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半之时,冰雁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跃出紫秀院,直奔四夫人的小院。舒榒駑襻一个时辰后返回,交给姜冬竹几张纸,都是从四夫人屋里的抽屉里偷出的,确认过是她亲笔所书。

姜冬竹接过那几张纸,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薛映容,你恶毒便休怪我狠毒!

第二夜冰雁又从百里瑜书房摸了几张他写的字,姜冬竹盯着百里瑜的字体看了半晌,暗叹一声,是她太过自负了,百里瑜的字体苍劲有力,力透纸背,非是此时软弱无力的她能摸仿的。

可是她又极不甘心,于是第二日咬牙去了云来客栈找闻人澈,他不是如神人一般么?这点事应该难不倒他吧?网不少字见到闻人澈,她默默无语地递上百里瑜写的文章,和她找了两天才搜刮到的一首诗,微觉不好意思地挠挠眉毛。

什么不必说,闻人澈已明白她的意思,唇角一扯,似笑非笑道:“搁这儿吧,有空的时候,我会练练。”

姜冬竹感激地施礼:“谢少主。”

闻人澈嗤地轻笑:“冬竹,你是该谢我。”

姜冬竹:“……”虽然她心里对他感激得恨不能为奴为婢来报答他的大恩,呃,事实上,她原本就是他的手下,跟为奴为婢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少主,能不能偶尔含蓄一下?“……呃,少主,当今天下,提倡虚怀若谷……咳咳,像这种美德,少主也该学那么一星半点才不会贻笑大方。”

闻人澈眼角一抽,这丫头竟然拐着弯骂他呢,以前没发现她有这胆子。寒目瞧向那首诗,轻念:“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知相思兮无穷极,早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念完他嗤地一声轻笑:“冬竹,我以为你琴棋书画皆精,却原来只精画,连首诗都读不明白么?”

姜冬竹茫然,谁说她读不明白,这首诗,分明就是寄相思的,用来陷害最是应景……

“你瞧不出这诗是从女子角度来写相思的么?”闻人澈寒目透出无奈。

“我知道是从女子角度写啊,男子也相思啊,为何不能用?”

闻人澈看她一眼道:“不必那么直白,只需写一首凤求凰即可,过几日,我写好给你。”

姜冬竹微微侧头,凤求凰?似乎这样是能更好些,笑着点头,“有劳少主了。”

闻人澈睨着她,似笑非笑道:“冬竹从前可没与我这般客气。”

姜冬竹白他一眼,道:“现下我是百里霜,自然要做戏做全套,不然哪一天露馅是要丢命的。”

“有我护着你,你怕什么?”清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姜冬竹心里是极为感动的,但是……“少主护着我,自然是我的福气,可是不能万事靠人,我死过一次,不想再死一次。”

闻人澈清目黯下,眼皮跟着垂下,喃喃道:“因为四皇子……你连信人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姜冬竹抬眸瞧见他那副落寞的模样,不禁心下一酸,不解心中情绪,却忍不住解释起来:“也不是不肯信人,只是靠人不如靠己,任何人都不能时时保护在身边……但我是相信少主跟冰雁会保我性命的。”

闻人澈面色渐渐缓和,凝视了她一会儿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世上你能依靠的除了你自己还有我。”

姜冬竹愣住,她为何要依靠他?现下她连父兄都不依靠,她只打算靠自己。

八月十七,芝兰会前夜。

百里府已经陆续住进不少名门闺秀,好在百里府够大,府外还有别院,客房多多。

风清月高,名门公子闺秀三五成堆在花园里院子里吟诗作对、论棋赏月。

姜冬竹瞧了觉得不愧出身名门,个个风雅无限,哪像她把好好的琴棋书画中的画用来铜臭了?于是在闻人澈和三皇子的邀请下,她也附庸风雅了一番——捏着团扇,围着果脯,喝着冰雁煮的凉茶,然后与闻人澈和三皇子龙皓睿坐在一处凉亭里……呃,相对无语。

龙皓睿显然觉得这样大眼瞪小眼很是无聊,不停地东张西望。片刻后,叶千千摇拽多姿地出现——没错,确实是摇拽多姿没错。叶大小姐手里未带剑,一身嫩粉纱衣,长裙拽地,从未有过的娇羞带怯。

姜冬竹起身,笑吟吟地道:“小女子坐得有些累了,要四处走走,先行退下了。”

脚刚迈了两步,闻人澈冷声道:“回来,坐下。”

姜冬竹僵住,少主,你当大爷当惯了是吧!她都已经不是他手下了,还总是用命令的口气,客气点会死啊,会死啊!但是骨气这东西跟她一向没缘份,尤其是遇上闻人大爷,要骨气就代表不要命!所以她只能以讪笑装作是“优雅”的笑,然后硬着头皮回到石凳旁坐下。

却听闻人大爷低声道:“三皇子,带叶千千到别处去。”

姜冬竹怔住,龙皓睿跳脚:“凭什么?”

闻人澈不说话,清冷眸子看着他。

龙皓睿无奈站起:“闻人澈,你这是趁火打劫。”

闻人澈淡淡地道:“三皇子用错词了,我从不趁火打劫,我只是成人之美,美人如玉,三皇子心头所好。”

龙皓睿眼角连抽两下,咬牙笑了下,“不错,女子为好,本皇子爱所有美好女子。”眼见叶千千已经拾级而上,只得认命的起身,朝叶千千道:“叶大小姐,我等你多时了。”

叶千千双眼巴巴地盯着闻人澈,却不得不分些心思应对龙皓睿:“三皇子等我做甚?”

龙皓睿径直走到她面前,笑道:“叶大小姐,我前不久得到一支无名竹的钗子,想来想去,只觉得最是配你,走,我带你去瞧瞧合不合心意。”

叶千千一听是无名竹的钗子,立时来了精神,看了闻人澈一眼,反正师兄不会没了,但三皇子或许会将那钗子送给别的姑娘,更何况,师兄素来也没什么好脸色,不如先去拿到实惠再说。当即跟着龙皓睿离去。

姜冬竹笑着道:“三皇子女人缘真好,随便一个借口就将女子骗走,嘿嘿,无名竹的钗子……”瞧来她的手艺在叶大小姐眼里还是极有吸引力的,不禁暗喜。

闻人澈看她一眼,“假的。”

姜冬竹一怔,然后凌乱了,假的?这样也行?转目瞧见百里雨和百里露也往这边走来,不禁一笑,今夜两位嫡小姐,尤其是百里冰是绝不会露面的,必定是等着明日惊艳登场。但是百里雨和刚除了禁足的百里露,却一门心思为自己找婆家,自然要趁两位嫡姐不在时,先出动寻找目标,三皇子是一个,闻人澈应该也是一个。

姜冬竹笑了笑,她选这个凉亭,是因为此亭子正好可以瞧见百里瑜的院子往四夫人处的那条必经之路。看看时辰,戌时正,时间尚早,还需等一会儿。

“少主这回请谁帮你引开她们呢?”她无良的笑着,他讨厌花痴女子,她和无尘是一直知道的。只是未想到,他连叶大小姐也不放在眼里,如今这两位百里家的小姐,想必她是更不放在眼里了。

闻人澈扯了一下唇角道:“三皇子并未走远。”转头朝着龙皓睿的方向,嘴唇动了几下,片刻后,龙皓睿气急败坏地急匆匆回来。

姜冬竹怔愣抚额,传音入密……娘来,龙皓睿好歹是堂堂铁盟国的三皇子诶,怎地顷刻间变成了闻人澈的小跟班?怨不得他要气急败坏了,是她她也气急败坏!

龙皓睿直接越过两位百里家的小姐,跳到闻人澈身边,低声怒道:“好歹我是三皇子,人前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网不跳字。

闻人澈不急不燥,冷冷清清地道:“我用的传音入密,很给你留面子。”语毕,似笑非笑地朝马上便要进亭子的百里家两庶女小姐瞟了一眼,意思很明确。

龙皓睿苦恼地轻拍额头,低叹:“交友不慎啊!”

闻人澈不客气地轻声道:“我从不与皇家之人交友。”

姜冬竹惊诧看向他,再急忙转向龙皓睿,本以为龙皓睿必定会恼羞成怒,岂知他也是神人一个,有着天生的受虐倾向,竟然笑嘻嘻地道:“闻人少主这样说就太伤感情啦,虽然与你相识不过三个月,但是本皇子却是对你一见如故呢。”

姜冬竹听了三皇子的话,心下却突然一颤,顿时明白龙皓玉为何会选在那时对她下杀手了。显然,龙皓玉是知道龙皓睿搭上了闻人澈,而他的曲线目的却因为她的不合作,失去了意义,既然百里冰想杀姜家的人,他自然乐意舍弃了她这颗棋子,换得百里家的支持。其实她不得不佩服龙皓玉,为了权力,连感情都拿出来贱卖!

等她回过神来,龙皓睿已经截住了百里露和百里雨,正笑意盎然地跟她两人柔声说着话,而那两位小姐正掩唇轻笑,眉眼都藏着春闺寂寞心!姜冬竹暗啐一口,这些人个个装得端庄淑女,其实满腹的男娼女盗!口口声声骂百里霜之母是个狐媚子,要她说,她们此时个个都狠不得拿出狐媚子的架势将三皇子勾引到手!

阿弥豆腐,怪不得她恶毒,实在是……好吧,她其实就恶毒了,她奉行的是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你剜我一分肉,我给你一刀子,无量佛尊,原谅她这无良的小女子吧。

不多时,龙皓睿闪着他的桃花眼将百里露和百里雨带走了,那两位端庄的小姐哟,恨不能出嫁再当姐妹呢!

姜冬竹手指挠着眉毛,挠啊挠啊,目光转向闻人澈,不怀好意地取笑:“少主若也有三皇子那手段,恐怕早就妻妾成群儿女遍地了。”

闻人澈脸色古怪,清冷的眸子瞪她:“你希望自己的夫君妻妾成群?!”

姜冬竹嘴巴惊讶得张开合上张开合上,他妻妾成群跟她有关系么?怎地将话题转到她身上来了,这意思竟像是……竟像是她的夫君……变成了他!这话歧义太深……“呃,那个……那个,少主,没有女人愿意夫君妻妾成群……”

闻人澈嘴唇一抿,几不可闻的低哼一声,“那本少主绝不会妻妾成群……哼,本少主又不是配种的牲口!女人多了……太脏!”

姜冬竹:“……”话说,这话让她怎么理解呢,是她不喜欢,所以他不会妻妾成群,还是没有女人喜欢,所以他不愿妻妾成群?再说配种的……牲口……呃,虽然她从前是他的手下,但好歹她也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吧,用不用这般、这般直白难听?于是她说话不经大脑了,“少主,什么叫女人多了,太脏?是女人脏?还是你被众多女人轮jian……不,用过,用过以后变脏了?”好吧,既然不当她是女人,那她就当自己是大爷。

“……”闻人澈凌乱了,嘴角眼角一齐抽搐着。他嘴唇微微张开,直想叫一声,无尘,将无良冬竹拖出去缝嘴两次!可是想想缝嘴后留下的疤痕实在难看,只得作罢。“你还真是那个如假包换的冬竹。”

声音极轻,却足以叫姜冬竹心惊胆颤地四处张望,“少主若害死我,我会去找你索命的!”

闻人澈垂下眼皮,掩住眸里的笑意,“你怕什么,不是有我么?谁听到了,我杀他灭口就是。”

姜冬竹:“……。”好吧,还是少主威武!

却听闻人澈淡淡地道:“若是喜欢的女子,一人足已幸福,若是不喜欢,便是百人,也不过是浪费粮食徒增烦恼而已,我只要喜欢的女子。”他双眸深深凝视她,一惯的清冷声音,虽然极低,却足以她听到。

姜冬竹心下莫名一颤,一个权势如他尊贵如他的男子,竟只愿喜欢一人,只愿娶一人,如何不让她敬重?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就实在让人觉不出她的敬重在哪里。“闻人家家传的痴情重情吧?网不少字好是好,就是人丁不如百里家旺……”话音一落,她自己也觉得她其实就是欠收拾!

闻人澈忍不住将眸光移向旁边的花树,好一会儿,才转回来,唇角微勾,眸里闪着笑意,轻声道:“你还是对未来夫君娶妻纳妻很期望呀,这倒令我为难了……”

姜冬竹这回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风中凌乱!她的未来夫君跟闻人家的人丁兴旺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

更重要的是,她的未来夫君怎么令……他为难了!怎么就令他为难了!莫说是主子兼义兄,就算他是她的亲兄长,又怎么就令他为难了?!更更重要的是,她,姜冬竹就是死在情人的手里,她是绝不打算再碰情了,哪儿来的未来夫君!

看到她凌乱窘窘有神的表情,闻人澈唇畔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令人心醉、弥足珍贵的笑容,这笑容真的是足以让天下女人忘记矜持和羞涩,只想倚进他怀里享受那春风般的温暖。

于是她也眩晕了,迷惑了,然后……再一次咬手指了!惨叫声未出口,她已经反应过来,急忙捂住嘴,手指钻心的痛,痛得眼泪“唰”地一下飙出,娘亲呀,她真是找虐啊!

闻人澈惊讶起身,伸手便要去扶她:“你……怎么总是喜欢咬手指?”

姜冬竹攥着险些咬断的手指跳到旁边躲开,笑话,她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她垂涎了他的男色,怕把持不住扑进他怀里,不得不咬指刺醒自己,若让他扶了,谁知她会不会不顾颜面的顺势倒进他怀里……

她泪奔,他的相貌虽然够俊美,却算不上最上等的男人,明明只是沾了上乘气质的光,怎地一笑就魅惑无边,令人忍不住出丑呢!无量佛尊,她再也不咒少主大爷得不到心爱之人了,就那些天仙神女带走他吧,否则终有一日,她的手指会被她自己咬断掉!

闻人澈大手僵在半空,微愣着问她:“相处数年,我倒不知,你的洁癖比本少主更厉害。”收回手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本少主知道自己还是有些美色的,以后想瞧我笑,只管说,本少主必定会给你提供些美色,好支撑你在仇家里斩妖斗魔,你正大光明地瞧便是,本少主又不收你钱。”

姜冬竹只觉丢已经丢到姥姥家了,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却总喜欢眼睁睁瞧着她出丑,更甚的是他根本就是挖好坑,看着她跳进去出丑!丢了人的人,羞愧之下,热血容易冲入大脑,于是她脑缺地道:“收钱叫作卖笑……”

闻人澈脸上一僵,嘴角又抽搐了两下,他想他终于体会到无尘从前经常叫她噎得半天上不来话的感觉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幽幽地道:“本少主的笑只卖给你,一次万两,从今日起,本少主笑一次给你瞧,便记你一万两,我不介意多笑几次,也不介意给你记帐,却很介意你还帐的方式……”

“什么方式?”姜冬竹好奇地问。

“本少主只接受卖身抵债。”

姜冬竹:“……”卖身?!他笑几下,她就要卖身给他?“少主……通常都是卖身葬父……”

闻人澈:“……”缓缓坐下,然后以手支颐,看着她道:“坐下。”

姜冬竹依旧屈服于他的积威之下,坐在他对面。

闻人澈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不时瞧瞧她,竟觉得十分满足。

良久后,姜冬竹突然站起,眯着眼,目光越过凉亭脚下的花树,看向下面的小径,十七的月亮虽然不如十五的月亮圆,但也足够明亮,至少百里瑜的身影瞧得分明。过了一会儿,冰雁的身影出现。

闻人澈也站起身来,向下望去,然后轻哼了一声。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冰雁有些气喘的急奔上来,低声道:“少主,四小姐,奴婢亲眼瞧着他进了四夫人院子。”

闻人澈看一眼姜冬竹,她将时间恰算得刚刚好。

很快,百里敬也出现在那条小径的一边,正不紧不慢地顺着小径走来来,边走边不时应酬跟他打招呼的名门公子小姐。

行至凉亭附近时,姜冬竹早已站在花树旁等着了,笑吟吟地问:“父亲这是要去四姨娘院子吗?”网不跳字。

百里敬冷冷扫了她一眼,微微有些诧异,板着脸哼了一声,既未否认也未承认。

姜冬竹看了他一眼,他也够无情,四夫人好歹是他的女人,小产后竟然从未去过看过她。二夫人刚解了禁足,他昨夜便去了二夫人屋里。二夫人和四夫人的院子在一个方向,现下她故意提到四夫人,若是个稍有情义的男人,必趁势去瞧瞧产后的四夫人……他摆明还是要去二夫人那里吧?网不少字于是她装作张口欲言,似乎又有顾忌。

百里敬冷睨着她,“你想说什么?”

姜冬竹目光躲闪着,再躲闪,“……呃,父亲,若是去瞧四姨娘……女儿觉得不如去二姨娘那里坐坐……”

百里敬冷着脸,瞪着她:“我的事情几时轮到你来指手划脚,滚一边去。”

姜冬竹低眉顺目地道:“是。”顺从地滚到一边站好。

百里敬往走跨走两步,突然转回头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姜冬竹抬头,左顾右盼,“父亲……许是女儿想得多了,误会了什么……”

百里敬一个箭步扑过来,厉声问:“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姜冬竹吓得连退两步,“父、父亲……”她忙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他,“……女儿只是捡到了这个……父亲瞧瞧可是四姨娘的笔迹?”

百里敬一把夺过纸条,展开看去:

入我相思门,方知相思苦。

邀瑜戌时三刻相见。

是薛氏的笔迹没错!百里敬眼里喷出浓浓火焰,严肃的脸立时黑到底,唯存的右手攥紧了纸条,怒瞪姜冬竹,低吼:“你这贱人竟敢陷害二哥与姨娘?!”

姜冬竹退后两步,冷哼一声,轻描淡写地道:“随父亲怎么想,不过适才我瞧见二哥已经往四姨娘的院子去了……”

百里敬狂怒,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姜冬竹朝着百里敬消失的方向瞧去,冷笑,百里敬,这就是你好色的下场,四十多岁的人,竟还要娶个可以当女儿的妾氏,窝里放着这样的妖艳妾氏,窝外却是血气方刚的儿子,年纪相仿,不出事才怪!

虽然可能被百里敬的怒火扫到,但是为免意外,还是去亲自看着为好。她伸手招来冰雁,由冰雁带着她快速纵向四夫人的小院。

四夫人薛映容见到百里瑜又惊又喜,惊讶轻呼:“瑜,你怎么来了?”说着从**坐起,满眼惊喜地去拉他的手。

百里瑜原就是个谨慎狡猾的人,一瞧见她眼里和脸上的惊喜,微觉不妙,脸上却依然笑着:“不是你叫我来的么?不过十来天没来瞧你,就入了相思门?”

薛映容眼里有些茫然,但见到他极为高兴,一向聪明算计的她在他面前,竟变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娃儿,也顾不上细想他话里的意思,顺势拉住他的手臂抱住,脸颊顺势贴到他肋腹上。

“瑜,你能来真好。”她的脸在他身上磨蹭着,贪婪地享受着他的体温,娇嗔道:“怜柔死了,我身边连个贴心照顾的人都没有,出事后,门主自始至终未来瞧过我,就连你……也不来了……”

百里瑜轻抚着她的头发道:“父亲委实无情了些,我不是来看过你么?”微顿一下,道:“以后不要再留字条了,易被人握了把柄。”

四夫人薛映容皱眉,从他肋腹上抬头,道:“瑜,你在说什么?留什么字条?”

百里瑜闻言心里格登一声,她并不知什么字条,那必是有人在挖陷井,当即顾不得多说,一把将倚在身上的女子推开,轻喝:“四姨娘,你做什么?请自重!”

薛映容惊诧且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瑜,你怎么了?你……”她边说边扑向百里瑜,“你不能这样对我…。”

百里瑜急忙往外挣:“四姨娘……你这样做对得起父亲吗?请自重!”

“瑜郎,你不能这般无情……”薛映容哭着与他撕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翻脸。

便在此里,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百里敬一脸暴怒地冲进来,“孽障!贱人!”

百里瑜猛地一掌拍在薛映容心窝处,薛映容立时向后飞出,狠狠撞在床里内侧的墙上,“啊——”地一声惨呼,吐出一口鲜血。她瞪着百里瑜,凄惨地笑着,“果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

“父亲,请听儿子解……”百里瑜话未说完,便被百里敬一脚踢出,趴伏地上。盛怒之下的百里敬脚下几乎未顾及父子情份,因此百里瑜的惨状并不比薛氏好半分,大口吐着血,“父亲……”

百里敬身形一晃,踩着**的被褥到床里抓在薛映容喉间,往外一摔,怒吼:“贱人!竟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薛映容小产后身子本就虚着,适才又被百里瑜在心窝上拍了一掌,他那一掌是要灭她的口啊!再被百里敬狠狠扣着喉咙生生摔出,登时一只脚迈进了阎王殿。

百里敬跳下床,厉目里闪着狼戾的杀气,一步步的朝她走来……

薛映容艰难地往后退着,满眼恐惧,“门、门主……老爷,饶命,饶命!”

百里敬鼻子喷着怒气,一脚踢在脸上:“你这张狐媚脸偷了多少人?!说!”

薛映容被他一脚踢得鼻骨断掉,右眼角开裂,鲜血不停滴到她身上和地上。“门……主,我……”她想辩解,只是鼻子眼睛痛得根本说不出话。

百里敬又一脚踢狠狠踢在她左脸上,“叫你偷人!贱货!”他踢得毫不留情,未顾及半分曾经的夫妻情份。

薛映容伏在地上动弹不得,张嘴吐出两颗混着鲜血的牙齿,左眼血红一片,眼角四围都在滴血……

姜冬竹和冰雁奔至房门口时,见到的便是这份惨象。她不禁掩唇低呼,想不到百里敬对自己的女人竟也能这般狠毒,对她而言,杀人不过头点地,了不起杀了这妾氏就是了,未想到他竟这般残暴打她!

薛映容脸上血迹模糊,早已瞧不出曾经的妖艳勾人,一双怨毒的眼睛恨恨地瞪着百里瑜……

虽然她那双眼睛看的是百里瑜,可是姜冬竹却被那眼里迸出的咒怨给吓得机伶伶打个冷颤,她从前是混江湖的,只知道快意恩仇,虽有尔虞我诈,却远不如这种高门大院里更吃人不吐骨头,什么手兄情,夫妻情,父女情,都是过眼云烟。

眼看着百里敬残暴有力的脚又抬起,就要再次踢向四夫人薛映容的脸。她立即大叫一声:“父亲!”

暴怒下的百里敬被她猛地大叫吓了一跳,恶狠狠地转头盯着她。

姜冬竹面无惧色的回视,道:“父亲这一脚下去,就要将四姨娘踢死了。”

百里敬收回脚瞪她,冷笑道:“你引我来此,不就是想害死这贱人?怎么,现在心软了,打算收手吗?!”

姜冬竹暗哼一声,百里敬果然老奸巨滑,也果然够狠毒,唯恐百里瑜和四夫人不知是她算计的他们!转目瞧向薛映容和百里瑜,两人皆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