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时分,香软的婚**四平八稳的托着沉沉睡去的叶布舒,他是真的累了,干透的泪痕携着淡淡的盐份把他所有的伤心凝结在俊雅的脸上。

独坐西窗下的宴桌前,就着点亮的双喜桌灯一杯接一杯若有所思的喝着酒,深深kao着椅背失神。望着高束的“百子帐”内的叶布舒,东莪的心沉到了谷底。莞尔望着手中的酒杯愣神?曾经潇洒做男儿,几时这么惆怅的举杯伤怀过。男儿的认知中人生简单得天地一叶的显而易见,为什么女儿家的天地却剪不断理还乱?

叶布舒带了太多的震撼和复杂的情绪给她,他的伤,他的泪,还有他的控诉。这是曾经那个明朗温厚的叶布舒吗,难道说是因为他一直的屈忍克制,才让人无法窥见他那谦谦君子后的另的一面。忽然为这个曾经的兄长感到难过。显赫的身世,不受重视的际遇,凌驾于皇家宗室的高高云头,却被“若有可无”四个字一脚踢下来,落差千里,那还不粉身碎骨?

以为他们仍然能够回到从前,在那滚烫滚烫的泪蓄满颈窝时,伸出手来环上他的背,安慰的拍了拍他。哪知道那双紧箍着自己身体的双臂却因此而越收越紧,好像从那整齐叠好的朝服上“嗖嗖”窜出几条听命于他的大蟒,紧紧的爬上了她的身体,缠绵得她虚弱的透不过气却也凶悍的不给她拖逃的机会。这绵长的力道伴着气息不稳的吻轻点在颈边,薄如蝉翼的内衫挡不住她的柔软和他的坚硬。心一惊,猛的奋力一侧身将他从身上推开来。他们回不到从前了,叶布舒不再只是一个兄长,他现在更是自己的丈夫。一个自己当了十七年兄长的丈夫,这混乱的感觉像是**一般,更像是罪不可赦的背叛了某人一般,将她陷入无地自容的羞愧。

只感到身旁的人身子一僵,爆发过后的火山岩一般,一点一点退却了触手可熔的温度变成了冰冷的石头。就着那被推下去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的闭上眼沉吟了一会儿,竟然传来了他轻轻的鼾声。

更房值夜的太监鸣着更,也许是身上的伤作祟,也或许是他真的很久没这样沉沉的睡过了。那一觉黯然睡去,竟然不察觉东莪悄悄的摸下了床去。从三更天一直到了四更。

“你在做什么——”

随着一声压低了的喝叱,神游太虚的东莪被忽然坐起身来远远朝她蹙眉的叶布舒吓了一大跳。来不及等她反应,叶布舒起身跨步冲到宴桌前“呼”的吹熄了桌灯,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连拖带拽的将她丢上了婚床。

“你疯了?!”东莪抡圆了眼睛抓着胸口的衣襟警惕的看着他。“你才疯了,新婚之夜你大刺刺的坐着喝酒,你倒真是像位‘爷’浅尝回味着春宵良辰,我倒变成蒙你宠幸的妻妾,完事老老实实躺在**。可外头的人却不会这样看,八成即要满城风雨‘四爷半夜醉酒,娇妻哀怨枯守’。你居然把灯也点亮了,还敢问我是不是疯了?”

“什么春宵、什么枯守!我凭什么不能点灯喝酒——”东莪“腾”的红了脸,恼火的将他手一摔,撑起身子要下床去。不想叶布舒毫不客气的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往跟前一拽,手腕一阵疼痛传来,人已经失去平衡的滚到他的怀里:“你到底要干什——”忽然东莪不自觉的住了口,愕然的侧耳倾听门外走廊传来隐隐的动静,抬起眼帘扫了他一眼,透过房外甬道射进来的星星亮光,见他含胸拔背坐在那里冷漠而气恼的俯视着自己,眼神中有“你是一头猪”的鄙夷表情。不敢再过多言语和挣扎,老老实实看他伸出手去将床帏放了下来。

忽然一片漆黑的被笼罩在了不安中,东莪急忙用力抽出了手来,轻轻揉着被他用力过度弄痛的手腕。沉默了良久黑暗中的叶布舒毫无动作,似乎也在侧耳倾听着房外的动静。渐渐放松了一些的东莪顿感失笑,想不到敌我都开始交锋了,还有第三方军来查探军情,自己打的到底是场什么仗?

曾经以为“大婚”这个词离自己遥不可及,也曾经将这个词和泰博儿奇的名字相连,还曾经面红耳赤的想要知道,大婚这一夜究竟是怎么造就子嗣后代的。数着日子等泰博儿奇回来,等着和他大婚,等着他来告诉自己这个谜底。却等来了这样冰冷的消息和如今这惨淡的境地。若不是天意弄人、恣意更换了她生命中的‘爷’,恐怕此刻泰博儿奇已经暖暖的拥着她入眠了吧。

眼见着那没顶的心痛又鬼魅一般摸爬上了她的心房,帐内流动的紧张气氛却及时的将她拉扯回了现实,久久紧绷的身子让她感到酸涩难耐,敏锐的触角告诉她似乎人已经撤离了甬道,但黑暗中尚保持着警戒的叶布舒却仍是一动未动,不禁出口低声问到“走了没?”,“走不了,退到侧面厢房去了”叶布舒低沉着嗓音淡定的说。

这情景,两人此时只差没给蒙上面,再保持形态原封不动的搬到屋顶上一搁,暗夜双侠便要横空出世了。这同仇敌忾的架势和身体上的安全距离,不禁令东莪不再顽石一样的抵触着他,心境一放松,顿时感到寒气冻人、瑟瑟发抖。

想起自己的厚斗篷被他抓扯时落在了屋中央的地上,只好摸索着拉过“百子被”盖住冰凉冰凉的光脚,再想拉高些却感觉到被子给坐在上面的人重重的压着,悄悄拽了几下,纹丝不动,不想开口惊动他打算作罢的东莪却在下一秒惊得差点叫出了声。身一抬被压着的“百子被”给叶布舒从身下抽了出来,暖暖和和的将她围了个严实,转眼间那双冰凉的小脚已被他的手掌握着放到了自己的怀里,用那温热的手掌使了些力道却温柔的捂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给她取着暖。

花容失色的东莪急忙往后用力的缩了缩脚却感到他僵硬了身子加大力度固定住她乱动的脚压低的嗓子夹着克制的沙哑:“别动!不听话,后果自负!”他竟然敢威胁自己,东莪在黑暗中朝着他坐的地方瞪了半天才泄气的发现漆黑一片,他那里知道自己在瞪他。领教了他疯狂的一面,气焰一灭垂头丧气的屈了就。痴坐的两人一个被厚棉被和隔着薄衫的温润体温烘托着越来越暖,一个却在寒冷的冬夜,在大喜的这一夜,单薄到最后一丝余温都慢慢抽离了身体。

逐渐感到不对劲的东莪不由得倾身上前摸索着抬手一摸,冰凉!心里一怔,竟然忘记了他从**突兀的坐起时也只穿着薄薄的内衫,怪不得温热的手渐渐冰冷了起来。“福晋?你干嘛摸我?”这诡异的婚夜,他俩这样的诡异的提防着隔墙的耳,又传来他这诡异的愕然。东莪顿时缩回了手,同时趁他此刻的那一丝呆愣,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脚。没想到他一愣,依旧压着嗓音充满自嘲的说:“是爷不够暖了,福晋嫌弃了,呵——”顷刻被扔在脸上的棉被堵住了嘴,连那声“呵”都被堵得闷声闷气。东莪估摸着是扔得太高蒙着了他的脸,这可怪不得她了,已经很哥们的把棉被分了一半给他,乌漆麻黑的谁知道他的准确坐标在那。虽然眼下的他变得如此离谱如此充满了攻击性,可毕竟不能眼看着他带着这么重的伤坐在充满喜气的婚**给冻死。

似乎心头一热,那边的人安静下来了,再没有嘲讽和自嘲的声音,老实的拢了拢被子尽量不触碰到她。不言不语的凌威正坐,等着隔墙的耳目撤离。

一阵鸡鸣合着更声传来,五更了。一夜中最黑最冷的时候到来了,天也就快要放亮。寒气袭来,叶布舒拧了拧眉毛暗叫不好,伤寒伤寒有伤在身的人最怕受寒,东莪“馈于”的那一半棉被怕是来得晚了点。此时,随着屋内的炭火渐尽森冷的五更来临,顿时在一阵一阵钻心的疼痛中体会到了俗语的厉害。好像那些闲杂人等倒是合乎见不得光的鬼怪逻辑消失在了鸡鸣声中。他心一松,将身子轻轻一舒展躺倒了下来:“差不多干净了,福晋安心睡会儿吧。”这没头没脑的话轻声一丢来,东莪大张了嘴刚想反驳,随即又神经质的唯恐这将军府中还有什么其他比隔墙的耳目更诡异的机关,即刻收敛起来,依样画圈的比着他声调的尺度轻声怒骂:“你睡在这里我能安心吗!既是差不多‘干净了’,你干嘛说话还鬼鬼祟祟的”。“我鬼鬼祟祟?合着外头那‘耳朵’是我给弄来的!不小心点行吗?说不准都是冲我一个人来的。”“冲你一个人来的?怕是冲着这新婚之夜来的吧?”东莪不可置信的说到,极力的思考着以盼寻得答案。好像叶布舒正等着她这句话一般,径直说到:“好在福晋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倒是省得兜圈子。更衣的那几个丫头全是内务府专门备置这些宗室喜宴的,她们听命于总管大太监赵清奎赵公公,至于赵公公再听命于谁不用我来告诉你吧。唱《交祝歌》的结发侍卫夫妇,知道是隶属那个旗的吗?正白旗!为什么不用我正黄旗里的人?那你要回去问一问你的阿玛。虽然我不知道外头的‘耳朵’到底是隶属那一派的,不过我府邸中除他们外,可再没了外人!”

“你胡说八道!”

“我——好,我胡说八道,信不信是福晋的事,该说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琢磨着吧,我困得紧、得躺会儿。”

“你给我起来——起来呀——哎呀,你怎么周身火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