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多尔衮的贴身侍卫苏克萨哈登步上马招呼着轿夫准备起轿,不是知道是叶布舒阴沉着脸守在一旁的缘故,还是多尔衮眼神中的决绝提醒了她:如今你不再是睿亲王府的格格,而是将军府的福晋,不比得从前能任意妄为,更不能将你心里的情绪轻易流lou!东莪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听着苏克萨哈高喊:“起轿——王爷、世子回府咯——”那颗被焦躁烤干的心却无力再勃动,甚至连最后一滴眼泪都被烘干了。

好个叶布舒,他寸步不离的守在身旁,让拖拉到最后才离开的父亲和哥哥莫奈何的没有找到任何机会跟自己私下交流一句,哪怕是一句啊!目送父亲和哥哥一前一后的两顶官轿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内。东莪缄默不语却也没有转身进府的意思,那直楞楞端立着的身子里包裹着噼啪烧得整个胸腔呛痛的怒火。

叶布舒丝又带着行定礼时那呼吸都无声的漠然来,沉默的拉锯战擦着火花无声的将府邸大门熏染起了一股火药味。余光扫过去,瞥见他的影子孤单的矗立在身旁,比她的更显得落寞,却不乏执拗的坚持,看那架势今晚他是铁了心同自己耗下去了,东莪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怎么诅咒他才解气。

“福晋想要在这里站到天亮?”

意外的,东莪乍然听到叶布舒带着按耐不住的调侃开了口。怎么?难道他不是应该聚压着并不比她低的怒火嘛!像他如今这样的多疑和小气,还不为了那打破的碗而大发雷霆!?

不可置信的僵着脖子扭了一扭。竟然瞄到他带着轻松的笑意。怪了!东莪心里七上八下的敲起鼓来,他该不会是气疯了吧!难道他守了自己一晚上,就是为了等宾客散尽之时放下脸面来讨好讨好自己?再次瞄了他一眼:一切指数正常!怪哉!

“爷,守了我一晚上了,恐怕也不在乎再多几个时辰了吧!”眼见他非常的正常,没有发脾气和癫狂的迹象,东莪反倒生出了失望。挑衅的问了他一句,背对他的身子一动不动,没有转过身来面对面说话的意思。

“得、咱别闹了,明儿我还得上朝,再暖的春也经不起二更夜里的凉啊,咱回吧!”只见叶布舒脸皮超厚的一伸整整老实了六十多天的狼爪,搭在了她的肩头,东莪瞪大了眼睛瞄着他:完了,感情他病得不轻啊!

这样的他比轰鸣大作的发脾气更让人感到可怕,不知道他下一步到底会做什么,东莪拼命的在脑海里转悠着对策,身子被他给揽着朝府内走去。可怜门口的侍卫终于吁了口气的合上了大门来。

时刻准备在他的勃然大怒中跟他拼了的东莪此时死的心都有了。不闹腾怎么有机会跑回娘家!

眼见着位于府邸东北方的苏勒居越来越近,他却好整以暇的揽着她的肩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心下一沉,东莪站定了:“爷,臣妾自己回园子得了,你回吧。”

“恩”答应了一声,叶布舒好像没听懂她的话一样继续往前走着。

“爷!”

“恩?”

“舒云阁在对面”东莪凤眼炯炯透着恼火,压着性子很好心的抬手把舒云阁的位置指给这个酒鬼看。也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喝得太多上了头,这么胡走瞎逛的。

“我知道、今天我上苏勒居住!”

“——什么——”东莪挣拖开他的手来,准备跟他干架一般故意踩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平视着他大声吼道。

“福晋不乐意?”但见叶布舒沉下了脸来,东莪注视着他的表情预感离胜利大逃亡近了。急忙面lou不知死活的鄙夷重重点了两下头。正等着听他的咆哮,却听到他安然的说:“不乐意也没办法,阿玛可时常提醒我,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再说了,这新院落爷还没来过,太对不住你了。”说罢在东莪下巴掉落的愕然中继续揽着她的肩头走向了苏勒居。

不由分说的“嘎”的一声推开宅子的院门,锦儿听得动静立即迎了出来,一见两人亲亲热热的一起回来了,顿时喜上眉梢的福了福身说到:“奴婢给四爷、福晋请安!回来啦——绣儿快去备热水!”“是!来了”绣儿那鬼丫头也从耳房里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了出来,笑盈盈的忙着张罗去了。

东莪见这干胳膊肘往外拐的奴才这般的“趋炎附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鼓起了腮帮子,金刚指空戳了半天却被叶布舒拎着后领轻轻一带给扔进了房。

心情大好的叶布舒一边松着马褂的盘扣一边来回的踱着步环顾着房内的陈设,嘴里还轻轻的“啧啧”有声:“焦承惠真不错,合着爷怎么跟他说的他都怎么有模有样按着爷心里的意思给归置妥当咯!”

一人说话两人听,领会的意思就大不相同。东莪缩着身子愣在角落里警惕的望着他心里犯了嘀咕:感情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卷土重来,怪不得置备物件时焦承惠跑上跑下的愣是没让她操过心!

今时不同往日,哪里耐得下性子慢慢跟他瞎搅和,只求快快惹毛了他好找个借口回娘家。心下一急东莪脑袋一片空白的冷冷说“爷!还是回舒云阁吧!臣妾怕你乍一过来住要认床,耽误明儿的早朝可不好。”

“恩,有福晋在怎么会认床.....”叶布舒若有所思的一屁股坐在了**说。

东莪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明着赶他走也不生气?怎么今天脾气那么好!?接下来该怎么刺激他才好?左右溜走着眼珠,绞尽脑汁的回忆从前把他惹毛的档案,心一横清了清喉咙说:“况且,这里屁大点地方一人住倒还合适,两人在里头转悠还真嫌挤鼻子撞眼儿的窄得厉害,哪像我在家里的时候......”话到这儿,心里还是胆怯的只递上了个话头,后面的没敢讲完,不过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后面的意思是什么。

听得室内静了静,又紧张又兴奋的感觉涌了上来,不知道他会怎么发脾气,不过根据经验来说总不至于打人吧。东莪抬起眼帘偷偷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差点没让她晕过去,叶布舒单手枕头的已经斜斜kao在kao枕上睡着了。

“锦儿、绣儿!”

“来了,——福晋怎么了?热水来了,等急了吧,都怪——”

“得、不是为那事儿”

两个丫头听得她大呼小叫,还以为是动作不够麻利她又要叨絮人了,一起挤进屋来却见姑爷小嘎子似的偏在枕头上就呼噜呼噜睡着了,面色潮红潮红的怕是酒劲儿上了头,东莪恶狠狠的站在屋中央金刚指端头向床,张着嘴后面没音儿,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两人仔细注视着她听候她差遣。

东莪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唤她二人进来是想说:“把这个酒鬼给我抬出去扔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是不敢再是也不忍,且说她们两人也抬不动,但是大大的不甘在折磨着她,此时她面色变幻的时而想招呼小太监们进房来将叶布舒抬出去,既然他醉了是不是可以合计着溜回睿府去问个究竟;时而又怕叶布舒这个相对自己来说“老jian巨猾”老狐狸根本是在装睡,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偷偷跑回娘家,以他现在无赖得可以的德行,要是在阿玛哪里闹腾起来,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听得她痛苦万状的大叹一声:“唉——快去舒云阁把这个酒——把四爷的被子抱来,我让他睡!就知道喝酒,喝了便是跟摊泥一样!”

“啊,可是福晋、咱们这儿有多的被子啊、要不要”绣儿迷糊的望着东莪,原来吓了她们一跳的召唤,就是为了一床被子啊。

“拿他自己的好了,省的沾些酒味在我被子上,快去快去。”看东莪焦虑的将两撇秀眉拧得跟麻花一样,绣儿只好福福身赶紧回转身奔舒云阁而去。

锦儿伶俐的定睛看了看她,走近床榻招呼了她一声说:“福晋快来,咱们先把四爷扶上床,安置他睡下了再说吧,奴婢给四爷泡的参茶怕是今儿白白泡了,待会儿把福晋那杯热一热给福晋暖暖身子吧。”说罢动手解起叶布舒马褂上剩下那些他自己还没来得及松开的盘扣来。

没好气的瓮声一哼,东莪讪然上前同锦儿一起推起叶布舒的身子,刮羊皮一样没好气的将解了扣的马褂胡乱从他后背给扒了下来。临了往床边上一扔不愿再动的耍赖瞅了瞅锦儿,回头一看主子站在一旁观战,似乎带着下面的就交给你了的神情,锦儿立即不依的朝她一努嘴说:“福晋快来啊,你现在可不只是在燕赤阁里当格格了,你得学会伺候着你家的爷啊!快来!”

翻了翻白眼,东莪闷声走上前去,仰头闭气的躲着那股酒味,活像伙房打理死鸡死鸭一般狠狠给他的长袍解着扣。

递上一杯热参茶,锦儿似有长篇大论般给自己安置了张独凳倚在主子坐的炕头坐了下来。“格格、奴婢早就想和你聊聊了,咱过来将军之后还愣是没寻着合宜的时候,一晃眼你嫁过来都快半年了.....”

东莪被锦儿拽到偏厢,看她那模样怕是唐僧要念经了,只得“咔”的转而将茶杯往炕桌上一撂,单手撑头的摆好了抵御念叨的架势。

“今儿的事,小德子回来都说了,格格心里的苦咱都明白。”话出锦儿眼圈红了。东莪看了她一眼,意外中伤感随之而来。

“可是格格啊,就算贝子爷没经过这番周折,皇上指的婚格格也得嫁啊!倒是老天爷怜惜着格格吧,四爷对格格那个好啊,让奴才们心里都暖乎。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呀!再说他对格格好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从前格格又是个嘎子样儿,不容易啊!”

“得、合着你变成他的说客了!”抛出这句话东莪没好气的扭过了头去。

“奴婢怎么会变成四爷的说客了!自打格格从宫里回了府,奴婢对格格有过二心吗!得吧!现在格格长大了、奴婢就变成讨人嫌的说客了!”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你学什么不好,把八格格那一套学到手了,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偷偷教过你!”无奈又扭回了脑袋,东莪痛苦的瞪了锦儿一眼,真是恨不得立即跟叶布舒一样倒头睡过去。

冲着东莪一笑,锦儿紧紧握了东莪的手说“格格,奴婢心里担心你会出什么大事儿,你可千万拿捏稳当!断不能随着性子来,这贝子爷的事你得放下了,别打听、别相见、别犯傻!知道吗!大清律令摆在这儿,嫡妻嫁过来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就算四爷不在了格格也不能改嫁,得守着这嫡福晋的名分一辈子啊!”

“谁说我想让他没咯!”东莪猛的吃了一惊放大的音量说,临了眨了眨眼在锦儿莫名的神情中侧过脸去,心里还在为锦儿无心的假设突突直跳,面容却干冷干冷的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