臣妾不过是一时胡言乱.语罢了.......”金珠快速的眨巴着眼,在静妃忙不迭的瞪视下,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赶紧避重就轻将话带了过去。

“胡言乱语?!你所.谓的‘胡言乱语’哀家怕是最喜欢听!这里都是三思后行的主儿,想听一句‘胡言乱语’委实不容易!既然哀家问,你就好好给哀家答!答错了,哀家不罚你!!”

一众人等傻愣在原地,都不敢吱声。此时此刻,为金珠捏了把汗的人,统统都将这多余的担心收了回来。听太后说话的口气,那不是挺待见她的是什么?四福晋这个土包子竟然莫名其妙得到了太后的偏爱?!

这些担心,转而或真挚或虚伪的落在了别处。刷刷几道偷视的目光,纵横交错的落到了那位惶恐至极的贤贵妃脸上。

金珠溜走着眼珠,四下打量了一番,lou出了缺心缺肺的笑来:“回皇太后的话,臣妾真的只是一时高兴,胡言乱语来着,您老人家千万别忘心里去!”说罢,她竟然落落大方的就冲皇太后走去。苏摩尔也怪,旦见这位举止无礼的四福晋来到了太后身边,便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朝后退了一步,将位置空了出来。

金珠莽撞的一抬手,搀住了皇太后的手臂,陪着她继续挪起步来:“‘烟雨楼’也不过如此,不如让工部在草坪上修几座蒙古包,再将‘敖包’给堆起来,那才有意思呢!”

皇太后错愕的望着她,听罢这拍得到位的马屁话,顿时哭笑不得,皱了皱眉头:“你就贫吧!‘蒙古包’皇上是断然不会应承修建的,‘敖包’也非一日所成,罢了!说你傻吧,倒也巧!至于——算了算了,走吧!”

皇太后的口气一松,万人心头卸下了包袱,或者,不少人也非常失望。总之,游览风景的兴致好歹没被破坏,一行人又恢复了常态,说笑着行进起来。

始作俑者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将皇太后引向了爆发的边缘,既而却又简简单单就平息了皇太后的怒气,挽回了局面。众人心里都暗暗咋舌,敢情这位四福晋能耐不小啊!

被偏角媳妇搀扶着,皇太后成了这位土包子的新任解说员,亲自给她“指点江山”,神态祥和犹带笑意的lou出了好脸色。金珠听得仔细,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叹词,虽然土气得厉害,不过大局控得相当好。不抢白,不冷场,轻松随和,自然得跟娘俩一样。

“这湖真漂亮!!汉人的江山真壮阔!”

“这也不尽然,科尔沁的湖泊,有大有小,最为壮观的就是‘查干淖尔湖’,占地有几百亩呢!那秀丽大气的湖泊,养育了一代一代的科尔沁人呐!!”皇太后瞄了她一眼,和颜悦色的给她洗起脑来。虽说是给媳妇洗脑,但她的言语中也不免透着一股思乡的味道,眼神顿时飘渺了起来。

金珠偷偷打量着皇太后,莞尔lou出了惊异的神情:“是吗?科尔沁还有湖啊?!”

“那当然!比这个漂亮多了!!”皇太后说到家乡,喜形于色,展lou出了自豪的笑颜。

“皇太后,您真不容易,离开了那么美的家乡,住进了金丝鸟笼一般的皇宫!!”

一众亲贵闻言大惊,这大逆不道的话,四福晋也敢出口?!旦闻皇太后没了言语,他们纷纷提心吊胆的关注起了她的表情。皇太后正在为此话伤神,不言不语的望着湖畔,发起了愣。

她迎着湖面吹来的凉风,顿足不前,眉宇间剪不断的愁,就像抽刀断不了的水流,好半天之后才扭过头来,对上金珠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她那容貌刺伤,赶紧掉开了焦距,落下眼帘拍了拍她的手:“这话不能胡说,在哀家跟前不能,在皇上面前不能,在众人面前就更不能了!记得了?”

“回皇太后的话,臣妾记得了,下次再也不胡说了!!”金珠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恩!走吧,咱再转转就回了,哀家累了”皇太后长叹了一声,长长的列队,又缓慢于湖光山色中行进了起来。

身为正牌媳妇的皇后,这时不免心情有点糟糕。太后对四福晋这位偏角的媳妇简直比对正牌的媳妇还上心,那些矫正的话语,听起来像是责备,却是悉心的指点。

听说这位四福晋的容貌体态跟叛臣多尔衮的独生女一模一样,想不到这等忌讳的相貌,竟然可以博得太后的好感,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晚膳之后,清音阁里热闹了起来。不知何方神圣为皇太后这次的承德之行,请动了不唱堂会的赵老板。皇太后本对戏剧的兴趣寥寥,不过要强的人总是对难以征服的项目充满了兴趣。

因为赵老板的缘故,她对这场堂会,似乎大感兴趣。早早便宣旨让戏班子开始准备。膳后,天色刚刚转黑,她便兴致满满的带着诸人来到了清音阁。

时辰一到,堂会拉开了帷幕,赵老板一登场,刚唱了几句,一时间台上锣鼓喧嚣,台下声声叫好。那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在后天的培养下,将平平常常的一段唱词演绎得让人拍案叫绝。或许是有资本的戏子都有点怪癖,这赵老板不喜唱堂会是出了名的,他是让谁给请动了的呢?

“苏摩尔,去打听打听,这赵老板到底是谁请来的?!唱得真是叫绝啊!”

“是!奴婢这就去!”苏摩尔旦见太后心情愉悦,竟然对听戏这种消遣,表lou了出这般高昂的兴致,便高兴的回了话,打算到后台去问个明白。

“慢着!嬷嬷不用去了!”金珠见状,急忙轻声唤住了苏摩尔,皇太后主仆二人不明就里,不解的朝她投来了疑惑的注视。

“回皇太后的话,这赵老板是咱老四特地为您老人家给请来的!”

“叶布舒?”皇太后抡圆了眼,怔怔的朝苏摩尔招了招手,示意她退下。随即又不太确定的再次问到:“是叶布舒替哀家请来的赵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