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明桂说到这儿,早已是泣不成声。应花更是“哇”地一声扑在翠兰身上,失声哭起来。翠兰一边轻轻地摸着应花的头,一边转脸对娘说:“娘,就应承了吧。”

“嗯,”娘点点头,答应道,“就让这可怜的妹子和我们一起慢慢熬吧。如今这年月,穷人家,也无所求。只要能熬出头,能留下条命,就是万幸。”

“五嫂,搭帮你帮了我的忙,”陶明桂连忙道谢说,“应花妹子今夜就留下来。我们明天就要动身了。”

“这?”娘一惊,眼盯着陶明桂道,“这样不行!”

“行!”陶明桂说,“妹子的事,你们看着办就是。穷人讲不起排场,就不讲!”

“我不能白娶你的妹子,”娘打断陶明桂的话,不忍地说。

“五嫂,甚么白娶不白娶?”陶明桂急了,“就当妹子是你的亲生女儿。”

“好吧,”娘细细地默过一阵神后,对陶明桂说,“妹子就在我家住下来。你的要求,我答应。明桂,我也有一个要求,你答应不答应?”

“嫂子,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陶明桂道,“我答应就是。”

“我家里穷,没么子给你,”娘很干脆地说,“我家有二坵田,大坵七分,小坵四分,由你挑一坵去耕种。你一屋人总得吃饭呀?你要是答应,今夜就认下亲家。你不答应,妹子你就领回去。”

“这?”陶明桂不知所措,“……”

“好啦,这门亲定下。”娘笑起来,对陶明桂道,“亲家,还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说吧。”

“寻找德福、庆福的事,往后拖一拖,等忙完春耕,插好了秧,再出去寻找他们。去时,也不要全家都去,你一个人去就是。”

陶明桂对亲家母的慷慨很是感激,答应收下那坵四分田耕种。并一再表示,以后只要家境好点的话,田再退回来,免得外人说闲话,讲我陶明桂卖女儿。找德福、庆福的事,他也同意往后拖一拖。

“布谷,布谷”布谷鸟清脆的叫声,静悄悄的黎明被唤醒。禾苗转青了,变绿了。山坡地里的麦子,也抽出了大穗子.大穗子直竖着,一个紧挨一个,挤得密密实实。

芒种将近,农活稍能得闲几天。陶明桂想出门去找德福、庆福。为这事他来找天勤,想让天勤和他一起出门去找。此时的天勤,一来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二来找他的人是岳父,也就痛快地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上,陶明桂正要动身,冒想到德福、庆福大清早就回到了家。四个月不见,两人变得叫陶明桂认不出来。德福瘦得很厉害,全身上下看不到肉,除了皮就是骨头。庆福虽然没瘦多少,身上却变得黝黑黝黑的,就像铁匠铺里的铁匠。

“哥哥病了,屙尿带血,肚子还痛。”庆福诉爹娘说。

德福有病,庆福不说。陶明桂和他堂客也能看得出来。娘含泪问庆福:“德福得病好久啦?”

“快两个月了。”庆福说,“可能是累得过火得下的病。”

“他干么子活?累成这样?”陶明桂伤心地问道。

“能干么子活咧?拖土卖!”庆福告诉爹,“我们从家里跑出去后。到了长沙,起先找事做。找了好几天,也冒找到。后来,有个卖黄土的老倌子告诉我们,后生子,要捡个饭碗难啊!如要不嫌,当我黄老倌的徒弟,卖黄土。我们问黄老倌:老人家,黄土能卖钱?能咧!城里人烧煤,要掺黄土。我们听了那黄老倌的话,让他帮忙借了板车,从城外往城里拖黄土。黄土不值钱,两人累一天,光管住两张嘴巴。我们想多挣几个钱,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拖,天黑好一阵子,才收工。冒想到把哥累得两眼金星直冒,人也常常昏倒。”

“你们白天拖黄土,晚上睡在那里?”陶明桂又问。

“和黄老倌做伴,”庆福说,“三个人在刘陈桥下边搭一个草棚子,晚上就在草棚里睏觉。”

陶明桂听后,失声哭泣起来。他这一哭,全家都哭了。庆福告诉爹娘:“快想法给哥请郎中,和我们同住的黄老倌讲,哥哥的病如果不赶紧治,会出事。本来,我还不敢送哥哥回来,怕被抓壮丁,听了黄老倌的话后,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送哥哥回家来。爹,如今还抓哥哥的壮丁不?”

“……”陶明桂冒吭声,直痛苦地摇摇头。

傍晚,天勤和应花来了。两人听说德福、庆福回到家,夜饭冒吃,就风风火火地赶来看望。

姐弟见面,一场大哭。性格坚强的天勤,这时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姐夫,”娘和应花进屋去了,庆福悄声地把德福的病情告诉天勤,让天勤和爹商量给德福治病的事。

“哪来的钱啊?”陶明桂听罢天勤的话,不停地叹着气。

天勤对陶明桂说:“先给德福请郎中,钱的事,我想个主意……”

“你有么子主意?”陶明桂打断天勤的话,问道。

“粜几担新谷。”天勤说。

“不!不不!”说这话的是德福。他用那低沉的声调哀求天勤,“姐夫,禾还在扬花灌浆,现在粜新谷,这不是卖一家人的命吗?宁肯让我一人死,也不能拖累一屋人……”

“德福,你想到哪里去啦?”天勤不让德福说下去,“粜新谷是粜我家的。”

“粜你家的和粜我家的,有什么区别?”陶明桂跟着天勤的话茬问天勤。接着,他狠狠心,说道,“总共才一亩一分田,扮回来的谷,恐怕还不够两家人吃。怎敢粜新谷?天大的难处,也不能那样做!”

**如果朋友们喜欢这本书的话,还请收藏,推荐一下,我很需要您的支持与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