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伤口很痛、很痛,让我缓口气儿、就一会儿”

大雪凛寒的夜里,俩人都已闹不清这“伤口很痛”到底指的是身体的伤还是心头的伤,暂时放下了彼此的坚盾和利器,慰藉着彼此不一样的伤口。或许,他们都心知肚明,各自对对方的亏欠都已铸成了铁一般的事实,再多的歉疚都于事无补。无法抗拒的御旨婚约,是他欠她的;无法忘记,是她欠他的。

那个谎撒得如此糟糕如此差劲,东莪讶异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自欺。只为泰博儿奇而生的伤怀中竟然分裂出了新芽,十七年的疼爱太沉重,那些无法磨灭的往事深刻的记载着他的付出,自己的人生能这样丰厚,不乏他如影随形的填补了所有阿玛无暇顾及的点滴时光。这种歉疚,不激烈却不容易消亡。它会隐藏在心的转弯处,虽时不时被怨恨淹没却又能在任何雨顺土肥之时重新崭lou头角。

倚在他肩头愣神的望着红烛泪滴滴滚落,思绪纷乱的飞跨在这十几年间。爱、被爱、都没错,错的是瞎眼的老天。她的爱早已交付心也随之死去,任那黄土深埋任那岁月腐蚀,如今这个明知道得不到她爱的人,却要为她死灰的心陪葬。渐渐感到他久坐的身体轻微晃了晃,一抬头,却正好不期而遇他低下头来注视,分毫不差的碰上了滚烫干裂的唇。如果说枯木逢春需要漫长四季的更替,干柴烈火需要碰撞的星火燎燃,那么这瞬间复苏的枯木和无需点燃却喷发的火焰该如何解释。

怀中这个人是他的妻,是他的爱,却也是他的痛。她到底把心遗失在了哪里?那密集的布满了她整个人生的爱,是在什么地方什么环节出的差错?为什么他想破了头都痛苦的想不出来。叶布舒紧紧的蹙起了眉头,这个吻不是为了证明爱,而是为了证明存在。

惊魂未定的抡圆了透亮的美目,东莪挣扎的朝他胸前一推,只见叶布舒眉心一拧身子**的一震,却丝毫没有松手的依旧紧紧环抱紧紧噙唇。这不要命的、不管不顾的强吻让她恐惧、生气,却也为他如此颤颤巍巍小小心心的吻心生怜悯。没有沉重的呼吸,没有流转百长的舌探,他只是屏住了呼吸生怕气息重了会吹散她一样,将那炙热的唇重重压在她的唇上,不舍得放开,也不敢再探索。

莞尔终于承受不住窒息感灭顶的袭来,叶布舒放开了她大口的喘着气,怀中人儿僵着身子,在她惊异的眼神中垂下眼帘望着她,那一丝冷漠和自嘲又慢慢占据了面孔:“你见鬼一样的看着我做什么?因为我的吻太差劲?因为你又由此想起了某人醉人的亲昵?”

微微动容的心霎时僵硬,他现在是个疯子,不值得怜悯和同情。东莪用尽全力的一挣跳了起来,远远立在床边恼怒的看着他:“爷早点休息吧,臣妾告退了!”说罢自己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大步走向房门。“吱呀”一声用力拉开房门,却听到身后传来了焦急的声音。

“福晋、、、、东莪、、你别走,我、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你别走。”那祈求的声音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悲凉。东莪停下了脚步,却拼命提醒自己:他并不值得你原谅,他是个疯子,他不是叶布舒,他是个疯子。就这样僵持的背对着他。不想看到他那张俊秀苍白转即却又疯狂狰狞的脸。

“你别走、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一直一直将所有感情放到你的身上,这么多年了,我自己也计算不清到底放了多少感情在你那里,你忽然的、忽然的拒绝我,告诉我是我错了,你那么厌恶成为我的福晋,你的话语如此决裂,你甚至用你断线的珠泪将我轰出了仅剩的遐想,我的爱忽然被你丢了出来,满地都是,收拾不了,我收拾不了!”

听得他嗓音里的哽咽和痛苦,东莪不由自主的转回身来,感觉这个可恨可悲的疯子就快用他的痛苦和矛盾把自己也变成一个疯子。一步步回到了床前倚沿而坐,怔怔望着他含泪的双眼,无法言语。“留下来,我保证不再说伤害你的话,不做伤害你的事,我不会再碰你,不会再吻你,相信我,别走。”苦闷的眼中酝着雾气,见她望着自己不出声,他微微牵起一丝苦笑来继而说到:“就算我想强求你,我也无能为力了。其实我死了会更好,如果那个‘他’还在等你,我可以完璧归赵将你还给他了”

“不可能了——”两股大风挟着强烈的悲哀袭来,就要将她的心掏空。感觉自己就要分裂的东莪重重的哽咽起来。是为叶布舒?还是为了泰博儿奇?或者只是为了他说的话永远无法成为现实。

夜阑静谧,宽大的喜**两人分被而卧。枕着胳膊侧望安心熟睡的叶布舒,规律的呼吸,舒展的眉心,他终是满足的睡着了。印着星星点点洒落进室的月光,翻身平躺下来,见那“百子帐”的帐顶上千奇百态的孩童笑望着她,纷乱袭来,重重合上眼,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的睡去。

清晨爽朗冷冽的空气令得东莪那郁结的心稍稍舒展开来,蜿蜒的回廊下是薄冰覆盖的一片素白。望而怔怔出神,查干淖尔湖如今是不是也凝结成冰了?

“福晋——福晋!原来您在这儿啊,焦公公差奴才们四处找您呢!”小福子边跑边嚷的朝回廊上的东莪奔将了过来,跑到跟前打了个千:“小福子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两宫太后赐的陪嫁都已送来了,在西门侯着等福晋前去点收呢!”

“噢?焦公公不是在那儿吗,清点了不就得了!”微微一愣,东莪提不起兴趣的转而推拖。“不成啊福晋!爷一早就交代了、以后这些内院的事儿都得听您的!没您亲自点收,奴才们都不敢接啊!”

一早一早,到底有多早?!什么都是一早就吩咐了,合着他准备得挺充分啊。东莪顿时没了好气儿的翻了翻白眼,却不得不在小福子谦恭却执拗的等候下站起身来,将手紧紧缩在貂毛护手中不耐烦的说:“得,去看看吧!”

将军府的格局紧凑,亭台楼阁山水相携,蜿蜒的水上回廊横跨人工湖连接着前庭和内院,由湖而分的前后庭院竭善的保证了正殿、随侍处、庄园处、司房的公务性和内院书房寝居的私密性。

轻轻呼出了一口白气,东莪出神的看着这景色,曾经她是这里最重要的贵客,很多地方的整改都多少含着她的意愿,那知是老天爷早就在此埋下了伏笔,想不到如今摇身一变,她竟成了这儿的女主人,心头无奈的重重叹息,这世间的事太难料了。下了回廊往西尽头处的西门旁便是西马圈了。随着冰枝素裹傲立凛冬的四季园映入眼帘,回廊和园子接壤处横岔的东西大道便近了。走下回廊由小福子在前头引着,擦肩四季园和正殿的后墙两人转而踏上了西大道。

一路上不禁暗暗感到奇怪,本来应该给两宫太后请安行过回门礼后才恩赐这些嫁妆,怎么眼下就给送来府里了?难道是叶布舒伤势严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宫里,两宫太后估摸着几日后的回门礼怕是行不成了,于是才这样安排的?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何克勤是朝中一品御医,也是内院御用的太医之首,惊动了他必然也就惊动了太后。

隐隐传来的鼻响声将东莪拉回了现实,西马圈近在眼前了。将军府无东西马圈之分,主子和侍卫的马匹同圈养在西马圈里。但因为只此一个马圈规模倒是不小。跨进院里一眼便看到了罗列得整整齐齐的陪嫁物连带婢女横向一字排开。焦承惠立即打了个千:“奴才叩见福晋!福晋吉祥!”合着他领的头,一干奴才也请了安。东莪轻轻一扫两宫太后赐给她的两个婢女:“都起来吧,焦承惠替我好好招呼宫里来的公公。”“蔗!”焦承惠一哈腰将陪嫁单子递给了东莪,继而领着宫里办差的公公到司房领打赏去了。

这两个陪侍的婢女一个是母后皇太后身边管字画等杂物的女官,名叫香儿,对这位太后身边的红人儿东莪可是熟知得很。她进宫晚爬得倒是挺快,因她聪慧善言外加轮廓上竟有几分和自己相似,很得母后皇太后的喜爱,不多时日便从一众丫头里挤身而上做了管事的女官。再看另一个较年长的丫头祝玉,和锦儿差不多的年纪,却显本分沉稳,也比香儿少了几分精明,倒是同哈岱嬷嬷一样有面善可亲的相貌。她是个老宫女了,估摸伺候圣母皇太后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圣母皇太后怎么舍得将她送了过来?她这个年纪已经到了出宫的岁数了,就算太后要割爱也该是让她出宫嫁人了呀。没道理将她作为陪侍送进府来吧!心下这样一想,不禁多瞧了她几眼,一丝疑虑浮上面容。

捏着手里的清单,东莪对那些“死”物毫无兴趣,随手递给小福子差他代办,小福子煞有介事的接过清单从马厩里的马匹开始大声清点起来:“赐和硕公主出阁陪嫁列下:马九匹、香轿一顶、雕花马车一辆、银碗碟一十九个、银扁壶九个、古杉木立柜一口、古杉木桌椅一套、古杉木架床一张、随侍婢女二人、、、、”合着小福子一样一样报着名目的声音,东莪那若有似无的眼光总是在洒落在两个婢女身上,秀眉轻锁暗自思量。

“福晋!都点好啦!您瞧着如何归置吧!”小福子报完明细,走到跟前来低头哈腰的等着指示,东莪回神瞄了他一眼说:“恩,先让香儿和祝玉去东苑哈岱嬷嬷那儿吧,让嬷嬷安置她们的住处,至于这些物件嘛,除了马匹和轿子都先拿到储物库放着,等回门礼的日子过了再归置吧吧!”

“蔗!”小德子回头吩咐几个小太监合力将陪嫁的物件都搬出了西马圈。正想迈步离开,西门外传来一阵车马喧闹声,东莪停下了脚步,回头稍事等候但见套着笼头的马匹已出现在门边,见那笼头上的徽记不禁心头一愣,宫中的人?驾车的太监跳下车来,一撩车帘,何克勤佝着身子下得了马车,整整衣襟抬脚跨进马圈来。

“何大人!”

“福晋?您怎么在西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