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府邸门外人语马嘶热闹非凡,应睿亲王多尔衮之邀的王公贵戚继而车马盈门的赴约来府。

明黄的灯笼象征无上的荣誉,此时更聚星如日的宣告着主人今日的喜庆。睿亲王府庄严的大殿被光线映衬得越发巍峨,远远看去,屏风、宝座、榻上意气风发爽朗大笑的王爷、竟让人有片刻的恍惚,犹如行至紫禁禁宫…

由远及近的听得一个个回事太监接替着肃穆禀报:

“礼亲王到…恭请礼亲王------”

“郑亲王到…恭请郑亲王------”

一个个身份权势显赫的贵客临门,却也不见睿亲王这个主人前去迎客,只待众人由引路的太监领进正殿大门来,显贵们纷纷利索的一弹箭袖打千儿喊到

“恭祝摄政王晋封皇叔父摄政王,豫亲王加封和硕德豫亲王”。如此地位,岂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诠释得了的。

摄政王多尔衮,睿亲王府的主人,着明黄九蟒吉服,头戴吉服冠,身挂108颗东珠朝珠,腰围吉服带,带上缀珍珠20,东珠5颗。除了吉服上绣九蟒而非九龙外,这俨然就是一个活拖拖的皇帝啊。见那棱角分明的脸上;眼有神而鼻悬胆,言语诙谐神情却深邃难猜,铮铮铁骨气势威严,若说他平常无奇不吸引人注目,实在是妄语。

今儿是为着迎兄弟多铎大功回京设宴请了诸皇亲贵胄来府把酒畅欢,本应随意方能如了这个狂放不羁喜好作乐的弟弟之愿,却因恭请了两宫太后及皇上而不得不着此大装。

一声声恭请的传令,一个个王公贵戚的到来,使得本已熙熙攘攘掎裳连袂的睿王府越发的热闹起来。继而首领太监急急由高出地面寸许的汉白玉过道上佝着身跑向大殿,临了恭敬肃立,在台基处高声喊“皇上驾到,圣母皇太后、太皇太后驾到。恭迎圣驾——”

多尔衮扶榻上雕花小案而起,扫视厅中等待他发话的众人一眼,不禁眉头微微一蹙心一沉;莪儿又疯到那里去了?!旋即威严喊了声“随我接驾”手一抬撩了袍摆大步跨出厅去。

随着众人潮涌出厅,故意落在后头的多铎左顾右盼了半天,实在没辙,末了只好加快步伐跟上前去,边走边手一招,一个伶俐的太监上前来:“王爷有何吩咐?”说话的是多铎贴身太监魏子恭,身边摩肩擦踵的都是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被他们听了去哥哥的颜面何在,多铎压低声音要他侧耳俯听,魏子恭立刻往前将脑袋一送kao近了主子。“去把贝勒爷给我找出来,得罪皇上事小,得罪了我哥哥可事大,吃不准就得又是一顿罚!”“蔗!”魏子恭双手一拢领命而去。

多铎摇了摇头,用手揉着太阳穴疾步跟着人潮向府门走去。头痛啊,几曾何时这个侄女让自己省心过。哎!定国大将军最安定不了的死角,就是这窄窄的一方顽土啊。

行至府门,众人伏地叩头恭迎圣驾,喧闹的睿王府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渐进的车轱辘声越来越大。瞄了一眼两侧,未见魏子恭复命的身影,更未见东莪丫头的半根指头,多铎焦躁起来,心思始终在这上面打转,回不过神来。

想起东莪的身份特殊,命运却并没有厚待她、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哥哥多尔衮,偏偏却无子嗣,独独这么一个女儿,本是该万千宠爱的,可东莪的额娘却是从攻陷收服的藩属国带回来的,虽说其父贵为金林郡公,但再怎么说也是战俘的身份,若不是生下了睿王府唯一的子嗣,只能算是哥哥的一个媵妾。

其实哥哥并不是个纵情之人,他的心思都在一统满蒙无数部落的大业上,这么多年来的呕心沥血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伤害,更何况哥哥为了大局和抱负刻意隐藏着自己的任何感情,这种日久郁郁而生的心病,那里能kao药物补品调理得好。

想起兄弟俩当年逝去的母亲,自己嚎啕大哭跃马弯刀却辨不清仇人在何方的郁结,只欲将那些宣告额娘需殉葬的人都杀光。自己尚且哭了出来,嘶叫了出来,可是哥哥呢,他冲上来静静的狠狠的拉着马缰,一言不发,双眼寒光,只定定的说了句‘多铎,下马来。没了额娘,哥哥自会保护你到底’这样的克制和隐忍也许奠定了未来最伟大的摄政王之基,却无限沉重的摧残了身体。更不要说兄弟俩终年征战沙场,每一场战役,每一个抉择,都关系着全军的生死存亡,更甚大清的存亡,出征的日子里,有哪一天是安心闭上眼睡着过觉的呢。

阿玛说过,打仗不能用兄弟的命去拼,要力求用最少的伤亡获得最大的胜利。看着身边这些正镶白旗中的武官,这些是大清真正的巴图鲁,都是阿玛留给他们最珍贵的财富。也正是因着兄弟俩都谨尊着先祖的遗训,才能在军中获得这么高的威望。多铎珍惜的看了这些部将一眼思绪又飘了起来。后金出英雄,先随先祖带兵出征,收诸部,后随太宗全面伐明,西征蒙古。到最后兄弟两个都羽翼丰满,成为不折不扣的开国先锋。个中的甘苦,恐怕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才能互相体恤和明了。

出征打仗少则几月,多至数年。自己是随军女眷无数,可是哥哥从来不带任何女眷随军。不曾想到,儒教国一战,竟是多了个嫂子。想到这,多铎不禁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哥哥呀哥哥,你也有风流的时候。不过还好,正是这位嫂子,终给你添了位格格。否则,这诺大的王府岂不徒增萧瑟,哎!如果哥哥能儿子成群该多好啊。

想到这,多铎下意识的在伏地叩拜的人群里寻觅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但见大驾临门,管事太监已搬来了脚踏xian了车帘扶着小皇帝和圣母皇太后等人下车,人人都恭敬的等候着天之骄子跨步进府。那个他最引以为骄的儿子多尔博。正着天青色蟒袍叩首在地,年纪轻轻却也昂藏七尺之傲,背影颇有大将风范。看到这,多铎满意的垂下眼帘。把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过继给了哥哥,都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人,这样的安排何尝不是最好。

当年,每当来到哥哥这肃穆的睿亲王府,除了规矩待在内院里的嫂子们外,竟是人丁单薄了无生气,。回到自己那闹哄哄却不乏温情的豫亲王府想起哥哥的孤寂和落寞竟是再也睡不安生。次年即和哥哥说了过继之事,不顾哥哥的推辞硬把多尔博连妈子带嬷嬷的送了过来,害的大家措手不及连仪式都是三月后才行的。多尔博,这个生下来就被大家议论为长得最像自己的儿子,这个先学会喊阿玛后会喊额娘的宝贝儿。一两岁便被送进了睿王府,回忆当初被嬷嬷抱着离开亲额娘身边,哭喊不止的儿子,多铎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相信阿玛为你做的这个安排一定会是对的”

小皇帝下了车来,两宫皇太后紧跟其后,为首两个睿亲王府大太监掌灯,后跟四个慈宁宫总管太监开路,肃立府门前的王府回事太监大声喊到“皇上驾到!”“圣母皇太后驾到”“太皇太后驾到”

为首摄政王多尔衮立而不跪,双手一拢,颔首屏息带着众人恭请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人等均呼喊着叩首下去。

却听到一个慈祥的声音道“十四弟。你这是干什么,不是家宴么,你倒好,搞得跟祭天一样隆重,皇上才高兴着可以借着机会和各个府里的阿哥格格们玩玩呢,你生生的就要把我们娘儿仨给吓了回去”说话的是圣母皇太后,太宗正宫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哲哲。随着这亲和的声音刚落即听到小皇帝喊“多尔博!上次在布库房里输给你,今儿敢不敢再来啊!”

“哈哈哈哈哈”多尔衮豪爽的大笑起来“圣母皇太后所言极是!今日里就是我们的家宴,让皇上也尽尽性吧!”

这一亲,二喊,三笑,彻底放松了大家严肃的神经。随着小皇帝终是想起大家都跪着没人陪他玩耍,草草一台手大喊“都起来吧!别跪了!”府门前跪了一地的人都轻松的起了身来,王府渐渐又恢复了方才的笑语喧哗,声浪也大了起来。

多尔衮上前迎了两宫皇太后,护着小皇帝走在通道上,多铎和多尔博给皇上太后们请过安后则紧跟其后,悠然的话着家常朝府内走去。小皇帝人在前头走,不断的扭头回来看多尔博,却因着瞥见皇额娘太皇太后严厉的瞪了瞪他,只得一次次悻悻然的又扭回头去跟着前头领路的管事太监走着。

虽然是说不必见外的家宴,可两宫皇太后和小皇帝却比多尔衮更慎重。多尔衮及多铎都着的蟒袍,属吉庆之服,她们娘儿仨可是着的满清最隆重的礼服朝服。朝冠、朝褂、朝珠、黄带子、一袭赫赫圣驾的明黄色,一样都不差。

见那圣母皇太后螓首蛾眉端庄威仪,正是文人口中的‘贤者所怀虚若谷,圣人之气静于兰’,她的笑容恰似融了天下般的宽厚,真是不折不扣的母仪天下。

再见时而用目光制止小皇帝胡闹时而颇有深意的扫视多尔衮侧面的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风华正貌的容颜,明眸善睐如无底深潭,望得穿秋水却望不断江山,柔美的眼睛下方那紧抿的唇,你不细细思量怎能察觉那一抹身在帝王家就不能有太多情的清醒和决绝。难驾驭的旗鞋她是穿得轻松自如,脚下步步莲花,行走中无搔首弄姿之嫌却婀娜多姿走出了鞋子的灵魂。

小皇帝年少贪玩,在被皇额娘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多次后越发的郁闷起来,低头玩着自己的辫子梢,嘴撅得老高,一副不悦的神情。多尔博至小接受着阿玛严厉的教育,这样隆重的场合里丝毫不敢造次,亲阿玛就在身旁,懂事的他却知道两宫皇太后也在身边儿,左顾右盼亦或窃窃私语都是不敬,因而他连脖子都未动一动,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往前走。多铎见了儿子被哥哥调教得如此识大体,心下高兴不已,俊朗的嘴角又牵起一丝好看的弧线来。

传菜的使唤丫头川流不息的在王府中穿行,个个都面带喜色,步履轻盈。因着宾客太多,晚宴设在平日里议事的睿德斋。想来皇帝年纪尚轻,不然当他跨进这平时十四叔批改奏折独揽大权的睿德斋时恐怕是高兴不起来的吧。

厅中此时已济济一堂,只待皇上到来便可入座开席。此次同两宫皇太后一同前往赴宴的还有圣母皇太后前些日子刚举行大婚的八格格图雅及所嫁的额驸博尔济吉特氏巴雅斯护朗、其父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其弟博尔济吉特氏泰博儿奇。蒙古人做派豪放,见人已到齐便开怀向多尔衮一拱手道“摄政王好海派的园子好海派的厅!就是不知道王爷的酒量是不是一样的海派”话还未落音,多尔衮、多铎兄弟及众人皆开怀大笑起来。

说起豪放,此时的满族人刚入关,还未被汉化,那里又差得了蒙古人多少。多尔衮一笑,安置皇上及太后上座之后旋即手一抬,对着管事太监喊到“把府里珍藏的好酒统统给我们满蒙的巴图鲁抬上来。今儿为了双喜临门,我们要喝个尽兴。一为豫亲王捷报归来,二为我们满蒙一家亲,永世交好!”

多尔衮话音未落众人皆欢呼起来,声音最大的莫过于刚才发话的蒙古小王爷了。此人正是额驸巴雅斯护朗的兄弟:泰博儿奇。多尔衮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也分外的高兴,手一抬欢呼声即止,见他神色和悦的说“今儿为了给大家逗闷子,特地把京城有名的班子给请进了府,都在畅音阁那边候着,为了迎娶咱们大清格格而出塞日久,思念草原的蒙古王爷们,别苑里的篝火都升起了,羊肉也差人在烤着,等咱们这里吃喝高兴了,各位大人想如何消遣便如何消遣,本王今儿不管吃、喝、唱、听,一律奉陪到底”“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随着众人齐齐喊好的笑声中,两宫太后和皇上也沾染了这轻松的喜气,不禁放宽了心,在嬷嬷丫头服侍下动起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