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丙奎堂客走后,刘春如对汤丙奎说:“丙嫂子人是越来越贤惠,嘴巴子却是越来越直啰!”

“唉!”汤丙奎道,“她就是这样的人,谁来她都要嘻哈几句.乡队长,你可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啊!”

“这样的人好!这样的人好!”刘春如连声夸汤丙奎的堂客,接着又问,“丙奎兄!你是百多户人家的保长,你堂客还要提潲桶子喂猪?你不怕让人笑话?”

“笑冒子啰?”汤丙奎摇了摇头,苦涩地一笑,“何止是她,就连我那六十岁的爹,还要下田做工夫……!”

“那如何行?”刘春如打断汤丙奎的话,“以后不要让老人家下田,田里的工夫请人做嘛!”

汤丙奎装穷,不免叫起苦来,:“我说乡队长,叫我请人,那来的钱呐?”

“钱?”刘春如眼睛睁得溜圆,“我就不信你丙奎兄冒钱,如果你冒钱,河里就冒得水……”

“算了,”汤丙奎摇手打断刘春如的话,“这盘讲我们打不到一块去,在你乡队长的眼中,我们这些当保长的,一个个都是钱袋子,‘大脑壳’起堆.可你不晓得我这当保长的苦,上头来句话,就得照办,下面百姓不听讲,我也只能讲好话……”

“讲么子好话?”刘春如挥手大声道,“谁不听讲,把他抓起来,坐他的班房!”

“谈何容易呵,”汤丙奎苦笑说,“别人不说,就讲今天抽签抽壮丁,陶明桂抽着中签,你看叫人伤脑筋不,他家三兄弟刚刚分家不久,他一堆子人,他,堂客,三个崽,两个女,七个人吃饭,年纪咧?四十,叫他当壮丁,别的不讲,就讲他这四十岁的年纪,能叫他去吗?”

“他不去谁去?”刘春如反问汤丙奎道,“他抽中签,当壮丁就是他的命!”

“陶明桂可不是这样想的,”汤丙奎说,“他心里没准还在默神是我汤丙奎搞他的鬼名堂呢!”

这时,汤丙奎堂客把菜端上桌,一碟子干牛肉,一盘腊猪肝,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盘腊猪肠,一碟切成对半开的咸鸭蛋,一盘烟熏猪耳朵,三盘三碟全是下酒的菜.汤丙奎和刘春如端起酒杯,一杯酒下喉咙后,刘春如道:“丙奎兄,你也莫操那份空心.如果陶明桂硬要错怪你,我拿他给你出气,乡公所的班房如今正空着呢!”

“他中签了,还有时间坐班房吗?”汤丙奎提醒刘春如说.

“喔——?”刘春如一征,笑了,“看我把话讲到那里去了.嘿嘿,丙奎兄,他陶明桂当壮丁的事你就全交给我,你也莫再操心他的事.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

“那又如何不操心呢?”汤丙奎又是一杯酒下肚,嘴唇抿了抿,说道,“他陶明桂再怎么样也是我保上的人啊!”

“那你要怎么办?”刘春如一边提起酒壶倒酒,一边问汤丙奎道,“陶明桂中了签,他不去不行,可是叫他去咧?你又前怕狼后怕虎的,喔——?你是不是有点怕那陶明桂?”

“是有一点,”汤丙奎点头说道.

“怕他个!”刘春如脸一仰,脖子一直,又是一杯酒灌进喉咙.他翻着红眼,粗声说道,“我就不信他陶明桂有好大能耐?还能把你吃啦?”

汤丙奎说:“他吃倒是吃不下我,可是我也不好硬叫他去当壮丁啊!”

“那你究竟想如何搞?”刘春如连喝几杯酒后,凑近汤丙奎说道,“要不?换个人去?”

“乡队长,这话可不敢在外边讲啊!”汤丙奎放下酒杯,双手拼命地摇动着,“都已经抽完签了,我这保上还有那个愿意去啊?”

“那就给第三保再加一个吧.”刘春如满不在乎地说道,“这回给他们保多派一个,下回少派一个就是了!不过,三保这三十二担优待谷归他陶明桂出……”

汤丙奎赶紧打断刘春如的话,不让他再往下说.他的话是这样说出来的:“三保去壮丁,三十二担优待谷也就要三保出,切莫扯到我们四保来啰!至于陶明桂那里,我们不让他当壮丁,他就感恩不尽了,那三十二担优待谷他也应该要出.怎么样?我们两个二一添作五?不过,这话只有你我知道,千万不要传到外人的耳朵里!”

刘春如本想说三十二担优待谷要那陶明桂出,却冒想到如此一来,他还能从中捞到不少好处.经汤丙奎这么一说,恍然大悟:“丙奎兄,真有你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刘春如走时已是下午了,汤丙奎送走刘春如后,和堂客打个招呼,就往陶明桂家里去.

陶明桂住在朱家湾.朱家湾是个有十三户人家的湾子.这湾子坐东朝西,南面朝着垅口,北面是一个从湾子后头延伸出来的山嘴.山嘴上树木丛生,挡住了冬天吹向湾子里的北风,而夏夜的南风却朝着湾子里直吹,使朱家湾成为一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就凭这一点,也引得邻村的人们眼搀的紧.一个个都说,住在朱家湾好福气啊!祸不沾身,人人有福!可是,谁又能想到,住在朱家湾最南面的陶明桂,这回却是祸从天降,四十挂零的人还中壮丁!?上午,陶明桂从汤家祠堂回到家里,五里来路他就走了两个钟头,到家时已经是中午饭过后.须知,这一路他是怎么走回来的?是跌跌撞撞,高一脚,低一脚,就这般走回来的,他喝醉了酒?不是!他是失了魂?是的!他的确是丢了魂,就是那支千刀万剐的中签,害得陶明桂一路上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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