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兴步北林,萧散一开襟。复见林上月,娟娟犹未沉。片云自孤远,丛莜亦情深。无事由来贵,方知物外心。

距离凤琴歌掉下悬崖已经有一白天两黑夜了。鹅黄衣装的女子终于从崖底返回到了悬崖边。这一日内他们的主子一直在这里呆着,不休息不吃饭也不离开。站在那里迎风接月,这与他以往的淡漠冷清不太相符。但是属下们也不敢妄自揣测,谁知道呢,也许主子是觉得京城郊悬崖边的风景不错,可供赏玩。虽然朝廷内部此刻已经哗然大波,前天晚上,王落尘没有按时返回太傅府,王落尘的娘着急,不是听太父说王落尘跟三皇子闹矛盾,因而晚上要回来的吗?因此派人去宫中打探,却听皇太父说他命紫王爷送王落尘回来的。皇太父也是疑惑着急,又迅速派人去紫王府打探,结果发现凤琴歌并没有返回。这下众人都着急了,立即禀报皇上,紫王爷和王太傅孙子双双失踪。到现在仍然杳无音信。据内部官方消息称,暂且封锁两人失踪这一重大事件,秘密派出三千禁卫暗里找寻。虽然朝廷搜索的人一到悬崖这里就被他们处理成尸灰葬花,但朝廷还乐此不疲的往这里派人,而他们也津津有味的杀人。

此时悬崖边红日刚出,雏菊含露,面具男子站在悬崖边,猎猎冷风卷起衣袍,他眼看着去悬崖找人的一队终于归来。眼里射出一丝精光,声音有一分稀薄的紧迫:“怎么样了?人可找着了?”

“回阁主,悬崖底下是一条大河,属下们沿着河找了百里地,均无发现人影。”

面具男子阖了阖眼,似乎疲惫,又似乎心绪莫名,站在那里良久,把背影剪成一条笔直的线段,在属下如履薄冰的等待要耗尽时,他终于吐出了句:“既如此,那就回去吧!”

“那阁主,还找吗?”

“找!从阁里再抽出三队青级高手,直到找住为止!如果死了,便把尸首呈上来!”面具男子一拂袖子。

“是!”

“等一下,如果找到那个男子,不必禀报,就地格杀!”面具男子突然又顿住脚步道。

“是!”

……

金黄秋日。冀州。

冀州距京城有千里地。属于一个中等城市,虽比不得交通便利,地形平坦的繁华京城,但比起边塞的郾城且末,冀州人心里还是很骄傲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冀州人觉得他们冀州是个风水宝地,历史上有几位女皇曾经在他们这个地方避难过,并且还出过宰相、三部侍郎这样的大官。北莫国居民安土重迁,冀州人也如此,对他们的家乡自然有浓厚深重的感情。但他们比不得京城的包容,冀州人有一点盲目排外,但冀州人又懂得知足,很多事情都不苛求也不钻牛角尖。说来这两者有点矛盾,但在冀州人眼里,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问题。

在冀州城外有一条大河,名为漠河。冀州的护城河便是从这条河人工引的水。这条河是冀州的屏障,在历史上曾经几次阻隔了敌人的攻击,保护了冀州统治者的安全。现在这条河流,仍然是滚滚东去,一去不返。为沿岸人民提供着天然的好处。

在距离冀州有二十里地的河滩上,高密的水草丛中,此刻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躺着,旁边漂着一根浮木。她周围的水域都被染成了血红,像染坊漂洗红布的染缸。使得水散发着一种不洁腥味。

阳光疏疏落落的映下来,透过高草缝隙射在女子的眼皮上,她似乎有了知觉,僵硬手指动了动,然后粘结的眼皮动了几下,终于慢慢睁开,一霎那冷冽的瞳孔散射出风华之光。如一只魅。

头发漂流着,破烂锦衣翻卷漂流着,细细密密的阳光,聚焦过去绽放出烟花的光,青色的高草,渺小的青黄小花,斑斓的水纹,清甜的气味,自己血的甜腥气,每个人接收到的各异的阳光的味道,枯萎叶子飞落到鼻尖的自然的腐朽味……

凤琴歌眨了眨眸子,有一瞬茫然,当凛冽的痛楚唤起她的神经,全身都在夸张叫嚣时,她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记忆狂肆呼啸而来,从掉下悬崖之后,她一直想拽一根可以阻止她下落的任何凸起的岩石,任何植物,哪怕是一根草也好,可是茫茫黑夜,她不断的努力,不断的碰壁,即便手心鲜血淋漓,皮肉翻烂,她也没有这样的良机。重力作用呼啸着把她往下抛去,而那把刀,早在她想插入岩石时就被她折断。所以毫无意外的,她直线坠了下去。在她没有任何人力抗争的机会时候,她认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可是现在,她是又活了?她略微讽刺的笑了笑,果然是祸害遗千年。那么,王落尘在哪里呢?是不是跟她一处?

凤琴歌皱了皱眉,扶着水草艰难的坐起身体,可是触手凛冽的疼痛让她深吸气却吐不出来,侧头一看,白色的肉已经翻出,表皮、真皮、皮下组织均被撕裂开,鲜血不知道被水冲刷了多少遍,变成一片白,跟水煮猪肉一样。凤琴歌低咒了一句,看了眼自己周身,没有可以包扎之物,如果用身上的衣服,已经脏污的看不出颜色,非发炎不可。好在现在不知道是血流尽了还是哪种细胞发挥作用了不再往下渗血,凤琴歌决定用水冲洗一下,先不包扎。

凤琴歌艰难的站起身体,期间趔趄了三回,才终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她眉头聚拢,感受着自己身体内部的变化,很多部位都因为她剧烈运动错位了,身体内部不少处都造成滞涩和淤堵,堵塞到一定程度,只等着暴裂溢出血,就像脑溢血一样。加上她断裂的经脉,她的身体现下就是破损一团,像脏乱麻絮一样,阴阳两气乱冲,内里部件凌乱又残破,再加上身上的伤口,她不得不给出一个评估,她真的距死不远了。

凤琴歌喘息了几口气,扫视周围,见一条大河气势汹涌的朝东流淌,波涛汹涌,水势湍急。而自己所处是一个茂密的水草丛中,一根浮木阻挡在这处相较狭窄的河流通道。想必是这些水草和这根浮木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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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那么,王落尘呢?凤琴歌一步百倍痛在水草周围找寻王落尘的身影,时间缓缓流淌,方圆百米内找寻完也未见他的踪迹。

过去这百米,那边有一个巨型的河流转弯,被巨大山石挡住道路和视线。

……

巨大的山石那边,水流更大,水面更阔,很是壮观,风景也是通幽秀丽,阳光把水面照的波光一片。渔歌声从远处传来,悦耳欢快,一片河清海晏气象。

在这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一顶豪华游船正不紧不慢的前行,船上笙歌声时时飘出,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清代有诗,一篮花值一两金,妓馆游船还倍增。足见,游船是一种达官贵人闲时娱乐的方式。而眼前的这艘游船,并没有多少游客,里面只简简几个人,此刻正坐在船外间沐浴阳光,热闹的玩骰子,还有一群随侍的仆从丫鬟来来往往倒茶添水。

只听几声参差不齐的恭维声:“赵小姐!你可是又赢了,这景蓝公子今晚那就是你的了!”

那肥胖的赵小姐得意的接过被推搡着送过来的美人,拥在怀中,哈哈大笑。对着那景蓝公子英俊的脸蛋垂涎不已,只差流出口水来。欢快之余也很大方:“也少不了你们的!剩下的美人你们几个随便挑,随便挑,啊哈哈!”

余下的几位小姐纷纷称谢,这些公子都是冀州最红妓院里的妓男,睡一个要价可不低。而那位景蓝公子则是妓院的头牌,价格更是高的让人发指。不过这个从京城来的赵公子确实有钱,竟把他们当红的几个都给买来游船陪客了。因而对这样有钱有势的人,他们又都一阵恭维。但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觉得这位赵小姐厉害,值得仰慕。比如一位青衣小姐就很看不起这个女人,自她来了冀州之后,自己本来是被恭维的现在反转成要去恭维别人了。因而很讨厌这个赵姝。对,她就叫赵姝,听说她母亲原是京兆尹,不知何故请旨来到他们冀州。现在担任了冀州的最高长官。天高皇帝远,这赵姝在这冀州则如鱼得水,一来就到处掠夺良家男,在大街上都敢直接抓回家,玩的那一个嚣张一个肆意。

那个青衣女子揽了一个清秀的小倌,看了看那张脸,跟景蓝公子的气质差的远了。因而脸色一阵不满的难看,她憋住铁青脸色和怨恨的眸子向水面上随意扫视。

这一看,她的眼神猛的一停顿,叫道:“咦!那个是什么?”

众人随着她这一叫,都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根浮木上趴着一个青色的物体。

这群人本就整日无所事事,没事找乐子,见了这个乐子自然要探究个所以然来。因而在所有人发亮炯炯的目光中,赵姝很快下令:“把船开过去,看看那是什么?”

船夫听言,便划动船桨,水波一重重的往后退,船向那个青色物体划过去,到近了都探着头去瞧,不知哪个人眼尖,率先叫出声:“是个人!一个公子!”

“把他捞上来!看看死没有!”这几个小姐中的一个叫道。

几个水手听命后,见赵姝也同意了,便扑扑通通的跳下去,向那个青色物体游过去,不一会几个人就横举着那抹青色往回游,带回来的是一个青衣秀气的公子,却不正是王落尘?

几个水手**的爬上船,把王落尘放在船板上,一圈大家小姐围过来,好奇的观看,却都是眼神一亮,好英俊秀气的公子啊!只见他头发衣裳都是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一张秀气的脸蛋完美无瑕,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精致的宛如雕刻,比头牌的景蓝公子都超出了好几分,众人都是一阵惊叹,感慨不已。赵姝更是看得眼都直了。

“怎么样?死了没有?”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率先问道。

经验老道的水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不轻不重的按压王落尘的胸口,一边道:“溺水了,但还没死!”

“那你快救他啊!”赵姝着急叫道。眼神发光,真是天赐她良缘啊!真美啊!把她家的一波夫郎都给压下去了!她一定要娶回家!她是有多明智才坚决今天要来游船!这日子可真是明媚!本来她还想着要回京城,抱怨母亲非要来这个地方做官,穷乡僻壤的,跟京城的繁华没法比。不过呆这么些日子之后,她一直是老大,又碰见这样一个大美人,她突然就下决心了,不回去了!呆在这儿多舒服!

在水手有规律持续的按压之下,王落尘的口中溢出清水,终于咳嗽了几声,缓缓的清醒过来,那潋滟的眸子一睁开,顿时世界清明纯洁一片,众人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呆呆的望着他。

他眨着迷迷糊糊的眼奇怪又困惑的看着周围围着他的一圈人,只觉得头脑七荤八素。但没料到的是,这一副懵懂无辜的样子如一只惹人爱怜的喵星人,把周围人迷得神魂颠倒。

赵姝更是一把丢掉怀中的景蓝公子,一步跨上前,紧握住王落尘的手,眼神发光,一副含情脉脉温柔的样子道:“是本小姐刚才救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这厢,凤琴歌扶着那座横跨在河流拐弯的巨大山石,一股钻心疼痛,喉咙一股腥甜,猛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头顶的太阳越来越大,在往中央方向移动。照的人微微晕眩,耳边似传来山石那边嘈杂的人声,似梦似幻,让人觉得并不真实。

凤琴歌感知着自己的身体,气血冲撞越发厉害了,再在这里找下去,她真的就要葬身此处了。她疼痛的呼吸着空气,暗里想,也许王落尘此时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知他会不会游泳,不会游泳的话进入水里只要几分钟便能毙命,而她被气压冲撞在掉进水里的那一刻便昏迷,不知道怎么没死过去。但显而易见,王落尘活着的几率不大,她从没有听说过大家闺秀们要学习游泳这一项技能。如果王落尘过世了的话

,自己便又树立一个仇人了,还是个根深枝茂极难相抗的仇人。想到这里,凤琴歌又自嘲笑笑,现在她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罔论再回去做王爷,再结上仇人,也是可笑了。况且结上仇人又能怎样呢?她能多死几遍?在有些人的心中,她就是死上千万遍也抵不上他们内心的仇恨。

凤琴歌擦掉唇角的血痕,在脸上又弄上了一条泥痕,这泥痕,她浑身都是泥,脸上也是泥,刚刚爬上岸都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而这百米远的路,按照平常只要两分钟,她竟然从早上走到近中午,可真是可笑,爬的都比她快。

她讽刺的笑了一声,便决定找到一条路,到了路上就有人路过了,也许可以救她。等到她好一点之后再找人吧!她不会自己找死。转头之际,隐约的似听到有人喊“王公子”,再听又没有了。她摇摇头,嘲讽自己是出现幻觉了,转过身一步一天翻地覆的朝山石相反的方向走去,朝远离冀州的一面走过去。身体歪歪扭扭,血迹遍地,淋漓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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