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噩耗、噩耗、噩耗!

顺治年、英亲王阿济格统兵围大同府。随之,清廷调阿喇善、巴颜、俄罗塞臣等部急援大同;四月,复遣贝吴达海、公吞齐喀、巴布泰等率师援之。

年三月,豫亲王多铎染天花病卒,其两位福晋坚持一同殉死。此后阿济格的福晋也因出天花,有两位相继去世。

多铎的死无疑是对多尔衮最严酷的打击。亲人接二连三病逝,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负担。厄运毫不留情的降临在这个显赫的家族头上。

四月,毁灭性的创伤还在滴血,大同战事告急,多尔衮携硕塞率师亲征大同、多次谕降大同叛军,未果。

这次出征,不难窥见到他恐失亲人的焦躁。哥哥阿济格的安危将他从颓丧“拯救”了出来。

四月十七日,母后皇太后驾.崩,丧葬仪礼按太宗丧礼之制举行,丧期长逾百日。睿系一支仅由东莪作为长女,主理大局。携众家眷,入宫奔丧。这一年、从除夕起,她的生活便被蒙上了死亡的灰暗。

接踵而至的打击陡然引发了她.的顽症。白昼频繁晕厥、夜里梦魇困扰,她被巨大的哀伤撂翻在地,几欲卧床不起。母后皇太后的驾崩让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承受着新一轮的丧亲之痛,从病榻上爬起。

短短四个月间,她失去了众盼.的“儿”、至亲的叔叔和伯母。他们整夜都徘徊在她的梦里,凄厉的诉说着天人两隔的哀思。

墨黑的天际,陨落的生命星星一般闪耀着冷光.犹如惊弓之鸟的她,一惊一乍的惦念着出征在外的亲人,忧虑和恐慌如疯涨的潮水一般,将她溺毙。

布舒的信函铺天盖地投回北京,长的数逾万字,.短的仅仅三言两语,在那段让人感到窒息的日里,展开透着硝烟味的信纸,是支持东莪坚强面对的重大支柱。

八月、大同城被围困十月之久,城内汉民几乎被.饥死殆尽,大同总兵姜镶部下叛变,于二十八日晚割其姜镶兄弟首级、开城门降迎清军。

这场恶战让阿.济格多次险些丧命,清军伤亡惨重令“胜利”显得满目疮痍;多尔衮此次亲征本带着极不稳定的情绪,加之久攻不克的焦躁,让他在面对叛军降清的战果时,甚感丢尽颜面的挫败,既而走向了严重的偏激。

月戌午日,疑是制造“扬州十日”惨剧的多铎,前来和两位哥哥最后道别,丧亲的痛苦折磨着多尔衮,让他忽然大失常态,下命屠城。大同城内十万军民无一幸免、一时间血流成河、天地悲泣。

大同府后被废为县、并降罪雁门关以北地区,三年内不致仕、不录官,至此“姜镶之乱”历经十余月,平之。大同府被废、雁门各县士十年寒窗苦读枉劳。多尔衮留下了又一个历史话柄。

*

“格格、爵大人来了,在睿德斋侯着您呢。”

“不见、替我回了他”

“蔗!奴才遵命!”

抬起眼皮看了苏克萨哈一眼,他显然对这个命令带着认同感,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东莪颇为诧异的愣起神来。

生离死别的疼痛,让她成熟,本懵懵懂懂的事忽然就想透彻了。她乏力的闭上双眸:原来是这样他太离谱了吧!

浑沌的大脑飞掠过许多人和事,莞尔、意识便飘渺起来,喃喃抱怨着身的虚弱,她有了一丝睡意、思维不再清晰。

门外的嘈杂声突兀介入,她乍然又睁开了眼:“苏克萨哈?是你吗?”

“爵大人、您不能进去!格格说了不想见您!别逼奴才对您不敬!爵大人——”

“怎么了?苏克萨哈??”

人声渐近、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叠起,东莪彻底的清醒过来,从躺椅上坐起了身大声询问。不过,除了越来越清晰的对白,没有任何回应。

“好你个奴才、拿着鸡毛当令箭是吧!?给我走开!不然对你不客气了!”

“爵大人——如果您再不留步,请恕奴才不恭!”

“啪”

心下一惊,东莪站起了身,快步朝门口走去。看样苏克萨哈是不惜以下犯上了。刚才那“啪”的一声恐怕是他搭上了来客的胳膊,下一步便要出招了。她着急的拉高了声线:“苏克萨哈别对客人无礼!让他进来!!”

只听一声极不情愿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蔗!”

“东莪、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你都不肯见我!”

泰博儿奇黝黑的脸庞赫然出现在门口,他眉宇间夹着担忧、紧抿的唇角绷着让人紧张的怒气。

滑过他的耳际朝外张望了一眼,东莪镇定自若的说:“苏克萨哈、替我差人奉茶!”语落,她转身走向了厅堂的大炕:“泰博儿奇,你闯进来就是为了问我‘为什么’的?”

门外矗立的人讪然领命而去,端坐下来的东莪示意来客关上大门。泰博儿奇愣了愣合上房门走向了她:这个冷静的女人是曾经那个风风火火的姑娘吗?

“坐!”

“你好像变了很多。”

“人都在改变,程度不一样而已。”

两人坐在炕上对视了一眼,都失了言语。没想到自己会把布舒的话搬出来用,东莪勾起嘴角淡淡的苦笑了一把。

“我只是很担心你,想来看看你!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我很好,不用担心。”

“‘很好’?很好会在吊丧时晕倒?很好会情绪不受控制,对一个奴才大打出手?”

“我什么时候对奴才大打出手了?”

“还没有?你不顾阻拦冲进豫府的禁戒区域,豫府的侍卫拼命救你、你却出手打人!你这样的情况,怎么让人放心得下!?”

“谁让他没大没小拽着我的胳膊!他该打!”

“胡说!他不拽着你,你恐怕早就没命了!豫王得的是天花!天花啊!!要传染人的!”

“你住口!天花怎么样?!额其客就像我的另一个父亲一样,难道他走了,我连看他一眼都不行吗!”

“当然不行!凡遇天花病亡者、方圆十里的区域都是禁区!绝对不能进入!”

“啪”的一声,东莪拍响了炕桌,两滴热泪滚滚而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额其客已经火葬了!!”

“别哭别哭了!我知道你难受,都是我不好,怎么平白白提这个事儿呢!都过去了咱不提了!”

泰博儿奇急忙握住炕桌上那只惨白的小手,拧紧了眉头。他并不是故意想让她难过的,泛滥的忧虑却将他逼得不得要领。他只是感到近来她所承受的一切都太过残酷了。父亲和丈夫都远征在外,谁能真正慰藉她的心呢!

门“嘎”的一声被推了开来,苏克萨哈接过福儿手里的托盘跨进了房门。东莪抽回了手、擦了擦眼泪。

“格格您?”

“放下吧,你先出去。”

“格格——”

“叫你出去!”

“蔗!”

苏克萨哈审视着她的神情,不悦的瞄了泰博儿奇两眼,恭敬的哈着腰退了下去。随着门再度合上,东莪扭头看了看炕桌另一边的人,很多感情亦或都已融入了生命,从有缘无分的痛苦升华成了亲情。

对这个永远有能力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她除了努力将他扫除脑海外,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他当做亲人。此时此刻,她何尝不想借一副坚实的胸膛靠一靠呢,可惜、她扪心自问还没能达到真正将他视作兄长的境界。

于是便只能冷淡处之了吧。否则、一时的软弱和轻率又会引起无尽的误会和烦恼,到时候,对得起谁呢?谁都对不起吧!

“泰博儿奇、谢谢你来看我,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你以后不要再频繁的来找我了。我依旧不会见你的、你何必白跑!”

“为什么?你现在很需要关心,很需要——”

“我需要什么,不是你该关心的事!照顾好格格才是你该做的!你既然娶了她!就别让她伤心!”

“我————好!既然你是这么看待娶嫁的,那为什么多尔博不好好照顾哈斯?他为什么老是让她伤心?”

“你说什么?”

错愕的抡圆了眼睛,东莪怔视起他来,心里怦怦直跳: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你忌讳什么我知道,你放心、我只是想要关心你,不会不会再再做什么让你为难的事。”

“别岔开话题!我哥哥怎么让哈斯伤心了?他出征在外,根本没机会做什么让她伤心的事!”

“我不想和你谈论他们俩。他们的事自然由他们自己去处理!”

“不行!你既然已经出了口,我就要知道!”

“”

“说啊!愣着干嘛?”

泰博儿奇垂下眼帘回避她犀利的追问,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模样,陷入了沉默。东莪转起了眼珠竭力回顾近段时间的事,纳闷不曾有过什么疏忽,但她不愿就此作罢、扫了他一眼,耍了个心眼:“恐怕是你们家的‘公主’太难伺候了吧?她是不是为新婚便独守空房感到委屈啊?大老爷们怎么可能在家窝着过清静日,她作为世的福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不是的!别说了!”

“那是什么?你不说,我就权当是这么回事儿了!”

“你——好了、好了!咱别说这个事我答应过哈斯的,别逼我不守信用。”

“泰博儿奇、我想知道缘由并不是因为好奇心,也绝不会泄露出去。你告诉我好吗?如果我可以帮哈斯呢?”

“你帮不了她的”

“告诉我,我会尽量帮她的!”

“别让我做一个不守信用的人!你如果想知道,问你哥哥去!”

泰博儿奇闭了闭眼,低下了头去。看样已对自己冲动的失言后悔到了极点,此时是绝对不会再透露半句了。东莪抖了抖睫毛,忽然从他身上看到了多尔博对自己的那种疼爱,感慨起亲情的温馨来。

一时间,她有了一丝愧疚,觉得对不起哈斯,心一软语调便轻柔了:“泰博儿奇、你不说也罢。今日在府里留膳吧!也好陪陪哈斯,最近事务繁杂,也把她给累坏了。”

泰博儿奇意外的抬起眼帘看了看她,温柔的笑了:她是变了。成熟懂事了也更女人了。不过她依旧带着独自啃食伤痛的傲骨,在那一副弱不禁风的身骨,不但透出让人敬佩的意志,也透着我见犹怜的娇弱,让人深感心痛。

想到瘦瘦小小的她,曾经蛮横精干、两次用肩摔撂倒了他,如今却羸弱得似乎经不起风吹。前尘旧事浮上心头,他带着微笑,体味着内心的抽痛,陷入了追忆。

“泰博儿奇?”

“恩——”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在想,如果当初我能娶到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一点点的伤害,我一定会拼了命去保护你,用尽一切可能的方式让你平安和快乐!”

“”

面对他的直白,东莪错愕的一愣,局促起来。她端起茶杯,低头掩饰着嫣红的脸颊,不敢搭腔。她霎时后悔起留他用膳,因为和他相处的每一分钟,都是考验。她的情绪能轻易的因他而波涛骤起,一颗心为此而绞痛不已。

哈斯显然因哥哥的到来而甚感高兴,不断的噩耗将整个王府都沉浸在浓重的哀伤,今日迎来的这个“贵客”好歹让主事之一的世福晋由心而发的展露了笑颜,席间她对哥哥的嘘寒问暖,更是为众人封冻的心,平添了一丝暖意。

自从多尔衮率师亲征以来,东莪便带着将军府的一干家奴彻底搬回了睿府。将那边的一切交由大管家焦承惠代理。她回娘家的目的,是为了操持睿府的大局。几月以来,她在苏克萨哈的协助下主理外务;一方面携带家眷入宫奔丧,一方面协助豫王府和英王府的家眷办丧。哈斯管着司房账簿,和内院事宜,主理内务。

妯娌两人合力撑起了一片天,却鲜少碰面。旁人觉得不可思议、当事人却有另外一番感悟:不曾想到两人之间竟然也有不少默契。

“司房的账目你要不要看一看,明日便是太后百日忌辰,拨多少银两出来才够呢?我没什么经验,怕出什么岔。”

“不用看、你照常带足打赏的银钱便是,其他事务我都已差李福顺办妥了,丧礼完了之后再来清点名目吧!”

东莪夹起一筷菜放入哈斯碗里,抿嘴笑了笑。大姨娘招呼众人动筷,神情也颇多欣慰。她是一个不擅理事的人,好歹有了东莪和哈斯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泰博儿奇深邃的蓝瞳映照着东莪的身影,转不开眼眸。甚至连妹妹说了些什么都没听得明白。他看着东莪眼观鼻鼻观心的给众人盛着汤、分着大肉,忽然觉得她就像是睿府的脊梁一般,能让人感到安心。

哈斯忽然扭头看到哥哥异样的神情,不禁错愕的抬起胳膊悄悄碰了碰他,泰博儿奇回过神来,收回了对东莪的注视。不过、席间他按耐不住,又多次沉迷于窥视她的一举一动,不知不觉的再度“放肆”。

哈斯似乎感到了不太对头,哥哥的眼神里饱含了那么多复杂的感情,他难道和自己这个小姑有什么故事吗?。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