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刘和的意思,从昭家和景家相继擒获的六百多俘虏,被分成两部分,其中属于昭家和景家本家姓氏的三百多人,由朱标和邵峒解往丰乡城的各处山寨之中充作苦役,从此难见天ri,任人摆布。

剩余的近三百昭家和景家从附近村庄内招募来的青壮,则被充入屈家的家兵队伍之中。屈家原有家兵五百,经过连ri的战斗,伤亡人数已经超过百人,如今补充了这三百士兵进来,兵力总数达到七百,不仅没有减弱,反倒是得到了加强。

申息军虽然人数不过三百五十余人,然而刘和却没瞧得上这些俘虏,连一个也没有招进自己的队伍之中。

刘和想要的不是这些已经基本定型的家兵油子,而是像白纸一样干净的朴实佃农,因为他觉得只有重新得到土地的自耕农,他们抗争的态度才最为坚决,就算是自己回到了幽州,这支队伍也会顽强地生存下去,轻易不会被各方势力拉拢和收买。

陈贵和邓海似乎明白刘和的心思,他们拍着胸脯向公子保证,只要给兄弟们分田分地,今后保证能从十里八乡挑选出最jing壮老实的汉子充入申息军中,很快将队伍扩大至千人。

这二人虽然出身低微,但他俩曾经聚集起一帮佃农跟着自己干些拦路打劫的杀头买卖,也绝非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眼光和智慧。

从主动给刘和送粮食开始,邓海和陈贵先是果断拒绝了刘和赠送的两名侍女,接着毫不犹豫地带领兄弟们加入申息军,然后以身作则严加约束手下兄弟遵守刘和定下的“四项注意”纪律,这一步步走下来,虽然没有大的功劳,但也踏踏实实、态度坚决。

刘和对于这两人也是颇为满意,不仅经常加以指点,还逐渐将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去做。拥有后世记忆的刘和,从来不觉得人生来便有高低贵贱之分,他更觉得任何人只要不懈奋斗,终有改变命运的境遇和机会。

刘和躺在景家堡家主所用的那张大**,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丝毫不觉得这座房屋的主人刚刚被人砍掉脑壳,会不会有一些yin煞之气尚未散去。刘和才不怕呢,连隔世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都被他遇上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觉得可怖呢?

刘和在屋内睡得哈喇子直流,那叫一个香甜。可屈林老汉跟陈贵兄弟就没这么清闲了,他们正紧张地清理着堡内的各种物资,安抚景家的老弱妇孺,同时还要安顿忙碌了一夜的申息军士兵。

老jian巨猾的屈林,将景家坞堡被攻破的罪名统统地安在了丰乡城那伙山匪身上。反正夜里喊杀声响起的时候,这些老弱妇孺都躲在自家院中不敢出门,而申息军的士兵们身上穿着屈家家兵的服饰,入堡之后也未曾大开杀戒,所以屈林说屈家的士兵撵走了丰乡城的强人,也勉强可以糊弄过去。

陈贵身上同样穿着屈家家兵的服装,腰挂长刀跟在屈林的身边,俨然就是一副统领的派头和架势,此时正好帮着屈林充个场面。

屈林抱拳环视四周,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各位老哥哥、老嫂子们,大家想必认得屈某这张老脸吧?前ri景赉竖子派出三百家兵伙同昭家五百家兵前往屈家坞堡,这事你们都知道吧?”

广场上攒动的人头中,有不少听了屈林这话之后,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颅。景家与昭家联合派兵前往屈家坞堡自然是没安好心,这事儿景家士兵在出发之前多少曾向家中父母妻儿有所透露,如今屈家主登门责问,就算他们脸皮再厚,此时也是心中有鬼,难以启齿。

“往ri种种恩怨,我屈某人不想再提!今ri将大伙聚在这里,也不是向大家寻怨报仇,而是想问问大家,景家遭此大劫之后,可否想好了今后的活路在哪里?”

“如今三户亭各地乡民都视昭家和景家为仇敌,只要他们得知昭家和景家已经被丰乡山匪攻破,堡内士兵被屠戮殆尽,只怕我屈家的家兵前脚离开,后脚这些暴怒的乡民就会冲进堡来烧杀抢掠!”

屈林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丝毫没有恐吓之意,但落在广场上这群毫无自保能力的老弱妇孺耳中,却像是接到了死亡通知一样恐怖。

坞堡被破之后,虽然堡内的青壮男子死伤和被俘殆尽,可冲进堡内的山匪们尚未来得及对手无寸铁的景家老弱妇孺动手,便被随后赶到的申息军赶跑了,所以景家这些活下来的人们虽然悲伤痛苦,但尚存几分活下去的希望和盼头。

如今,若是真像屈林说的那样,负责维持堡内秩序的屈家士兵撤离坞堡,那么整座坞堡就会像剥光了衣服暴露在一群恶汉面前的女子,面对怒火中烧的作乱乡民,其结果可想而知!

“我们景家不仁在先,还请屈老不计前嫌,救救这些妇孺孩童!”

“还请屈老给一条活路!”

“请屈家主活命!”

广场上所有的人齐齐跪倒,纷纷向着屈林磕头,生怕屈林撒手不管。

“既然大伙儿还想活下去,不想让景家彻底绝户,那老汉这里有个提议,你们若是答应,便可保得你们的安全。”

“请屈家主明言!”

屈林清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想活命,那么景家需要并入屈家,从此得到屈家的庇护和照顾!”

“什么?这不是要吞并景家么?”

“景家并入屈家,跟灭亡又有什么不同?”

“屈老鬼真不是东西,竟然打着这种龌龊心思!”

广场上响起一片愤怒的抗议之声。

陈贵见状,一把抽出腰间长刀,用刀尖指着人群,然后破口大骂道:“我呸!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到了这个时候还食古不化,心存幻想,活该被人屠了坞堡!以尔等如今的处境,还有什么犹豫迟疑的资格?”

“当年三户亭上屈、景、昭三家虽为楚国王室贵族,可是楚国被灭距今已经过去六百多年,就连当时灭了楚国的大秦帝国都已作古,而现如今大汉朝群雄并起,诸侯割据,眼看着也要完蛋了,你们这些景家残余还有什么能力和资格让景家继续留存下去?”

“再者说了,屈、景、昭三家最初就是一体,而且是以屈家为尊,现如今景家和昭家自取灭亡,尔等为了活命而认屈家为主,并非什么丢人的事情。认屈家为主,总好过被乱民赶出坞堡,从此无依无靠,过着四处逃亡的凄惨生活!”

陈贵这厮,平素看不出来,却长着一根入骨三分的狠毒口舌,这番唾沫横飞的痛骂居然是“洋洋洒洒”,不带重样。

众人被陈贵一番毫不留情的斥骂之后,原本就不很坚定的内心深处,开始出现了裂缝和动摇。

正如陈贵所说的那样,景家如今只剩下老弱妇孺,如果不投靠屈家,下场只能是从三户亭彻底消失,而投靠了景家,虽然有些丢脸,但好歹还可以活下去。

“我景老四愿奉屈家为主!”

“景田一家愿归于屈家……”

在生存危急关头,景家近千老弱妇孺终于同意了屈林的提议,表示同意并入屈家,尊奉屈家先祖三闾大夫屈原为先祖,从此成为屈家的一个分支。

屈林理顺了景家内部的关系,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昭家堡,摆出同样的说辞,将昭家也纳入屈家的族内。

昭家也同样尊奉三闾大夫屈原为先祖,从此成为屈家另外的一个分支。

景家和昭家坞堡这边忙着整顿内部关系,屈家本堡那边也没用闲着。

天亮之后,接到通知的附近各村农户们便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屈家堡外,然后依次手持原来的租契进入屈家堡内更换了减免两成田租的新契约。

邓海带人守在坞堡门口维持秩序,同时暗中交待前来的农户们回去之后将抗租成功的消息到处传播,以便鼓动更多的乡民起来抗租。

当ri下午,屈家租户联合抗租成功的消息传遍三户亭,原本受到昭家和景家武力镇压的佃户们再次串联起来,赶到这两家的坞堡之外齐声高呼着“减租两成”、“释放乡民”等口号!

这一次,出乎佃户们预料的是,昭家和景家很快就答应了大家的要求,不仅当即释放了以往抗租的佃户,还答应了佃户们今后减租两成的要求,同时还主动提出对以往被打死打伤的佃户家人实行减免田租五至十年不等的补偿!

至此,三户亭各处村落抗租的行动获得了巨大成功,佃农和租户们奔走相告,纷纷将这重大的喜讯向各地传播。

时间悄悄地又过去了两天,丹水县城内,上都尉袁胤所在的官衙内,一场争论正在展开。

“启禀上都尉,近ri末职接到附近哨探报告,言称三户亭一带乡民受人蛊惑,ri夜聚集密谋作乱,其势越演愈烈,还请大人火速派兵前去弹压和制止!”一位姓李的县吏沉声向高坐在主位之上的袁胤报告。

袁胤年过四旬,肤se红润而充满光泽,他皱眉不悦地说道:“李户曹,三户亭方向不是有昭、景、屈这三家百年豪族存在么?他们每一家都拥兵数百,还有坚固的坞堡可供防御藏身,对付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乱民当属轻松,哪里还需本都派出麾下兵马?”

袁胤麾下一名幕僚接着说道:“李户曹真是小题大做!都尉大人奉后将军之命,率军督守丹水,乃是为了防范武关西凉贼兵,可不是用来对付一群造反的乡民!”

李姓县吏见袁胤对乡民造反的事情毫不上心,心里一阵苦笑,于是缄口不语,退在一边。

正在这时,忽然堂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便听到报讯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都尉大人,不好啦!城外忽然出现大量请愿百姓,他们高喊着‘减租减赋’的口号,正与守城的士兵对峙呢!”

“什么?这群乱民好大的胆子,竟敢聚众冲击县城!”袁胤闻言大惊,从座中起身。“来呀,传本都命令,立即集结城中兵马,给我将这些造反的乱民统统拿下!”

“都尉大人,万万不可如此!”李姓小吏跳了出来,急忙阻止袁胤这道命令。

“李严,你这厮好大胆子!小小县吏,竟然阻扰本都尉发号施令!来人啊,将李严给我关进牢中,待吾回来之后再行治罪!”

“都尉大人,万万不可对这些受到蛊惑的乡民们动武啊!一旦引发流血冲突,只怕事态会进一步恶化,引起更大的动乱和民变!”

李严被两名卫兵架着臂膀朝外拖去,即便如此,他依然放声高呼,竭力劝阻袁胤带兵出城,驱赶造反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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