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怎么知道臣妾有话要说?”

“那还用问,你含沙射影的话里带话,爷哪里骗过福晋了?说来听听!”

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子,叶布舒心情大好的lou出了轻松的笑意。东莪想了想决定跟他讨个明白:“爷、香儿当真偷了臣妾的金簪吗?她从前管理着母后皇太后的字画,过手的名贵真迹也不少,怎么从未落下手脚不干净的话柄呢?”

叶布舒看了她一眼,淡然的垂下眼帘,一边整理着袍摆一边若无其事的说:“要说偷,也不尽然。”

“噢?爷的话、臣妾不明白。”

“她躲在房里,梳着福晋爱梳的两把头,对镜自赏....头上、大张旗鼓的cha着那支金簪......”

“啊——在下人房?”

“在舒云阁。”

“不-会-吧!”

东莪抡圆了眼睛,愕然得下巴掉落,叶布舒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平静无波的说到:“怎么不会,不然她怎么会撞上焦承惠的!”

“但....但那也不叫偷啊!”

“那可以不叫‘偷’、但也可以叫‘偷’。只要爷觉得有必要!”

听罢此言,东莪渐渐蹙起了.眉头,她发现自己将问题看得太简单了,纵然叶布舒并没有将香儿收成通房,但也存在疑点、并不如所想那么单纯。她毕竟作为太后的女官在宫里待了多年,按理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怎么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

她沉吟了片刻疑惑的问:“爷是什.么意思?怎么臣妾越听越迷糊了?”

本来打算不lou声色的将她瞒.到底,不过出征在即,对留在家里的这条糊涂虫担心太多,已容不得他再隐瞒下去。他悠然的一笑,打算多少透lou一点信息给这个笨得可以的媳妇,也好让她提高些警惕:“爷有句话要还给福晋,福晋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膳食、更要注意一些不同寻常的事,爷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很多事就要kao福晋自己了,明白吗?”

“臣妾在和爷说香儿呢!怎么忽然就扯——”东莪不依的.嚷了一半,脑海里电光火石的一闪,继而严肃的说:“爷是说、咱们........咱们.......臣妾失去的那个孩子.........和香儿”

“好好一句话,你改什么口!明明是咱们的孩子,你干.嘛改口说是你一个人的!”

听到叶布舒孩子气的抗议,东莪没好气的重重.白了他一眼:“这节骨眼上爷钻那字眼干嘛!”

“怎么说话的呀!那明明就是——”

“得!得了!臣妾说.错了,爷!您就赶紧同臣妾说说正事吧!”

叶布舒老大不高兴的住了口,不知是不是东莪郑重的承诺让他不自觉的放宽了心,他们的相处模式有了一丝从前的味道,叶布舒既甜mi又痛苦的挣扎着想要颠覆:怎么掌控权又跑到她那里去了?!

“说话啊!爷是说‘她’和臣妾——和咱们失去的那个孩子有关?”

“也不全是....”

“那..那倒底是什么嘛!你倒是一次说完啊!”

“你真是笨得可以,你那机灵的脑袋瓜难道在这将军府里就转不动了吗!府中根本就没储备过麝香,那说明‘误食’一说太为牵强,倒极有可能是有人恶意投放的!既然平常人家鲜少用得起这味名贵的药材,那么不正符合了咱们对‘第三方军’显赫身份的猜测吗!福晋曾亲自监督备膳长达一月有余,心存歹意的人几乎没有机会下手,可香儿那晚端来的杏仁lou却是来历不明!福晋食用之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麝香的药效便发作了,这难道不值得人怀疑吗!虽然这样推测无凭无据确实有些武断,但涉及到福晋的安危,除了力排疑点清除隐患,爷还能怎么办?!若此事当真是她所为,那将她逐出府去算是大大便宜了她,但如果她不幸蒙冤,那也只得自认倒霉!如今留得她一条命在,爷总算是仁至义尽了。”

东莪快速眨巴着眼睛,晕乎晕乎的跟着他的思路打转。不曾想到他果然会这么“听话”的一次将话说完了,她应接不暇的努力消化起那些话来,塞满脑子的疑问溢了一地,她低下头寻找着那些漏掉的重点。

叶布舒今日的痛快淋漓多少都和三日后的行程有关,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个糊涂虫,她以后要独自面对一切危险,如今他却不能肯定真正的危机到底消除与否,如不将自己所知的一切统统都告诉她,那忐忑不安的心怎么平复得下来呢。

见她傻乎乎的愣着神,他顿时更加着急起来,耐着性子等了片刻,他翻了翻白眼说:“福晋别在‘母后皇太后’这个身份上打转,那会将你越弄越糊涂,这是让我们迷惑不解的原因所在,它曾经深深困扰着爷,更让咱们一次次放松了警惕!”

“爷!你真聪明!你是怎么知道臣妾在想什么的?!”

“这不是聪明!是了解!你今天干了什么、现在想的什么,都在爷的面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一般。”

“是吗?”

东莪那呆愣和惊异的神情,让叶布舒万念俱灰的耷拉下了头:这懵懂的傻瓜,居然振振有词的让自己放心上战场,她也好意思说得出口?!静谧无声的氛围盘踞,显然那边厢还在等待着自己搭话,他不得不抬头蹙眉说到:“那还会有假吗!?你今天是不是去舒云阁了?紧接着去了风语轩?有没有去小书房?还去哪里了?”

微微张开嘴来,一副痴呆相的看着他傻了半天,东莪睫毛一扫,垂下眼帘沮丧的说:“没有!就去了舒云阁......”

“这不就结了,你要做什么事,难道还能瞒得住爷吗?!”

东莪撅着嘴,掂量起此话的份量,心中咋舌的担忧起来:他知道的事会不会还远远不止这一点,只是没说而已。正在心虚的冒着毛毛汗,叶布舒语气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福晋、爷出征以后,你得打起一百二十万分的精神来保护自己,懂吗!?”

“爷、你别担心,你不在臣妾身边的时候,臣妾脑子够用得很!”

“是吗?”叶布舒挑高眉毛看着神情颇为不满的东莪不禁失笑:看来糊涂蛋的自尊心受到了致命打击,就要生气了。他长叹一声捏了她的脸颊一把说:“是、爷知道!有爷给你撑着,本该让你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担心的,福晋笨得天经地义,笨得有理!不过福晋天生聪慧,只要没有爷这颗乘凉的树,一定会心思细密的应对自如。”

这番话让东莪心里微微一颤,她似乎感到好受了些,又似乎被他的一席话点破了迷津:虽然他好像是为了抚慰自己随口那么一说,不过细细想来竟然确有其事,看来岁月堆积起来的依赖早已成了习惯,不管他们是做兄弟还是做夫妻,也不管她是敬爱他还是仇恨他,她不知不觉当中就在他的身边做起了高枕无忧的‘米虫’,习惯将所有问题都抛给他去操心,难怪脑筋不再灵光,结果是久未转动给生了锈!

她解释不清那一股由此而生的动容,让人意外的身子一倾埋头kao进了他的怀里,愕然的叶布舒听着她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这树一直在该多好。”

长时间的沉默袭来,发现失态的东莪一动不动大为窘迫,叶布舒生怕任何声响吵醒了他的美梦,两个人就这么凝固在了九月的艳阳下。

小德子不合时宜的一声禀告打破了宁静:“奴才小德子叩见四爷、福晋!午膳都备好了!”

旁人的介入让东莪羞怯的立即从叶布舒的怀中退出,她尴尬的拨弄着垂在发髻边的流苏,头也不抬的说:“得!传膳吧!”

小德子伸长下颚瞄了一眼,欣慰的抿嘴一笑,应声而去。好像主子渐渐不再和姑爷没完没了的闹腾,他们这帮娘家带来的奴才也不再心惊胆跳的跟着担心了。虽然心底里都惋叹主子那无疾而终的初恋陨落得太冤,却也感激老天好歹是让主子嫁给了疼爱她的四爷。

午后的慵懒,带着祥和之意,翩然到来。东莪香手托腮的静静看着叶布舒的睡颜,光天化日下恣意的打量他,好像这还是第一次:他微带凤尾的眼睑、还有准头尖挺的鼻竟然和自己有三分神似,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刻意的嘲弄着他们,宗室亲贵之中,唯独他们这做了夫妻的堂兄妹二人,最为相似。他在安宁的睡去时,唇红肤白的如傅粉何郎......从前看他、以兄弟的眼光;后来看他、以敌人的眼光,从来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以一个——妻子的眼光,仔细端详。

莞尔她愣了神:是吗?以一个妻子的眼光来看他?这是顾念着他快要出征的“施舍”吗?还是替阿玛的不公平努力的在“补偿”?转念她又收起了后一种想法:多尔博不也是师从主、副二将,没额外受封吗!阿玛就算再讨厌叶布舒,也不至于赔上多尔博吧!

疑惑笼罩中,她忍不住悄悄握了他的手,即将分离的心境,终于让她冲破了一切障碍,得以平静面对自己的真心。恐怕这一生,里里外外是要将泰博儿奇辜负到底了。虽然心痛,也依旧哀戚,不过却是带着新的感悟——既羞愧又释然。

叶布舒忽然睁开眼来,眯成一条缝夹带笑意的观望,只见东莪带着满面的温柔神游着太虚,不知在想什么,他手指一勾反握住了她的手:“福晋想什么,这么入神?”

东莪朝他连抖了几下睫毛认真的说:“爷这么快就醒了?臣妾还敢想谁,自然是在想爷。”

原来出征不但能征讨敌军建功立业,还能让两个一直矛盾、纠结的人,忽然走出困境直言不讳起来,叶布舒欣然失笑:他们俩人都不约而同的贯彻着“有话就说”的方针,能有幸听到她亲口说那些话、哪怕一去不复返也值了。下意识中忧心顿起,他不安的抬起眼帘对上了那一双不再慌忙躲避的双眸。

她显然还不太习惯直愣愣的对视,却又忍不住将目光与他纠缠,一番摇摆、俩人深深的直视起了对方。叶布舒挣扎良久终于开了口:“福晋,爷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爷是说如果,将来咱们俩会因这次出征发生大的变故,你——”

“爷怎么不听劝呢!不是让你别说丧气话吗!”

“不!你听着、别闹........若是变故来临,福晋若依旧是摄政王的女儿,爷倒是得以安然闭眼了,让这么貌美的的媳妇以‘嫡福晋’的身份给爷守一辈子寡,说实话,爷挺高兴的!”说罢他得意的一笑,在东莪细雨密集一般的低骂中举手投了降。他微微一顿、神情严肃了起来:“但是,若变故超出了预计.......你明白爷的意思吗?倘若阿玛和爷都不在了,那么你可以去投kao——”

“爷到底今儿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要说一些让人难受的话呢!臣妾不愿去考虑这些莫名其妙的‘后事’!”

“别吵、听完它!爷要让福晋去投kao的人是——泰博儿奇!”

“——爷!”

“好了,爷这一生很少说过让自己后悔的话,也很少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不过在福晋身上爷总是感到无力抵抗那些反复徘徊的情绪。如真有那一天的到来,爷会不会后悔呢?不过、从他的身份和对你的感情来讲,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够了!够了够了!臣妾实在听不下去了,好端端的就安排起后事来了!难道爷不知道出征最忌讳的就是——”东莪恼火的站起身来冲他发起了脾气,一句话没说完便愣了。

她想起一个熟悉的场景,哪怕时过境迁却清晰得让人无法逃离,那一次让她说出这话的人是泰博儿奇。她猛然闭了闭眼,很多纠葛的情结都翻覆上了心头,她复而张开美目不给机会让自己犹豫,也不给机会让叶布舒猜忌中幻变脸色,迅速坐下身来倾身上前、点水一吻印在了他的颊边,他安排自己的后事所带给她的动容超过了对泰博儿奇的愧疚。

懵懂应接的叶布舒睁大双目一愣,随之红了眼圈将她拥进了怀中,心头不太厚道的生出了一个念头,也许他天生就适合做一个罩在君子光环中的小人吧,在这感天动地的时刻,他为之澎湃的心却坏坏的打起了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