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酒鬼睡在旁边感觉真是非常不好,萦绕在淡淡酒气中东莪几乎一夜没睡着。眼见着迎来了一丝睡意吧,天都蒙蒙亮了。值夜的太监合着更声吆喝报着时辰,旦见耸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叶布舒平躺了身子缓缓张开惺忪的眼来,东莪心中一阵烦闷。得!又被他缠上真够倒霉的,爷是天妇是地、如今他身体康复每日要赶早朝,怕是得起来伺候着他更衣吧。

心中不爽到了极点,东莪从**弹座了起来,眼睛愣愣的张得滚圆,朝着床帏无意识的瞪了半天缓过劲儿来,一把xian了被子准备从他身上小心爬过去穿鞋,却见他警惕的看着自己一点不像还没睡醒的样子。

“你干嘛瞪着我,吓死人了!”东莪心里一哆嗦,他那是什么表情,中邪了吗?说罢气恼的重重放松了身体一屁股坐在他的被子上滚下了床。

“哎呀——你就不能轻点!是谁吓死人?!黑沉沉的早上你突兀的坐起身来发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诈尸了!”

“爷得上朝,臣妾哪里敢怠慢”

“得、就为这啊?你多睡会儿吧,不用你伺候。”

呵——暗暗冷哼,东莪不以为然的瘪了瘪嘴,半年多的训练让她学会了随时为风云突变准备一把伞,不随便搭理他的“好意”就是最有效的保护伞了。

下得床来披了件开襟的袍子在身上,继而扫过眼去认真的打量着他。见得他坐起了身两手搓了搓面颊,似乎带着宿醉的不适,想起昨日他好运气的倒头睡着了,犹豫着要不要分秒必争的继续昨天未完成的事业。

叶布舒手扶床沿闭眼摇了摇昏沉沉的头,心里催促着这晕乎劲儿赶快过去。打量了他半饷东莪终于选择明智的暂且放过他,总不能让他怒气冲天的去上朝吧,不说耽不耽误他的前程,就说为了瞒着阿玛也不能干这傻事儿!

小福子倒是利索,手捧叶布舒的补服规规矩矩站在门口早就侯好了,东莪开门便看到他姑娘家一般喜滋滋的脸来。心里咒骂着这主仆二人没个正经、一把拽过了他手里的官衣合上了房门。

轻轻放在鼻下一嗅,浆洗过的官衣上依旧顽固的余留着男人的味道,东莪耸着鼻子急忙拿了开来。矗立了半天叶布舒好歹是抬起了头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放一边把,不是说了么爷自个来吗,你再睡会儿吧!”

“不了,臣妾既然都起身了,也再睡不安稳,还是伺候爷更衣吧。”

不可置信的一愣,这也太不像她了!不知道是规矩学得挺到家、还是真如贤妻般重视他的公事。叶布舒复而再瞧了她几眼站起了身来,心里意外得很。新婚头几个月他都在养伤愣是没给过她机会表现,后两个月嘛....念想飘到这儿,心头又绞痛起来,沉着脸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别发作!缓和了半天算是吁出一口气来。

几乎没真正享受过娶了媳妇的好处,叶布舒仔细瞧着高举着耦臂给他整理领子的东莪。一丝不苟的表情,夹带着挑剔细节的重视,心里好笑起来。眼看随意披在肩头的开襟袍子就要滑落,他便轻轻抬手给她拢了拢。

脑子里一刻不停的问着为什么?转即在她紧抿的唇上看到了她以前的影子,顿时明白了过来。他这位福晋做了十四年铮铮铁骨的男子,不但作为旁听进出朝堂更是热烈的向往着有朝一日正式参加每日听政议事的朝会。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实在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但若“己所欲”呢?!那就不一样咯。

如此一想叶布舒便好整以暇的仰起下颚任凭她摆弄起来。合着两人一来一往的“互相帮忙”居然给人温暖贴心的感觉。东莪倒没功夫去注意叶布舒什么表情,头一次伺候别人穿衣服,还真是手忙脚乱。她自己的袍子衣物都得由锦绣二人伺候着穿呢,不过好在补服精干简要,穿上身一点也不复杂。整理着领子、袖子、目光被抢眼的花纹吸引到了宽阔胸膛上的补子。

想不到以前从来没细瞧过叶布舒,他穿着这一品大员的麒麟补服还真是英挺好看。带着点羡慕和欣赏愣愣看着那补子上活灵活现的麒麟图,东莪就要愣神过去了。

“福晋痴迷青睐的是爷的衣服还是爷的人?”

“青——睐?臣、臣妾嫌爷的爵位低才是!人家肃亲王生前那是超品!穿蟒袍上朝,用得着跟大臣一样穿补服嘛”急于掩饰情绪的满口嚷嚷,却感到他已经没了言语,心怯的顿时收了声。为什么努力想要激起他的怒气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想要惹他生气时,却偏偏就能出口成伤的让气氛紧张起来!?

“皇子宗室都可以着蟒袍上朝,爷不愿意而已。镇国将军之爵不过就是官属一品的武将,不如实贴点好。再说了大哥那‘生前’的威风也值得福晋艳羡啊?若是爷赴了大哥后尘福晋的下半辈子就没人管了。”想不到一愣之后,叶布舒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面带宠爱的捏了捏她的下巴。

惶恐中凛畏的抬眼瞄了瞄叶布舒,东莪越发感觉到最近他的精神不大正常,换做平日早就火,那里会笑眯眯的,顺带还有心情来轻薄她。不过心头倒是顿时卸下了大大的石头,提心吊胆的生活结束了吗?那感情是件好事,虽然她以前不曾想过要安稳的和他笑看庭前花开花落,现在更是无心管他云卷还是云舒。不过总之是很怪异的感到迎来了曙光。如果他又重新做回以前那个人,不是一切都很好吗?可是到底跟她多大干系呢?!她自己也说不清。

思绪走远的东莪忽然感到面前一黑,闷头闷脑的失了焦距,努力别过脸来呼了口气:完了,这个人真的疯了!

僵持了两个多月互不搭理。忽然来个急转弯;不但死皮赖脸下榻赐给她的院落,忍耐无数挑衅之后还要来个深深的拥抱。东莪抬手抹了把脸,大清早的还没梳头就忙着先伺候他更衣出门,如今又被一头拉拽了怀里,披头散发越扰越乱,顿时感到女鬼的形象离她不远了。

小德子的声音弱弱的从外头飘了进来:“四爷!时候不早了,该出府了”

“知道了,差随侍处的备轿”

“蔗——”

缓缓放开她来叶布舒好似自己也不太习惯一大清早的亲昵,瞄都没再瞄她一眼,带好两眼花翎的顶戴抚顺了胸前的朝珠跨出门去。

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矗在屋中央,东莪眨巴了两下眼睛,心里空荡荡的。今天起得也太早了点,本该破例睡它个日上三竿的,不是说睡觉和醉酒都是逃避现实最好的方法么,虽然也是最消极的方法,可若是简单有效谁管它消极还是积极,这样一想似乎心里有根神经轻轻被拉动了一下,刻意想去扑捉,却又失了那份感觉了。

抖了抖睫毛耷拉下了头。终于没人守着她了,却让人憋闷的丧气。既然叶布舒上朝去了,多尔博和阿玛又怎么会在府里,“唉!”的一声叹息,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心头涌上一股抽刀断不了的愁来。

那些被叶布舒气势充足的气场镇压着的思绪潺潺冒出脑海,“死而复生”这个词疯了一般攻击她脆弱的神经,特别是在人最迷糊也是最空白的清晨,封印一旦被打开,兴许整个一天都失魂落魄了。

鬼使神差的朝着西马圈走去,如果不出去走走恐怕她会疯吧,只简简单单交代了锦儿几句,安抚着她大惊小怪的情绪答应一会儿就回来用午膳,临了瞄了一眼和绣儿一起换着门帘的祝玉,火红的日出映照着她淳厚的笑容,怪了,都说相由心生,这高级探子装得还真好。扭回头东莪大步冲着自己的蒙古马走去。念想着如今和叶布舒关系缓和了下来,一定得找个机会告诉他,把香儿和祝玉调换调换。

五月的四季园鸟语花香,若不是有泰博儿奇这个人,不是有这段刻骨铭心的情,跟叶布舒一起生活应该是很幸福的吧,东莪走在连接东西门的大道上,有意无意的将两个人在心里比较着。得出了这可笑的结论,真是可笑,就仅仅因为无意瞥见了满园栽种着她只提过一次的虞美人。

抬起眼帘质问着天:你该不会真让爷们的劣根性残留在我端庄的面具下吧。

渐渐听得马厩里的马嘶时起时落。东莪皱了眉头:闹腾得这么厉害,比你家主子还了不得?哼!推门见到一干奴才都还勤快,添饲料的添饲料、刷马匹的刷马匹,诺大的西马圈里井井有条的迎接着晨曦。“奴才安贵儿叩见福晋!给福晋请安!”负责西马圈的安贵儿意外瞥见主子一大清早的来了马圈急忙打了个千。

“恩、淖尔喂了没有?”

“回福晋的话,四爷交代了奴才一定得好好照顾福晋的马,淖尔日子过得好着呢、从来都是先喂它,先给它刷毛。”

“哦、是吗!?把淖尔牵出来,我要出府溜溜。”

“蔗!”

快马加鞭的宣泄着情绪,后山这片树林记载着她多少秘密,承载着她多少迷茫和痛苦。淖尔在主人驾驭下马踏飞燕的凌云飞驰,稍稍带着一丝狂躁和不安将那景物飞速撂在身后。

东莪那袭月牙白的常服褂上大朵饰纹的云头翻滚,急奔中与洁白的淖尔混成一片,蛟蛟玉龙好似仰躺在云海,就要升空的失重感飘飘而至。狂奔在科尔沁的梦魇又来了,是不是再不停下来,前方未知的沼泽就会伺机将她吞噬?不等她被疯狂的臆想绊住步伐,淖尔重重打着鼻响长嘶一声,前蹄高抬乍停了下来。

眼见就要被摔出马背,情急之下只得丢人的紧紧手脚并用将淖尔牢牢抱住。怎么会惊马?东莪冲出了梦魇吓出一身汗来。紧紧收在手里的马缰渐渐在淖尔平复的情绪下松了松,端坐在马背的她一牵马首顾盼四周。坐骑和猎狗一样感知敏锐、听觉和嗅觉都超出了人类很多倍,平白白的怎么会惊马!这kao近繁华京城的树林绝不会有狼出没,更别说其他猛兽,那会是什么让淖尔受了惊?

安静的树林中,好像虫鸟都忽然哑言的用绝对的静谧渲染着诡异的气氛,原地慌乱的转着圈,东莪和淖尔都咋慌起来,感到危险越来越近不能再坐以待毙,觉醒的东莪终于大喝了一声“淖尔,咱们走——”掉转了马首竭力朝着回府的路奔去。

电光火石的瞬间,耳边“嗖”的一声,心还没来得及一沉,肩头已经被重重的一箭扎了进去。若是刚才没有掉头就走,恐怕会被早就瞄了半天的箭要了命,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她的命?丝毫不敢停歇,东莪俯身贴在马背上任由淖尔载着她狂奔,耳畔又传来了“嗖嗖嗖”的箭声,合着单枪匹马的马蹄和尖啸的战马长嘶。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紧追着不放的一路索命!?

肩头阵阵剧痛,滚烫滚烫的血粘着杀戮的张狂灼烧着东莪的皮肤,若一路逃命放过转头看一看对手的机会,哪怕是保住了小命也会让自己这骨子里藏着女真精髓的将门之后抱憾终身,拼命抵御着昏眩,狠狠咬着下唇嘎然掉转马头往回冲去。

想不到这竟然是经过了策划的行刺、见射箭的人全身漆黑的蒙着面,不想她会掉头冲过来,顿时放下了正在瞄的弓箭愣了神。

到底是谁埋伏在府邸后山准备索她的命!血腥味的刺激让东莪所有好战的细胞都要撑**体呼之欲出了,视野从来没有这般清晰过,体内的能量从来没这般强大过。

她大喝了一声:“鬼祟小人——胆敢行刺本宫——报上名来!”淖尔在主人吼声的刺激下发狠朝着敌人冲了过去。

黑衣人被这出乎意料的结果震住了心神,一个娇弱女人挨了一箭居然能带着千军万马的势头席卷而来,好像就算手无寸铁仅凭利齿也要将敌军嘶烂咬碎一般,又好像她似乎安于周旋并在那一声喝叱中隐藏着招唤侍从的意思。慌乱的将弓往身上一挂那支还没射出的箭被随意丢在草丛中,黑衣人急忙牵过马首掉头就跑。

“别跑——”追了几步,脸色惨白的东莪眼神涣散的扯起一丝得意的笑来,急急勒了马缰掉头逃命回府。比母语满文还精通的三十六计可是没白研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