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阴沉的天越来越暗,舒云阁门前贴金的双喜红灯笼亮了起来。随着更多的喜字灯笼被点亮,将军府的舒云阁传膳了。奴才们掌灯的忙着掌灯,给主子传菜的忙着传菜,人头涌动却并不喧哗。大婚的喜庆夹杂着对四爷恶疾的担忧,怪异的烘托出了一份黯然的喜气。

恭儿灵巧的为东莪摆好了碗筷,见她望着一桌的菜发呆,关切的俯下身来看了看她问到:“不合胃口吗?这都是福晋从前爱吃呀!四爷一早就吩咐了伙房的奴才们今后都得挑着福晋爱吃的做。”

是吗,他有这么好心,东莪没好气的心里嘀咕着。连笑容都懒得牵起的托起下巴,应付的拿起了筷子来,戳戳点点在满桌美食中做着样子,捣鼓了半天却一夹也没放得进嘴里。恭儿不知所措的顿了顿,深知这位脾气火爆的主儿不好惹,福了福身退了出去,莞尔“嘎”的一声房门又被推开了。

抬起睫毛扫了一眼。还是恭儿,带着呈食盒的小丫头,朝着这边福了福身便径直奔喜床而去,临了低头恭敬的说:“四爷,用膳吧,是何大人给的食疗方子,一准儿对您的伤好处大着呢!”

白了喜床一眼,东莪收回了眼光,继续拿着筷子泄愤的在一只酥麻白油鸡上狠狠戳着洞。却听得**的人生硬的说:“让福晋过来伺候我用膳”合着话落,东莪“啪”的甩了筷子,转过身来正对着喜床的方向,金刚指一抬张开的嘴却哑在那里哽了半天,在两个丫头愕然的注视中终于吞吐的说:“让、让我来吧!”

拂了袍面坐下身来,接过丫头呈上的食盒,秋风扫落叶的朝着叶布舒一嚷:“爷!用膳了!”

“可笑,让我躺着用?”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至少得扶我起来!”叶布舒毫不示弱的朝她嚷了回去。恭儿即刻上前一步说到:“都是奴才猪脑子不好使!怎么能让爷躺着呢!灵哥儿快来咱把四爷给扶起来”

“你们下去,让福晋来”听得叶布舒冷冰冰的说完这话,这样明显的为难让东莪头脑一热的放下了食盒,涨红着脸站起身来大步跨出了房去。这个混蛋,让你吃,你去死好了!“哐”的一声反剪上门,kao在门上闭上了眼睛。

以为他们虽回不到从前,但至少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安无事。没想到他变得太离谱,阴晴不定的性子夹着故意为难她的报复,这样的日子怎么过。

甬道寂寥的吹来森冷的风,鼻子一酸忍也忍不住就念想起那盛满了温情的热水和那粗糙却温柔的手。忍不住在心头嚎啕骂着老天爷:你怎么能让他死去,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的安排我和他的结局!委屈的眼泪掉下来。

门被突兀的推开,始料不及的东莪被迫踉跄了一大步,好容易站稳了来,恭儿一把将她扶住慌张的说:“没事儿吧福晋!您怎么哭了!奴才以为、、、所以出来追您、、没事吧,伤到哪儿没?”

“谁说我哭了”东莪尴尬的一抬手将恭儿的手挣拖,深深吸了吸鼻子佯装着平静。“她走了没有?要走便走!谁也不许留!”叶布舒恼怒的喝声从房内传了出来。恭儿担心的倾身上前小声说:“福晋别介意,四爷从四川回来都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可能是伤口痛得厉害吧,等四爷好了,肯定会像从前一样什么都由着福晋,什么都听您的——”“别说了,你们下去吧,待会差人来收拾便是”不想听那些毫无意义的话,打断了恭儿的安慰,理智复苏的东莪硬着头皮推开了房门。恭儿眼见她进了房去,高兴的福了福身带着小丫头退下了。

合上房门,抬头凛畏的看了喜床一眼,一步蹭一步的走了过去。食盒已被安放到从旁一张小几上,规规矩矩的碗碟俱全的放着。抬起睫毛偷瞄了一眼,叶布舒目不转睛的正打量着她。睫毛低垂遮住了那抹慌乱,心一横坐到了床沿上。到底丫头们还是将他扶起了身来,为了不和他有眼神上的接触东莪只好死死盯住他的衣襟。可衣襟上淡淡印着从伤口渗出来的脓血痕渍。眉头一蹙,不知道到底该把眼光放在哪里才安全。临了只好低低望着他被“百子被”盖住的腹部。

“把背给我垫高”说话的人平淡无常的口气,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那命令的口吻却很是让东莪恼火,只得自我安慰着,恐怕是以前欺负他太多,他冲着自己报仇来了,既是如此也不算太亏,至少他曾被修理过。

从**抱起两个喜枕,看着他半躺着的身子犯了愁,愣了半天终于听得他不耐烦的说:“你抱着枕头想,它们就能飞到我身后来吗?坐到我跟前来!”。

深深吸了口气,东莪抱着喜枕的手都紧张得酸痛了。好似那是可以保护她的盔甲一般,紧紧抱着坐了过去。

一只滚烫的手臂揽上了她的肩头,将她拉入了那半躺着的怀里,她的心就要跳出口来,睁大眼睛庆幸自己“穿着盔甲”却在半饷后听得他冒火的声音:“你不准备将我拉起来?”

回过了神来,急忙手扶床头连带着他坐直了身。虽然隔着喜枕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炙热的身体火燎般滚烫,东莪战战兢兢的愣了神。

“你在想些什么?不把枕头放到背后去?”

深深闭了闭眼,东莪苦闷的骂着自己真是白痴,还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奇怪的事,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结果他只是想坐起身来让她将枕头塞到背后去。急忙抽出一个喜枕来,放到了他后背,临了抖了抖睫毛抱着剩下那个喜枕皱起眉头迟疑了,如果这个枕头也拿开,那、那就。

“还有一个呢?”叶布舒终于在她这癞蛤蟆戳一下才跳一下的“服侍”中恼怒得越发大声起来。暗自重重叹息了一声,痛苦的将这个枕头也从怀中抽了出来,只觉得顿时他火烫的身体携着充满威胁的男性气体扑怀而来。

“好了,四爷!”慌乱中竟然屏住呼吸,不让那充满攻击性的气味侵蚀到自己,胡乱将喜枕塞到了他的背后,发觉这番折腾竟让自己出了一身汗。

“恩”松开她来,叶布舒好整以暇的kao着枕头轻轻吁了口气,点点细微的汗爬上了额头。

没想到受了寒伤口恶化得这么快,东莪瞄了一眼他额头渗出的毛毛汗,却极不厚道的升起一丝快意:活该!

端起食盒放到他盖着被子的腿上放好,还没做下一步就听到他不高兴的问:“你怎么把食盒放在我身上!”

“那不然要怎样!你怎么要求那么多!”东莪眼睛一瞪没了好气。

“我要求多?你见过谁这样对待病人?”

“别人我不知道,我就这样儿!这是我的极限了!四爷若这样都不满意,就把我给退回去得了!”说罢东莪头一偏,摆出了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来,似乎下一步就要不管不顾的起身走人。

沉默了良久,意外的听到叶布舒低低的说:“得、就这么吃吧。”闻声不可思议的溜过了眼珠快速瞟了他一眼。为今天终于意外扭转回一局得了得意。

拿起食盒里的筷子先生讲课一样指了指里头问:“先喝汤?先吃菜?还是盛饭?”

“喝汤!”

“瞧吧,放在面前多好,你自己能看到,可以有选择。”

低头盛汤的东莪在那一丝得意中微微找到点平衡,口气也轻松了一些。一抬眼帘、看到叶布舒面容上浮起的温柔笑意,一时间让她忘了言语。

“端这么高干嘛?难道只让我看?”稍纵即逝,从前那个人又无影无踪了。

一勺一勺舀着汤送到他嘴边,东莪在这香味四溢的勾引下,终于饥肠辘辘的升腾起了难耐的饥饿感来。却不得不一鼓作气的将他服侍到底。偏他又一碗汤喝了大半天,明明不烫非要吹了又吹,东莪实在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整她。不言不语的两个人一个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一个暗骂连连的痛苦不堪。

“为什么不用膳?”终于良心发现,这个福晋还在饿肚子。叶布舒平淡的扫了一眼满桌的佳肴:“你喜欢的厨子都没换,不会跑味儿”临了见东莪不言语,叶布舒再不开口,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模样,继续心安理得被伺候着用膳。两个人一来一往的一个喂一个吃,不知情的见了倒也不乏和谐。

“福晋,你刚才哭什么?”心情逐渐在祭了五脏庙之后好了不少,叶布舒终于恢复了惯常的口气和情绪。只是那平淡的问话却僵了东莪的身子,半饷没听她出声,叶布舒认真看了她一眼又说“是因为我对你不好、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都不是,我根本没哭过。”“是吗?”

东莪感到那眼神好像拨开了她的心房,将她心底的秘密窥见了个干净。“我以为是我虐待你,让你想起了某个人的好。”霎时空气凝固成冰,将他俩都封在里头憋闷得窒息起来。

肺叶尖的疼痛又袭来,东莪想要大口呼吸,却又害怕那痛楚万劫不复的将她毁灭。手中的碗放了下来,雾气浮上了眼眶,垂下了头去,躲着那灼热的目光。

叶布舒平复的情绪渐渐又燃起了一丝苗头,随着东莪晶莹的泪从低垂着的面颊滑落,他的的胸口明显起伏了起来:“是我猜对了?”

“四爷你多心了”沉默了好长一会儿,艰难的撒了这个弥天大谎,眼泪却像断线的珠一颗颗落下。也一颗颗打在叶布舒的心头,滴水穿石的将心穿出了无数窟窿。这个谎撒得太差劲了。

“不-是-就-好”闭上眼睛任那万箭穿心,身体里还剩一丝力气没来得及撤离,竟然艰难的坐直了身子拿走隔挡着他们的食盒,小小心心的把她拉进了怀里,怔怔再说:“不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