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嫣红小筑的席间俱是女眷,可也少不了觥筹交错,薄酒暖暖。一来二去,连平素里酒量不俗的书颜也觉得有些烧了,浑身上下都有些晕乎乎的,连连犯昏。

翠袖有些担心,悄声退下去厨房要来一碗浓浓的解酒汤摆在书颜手边:“小姐,少喝些,若觉得不适了就喝口这解酒汤。”

“无妨的,难得姐妹们都高兴。”有了薄薄的红晕染在双颊,此时的书颜看起来倒媚了三分,不再让人感觉素颜清冷。

“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啊!”

众人正热闹地相互劝着酒,远远就听见一阵尖利的呼声越来越来近,一听便是水漪回来了。

“该死的,没见着姑娘们都在吃酒么?这么大声嚷嚷,仔细你的皮!”祁玉容蹙着眉头,突地起身,张口就冲那水漪斥骂了起来。

“奴婢……”水漪跑得有些急了,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砰砰砰”地跑上木阶,一把跪在了祁玉容的面前,面色惊恐:“奴婢该死,可着实是因为事情紧急。刚才奴婢还没走近四姨太的房,就听见丫头说晴姑娘投湖了,刚被四姨太房里的丫头给就起来,只等着大夫来救命……”

水漪话还没说完,祁玉容上前一步就是一个响亮而又狠辣的耳光:“还不快带路,在这里嚼什么舌!”

还未等亭内众人缓神过来,祁玉容和水漪俱已走远了,祁玉悠此时回神,脸色掩不住的一丝厌恶,先是回头狠狠地瞪了柳如烟一眼,这才对书颜寥寥说了句“抱歉”便也匆匆跟去了。

剩下在边亭内三个表姑娘面面相觑,眼看着出了这样的大事儿,自个儿也不好在留着吃酒说笑了,便起身来齐齐给柳如烟和许书颜福了礼,一并告辞。

如此,整个嫣红小筑一下子就清净了下来,只剩得一脸平静的柳如烟,还有薄醉微醺的许书颜。

“你不用担心。”柳如烟看许书颜神色间好像也有些顾虑。幽幽地开了口。在丫鬟地搀扶下起了身。款款来到中亭地扶栏立着。似是在和书颜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这个锦上园。表面看着是两百年地风光无限。内里却并非那样光鲜亮丽。玉晴命苦。身为庶出。如今玉容非要她嫁给一个山西地晋商。说是对方家财万贯。跺一跺脚都能让整个山西坝子抖两抖。可惜啊。那孔家只得一个独儿。却是个半傻地呆子。玉容地算盘打地倒是响亮。却苦了玉晴哦。”

说到最后。柳如烟收起了开头有些怜惜地语气。话音变得有些冷漠:“所以我给老爷说。三姑奶奶不是要挑人入宫伺候皇上么。玉悠是最合适地。可她却偏偏不领我地好意。总是人前人后摆个小姐地架子。要知道。身为祁家地姑娘。将来迟早是要嫁个富贵人家地。若是像玉晴妹子那样天远地远还赔上个呆子夫君。即便是有万贯家财又怎样。还不如给皇帝做个小老婆。至少表面看起来也风光不是?”

“谢二太太告诉书颜这些。虽然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却也会回去好好想想地。”书颜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祁玉悠如此不待见柳如烟。是因为她在祁家老爷子面前吹枕边风儿。让祁玉悠入宫伺候皇上。至此。书颜也才真了解。这个二太太确实在祁家身份特殊。连一个嫡出地女儿。她竟也有能力左右其未来所嫁何人。

缓缓转头。柳如烟媚然一笑:“我看得出。你并非是个怯怯诺诺地小家碧玉。祁家在朝中人脉广博。说实话。也确实值得地你从高阳迢迢而来。至少。将来嫁个人家就比别人要富贵许多。可到底嫁给什么样地人。你却得从现在就好好想想才是……”

软糯如喘地声音由近及远。一边说。柳如烟已经步下了小亭。不一会儿。身影便隐在了夜色之中。只留下犹言在耳。

“小姐。奴婢总觉得那个二夫人话中有话。”翠袖柳眉拢起。不无担忧地轻声叹了一下。

“走吧,既来之则安之,想那许多又有何用,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只觉得夜风一过,原本暖暖的初春天气竟变得阴冷无比,许书颜微醺的酒意也全然醒了,背上感觉凉凉的,几乎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路回到拢烟阁,都看到来来去去神色警惕的丫鬟婆子。书颜知道,定是祁玉晴投湖之事惊动了府中,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紧绷。

梳洗完毕,着了薄薄轻衫,一闭眼就满脑是柳如烟的话还有祁玉晴投湖之事,书颜怎么也睡不着,干脆从床榻上起来,随意拿起一件湖蓝的披帛罩在肩头,轻手轻脚的避开丫鬟们下楼来,想独自去碧湖边走走,当作散心也好。

夜露深重,没走两步,书颜的裙角就沾湿了一大片,可她好像并未察觉,只是一步一步地绕着碧湖而去,眼神飘远,也不知在望着湖面,还是在望着倒影湖面的冷月。

走着走着,书颜一抬首,发现自己已经离得拢烟阁极远,而前方便是那一片黄灿灿的棣棠丛。聚拢目光,一眼便又瞥见了青衫飘摇的画楼公子,正点了一盏灯烛在回廊中,还在画着什么。

原本就有些好奇他为何每次都在作画,书颜此时趁着薄薄的酒意,提起裙衫,干脆直接走了过去,远远便道:“画楼公子,如此深夜为何还在作画?”

听见唤声,画楼公子放下墨笔,见竟是许书颜踏月而来,一袭湖蓝披帛随风高扬,两颊透着些微红,便想起今夜祁玉容设宴款待内眷,点头道:“如此深夜,四姑娘倒是不应该四处走动了。”

“奇怪了,按理说,公子身为男子,又是毫无亲缘关系的外人,祁家怎么让你入住西厢内苑呢?”书颜并未离开,反而又往里走了两步,说出了心中疑惑。

“我与二爷交好,他知我为人如何,便放心让我居于此地罢了,再说此地一汪碧湖隔开了与各位姑娘的闺阁,并无什么好担心的。”画楼公子淡淡答了,却略蹙了蹙眉,似乎发现了许书颜身上淡淡的酒意:“姑娘过来歇着,我给你斟一杯热茶解酒。”

“我没醉。”书颜摇了摇头,也察觉到不应该夜深了还和男子单独相处,想要转身离开,只是夜风一过,头上发紧,眼前几乎黑了一下差些跌倒。

“快来坐下。”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书颜转头,见画楼公子已经过来了,伸手扶了自己,缓缓来到棣棠丛中的一个长形石椅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