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当空,碧湖凌波,黄灿灿的棣棠也仿佛被月色染了一层霜,泛起了淡淡的银白光晕。

披着湖蓝披帛,许书颜的神色略微有些尴尬,伸手接过画楼公子递上的一盏热茶,随即便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失礼了。”

“其实你本未真醉,只是夜风带着寒气,这才让身子有些受不了罢了。”画楼公子并未在意,只是回到书案前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暖在手心:“喝了这白参茶就会好些的。”

“谢谢。”书颜颔首,轻抿了一口,只觉得满口馥郁间还夹杂着一丝参香,不由得抬首:“这参茶很是不俗呢。”

“哪里,不过是寻常的茶罢了。”画楼公子眉宇间掩了淡淡的愁绪:“喝完这杯,四姑娘就回去休息吧,明日起来,怕少不了要头疼。记得以后饮酒了就呆在屋里,别再出来吹夜风了。”

感受到了对方的关怀,书颜心中一暖,想起今日在丹青馆之事,不由得问:“公子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没想到许书颜重提早前之事,画楼公子愣了一下,这才展颜一笑:“四姑娘,高阳许之山可是你的父亲?”

“公子又是如何得知?”书颜迟疑地点点头。

“许先生大名自然如雷贯耳。”画楼公子遥看着如镜的湖面,声音变得有些幽远:“早年,我曾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对他一手妙笔丹青极为痴迷,还曾巴望着能拜得先生为师,哪里知道一转眼,便已天人相隔。”

“父亲却未提起过公子。”书颜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却毫无印象:“而且父亲从官之后便弃了画笔,若是公子与之相识,却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嗯,那时我不过是个九岁稚儿。”画楼公子点头道。

“才九岁就对丹青如此痴迷。公子才堪堪衬得上是妙手丹青。”书颜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皓白玉齿和一双浅浅梨涡。

“那公子家中可否与家父是世交?”书颜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可惜那时我太小。什么也记不得了。”

“不过偶然识得罢了。”画楼公子似乎不想继续此话题:“虎父无犬女。我知你定然会继承父亲一二。才放心让你和秦如月作画。”

“记得公子当时吩咐我画山水就好。心中隐隐就觉得您可能认识我父亲呢。”侧头看着画楼公子。月色染在他身上使得青衫有些泛白。一双澈目迷朦地望向远处。书颜总觉得他淡淡地表情下似乎在隐藏着什么。忍不住又问:“秦二小姐虽有些任性。可也不至于被落得如此下场。公子是不是太过严苛了?”

提及那个骄横无礼地秦如月。画楼公子显得很是淡漠:“她素来嚣张无理。如今走了。丹青院也清净了些。”

“难道公子就不怕得罪了朝中大臣?听说秦二小姐是户部侍郎地千金呢。”书颜故意接了这句话。

画楼公子扬了扬眉,笑道:“讲堂之上并无尊卑,她若有心带着身份来,我却纳不得这样的娇小姐为徒。”

“公子淡泊名利,书颜受教了。”轻轻颔了颔首,书颜捏起茶盏,觉得有些凉了,又放回手边。

“不知四姑娘到底学了许先生几成功夫,得闲时,我还要向你请教才是。”似是不想再继续那秦如月的话题,画楼公子眼眸回转,遇到书颜时略微滞了一下,才缓缓掠过去:“眼看就是亥时末,四姑娘的酒意也差不多醒了,该回去休息了。”

抬眼望了望天色,发现皎月变得更加莹润透亮,书颜觉得身子也暖了不少,起身朝着画楼公子一副礼:“公子,深夜叨扰,书颜告辞了。”只是刚刚起身,肩头的系带竟松了,湖蓝披帛随之滑了下来,露出一身柔白轻薄的内衫,使得窈窕身姿在月色之下显得若隐若现。

“好你个画楼,竟趁我不在领了个小娘子在水阁过夜!”

远远听得一声极为洪亮的话音响起,书颜赶紧拾起了披帛拢在胸前遮羞,等明白过来那人话中之意,俏脸“刷”的一下便由红到白,再由白到红,一时间又羞又愤,呆在了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胡说什么!”画楼公子赶紧上前两步,瞪了来人一眼,又转身挡住书颜,扯过她手上的披帛为其匆匆围在了肩头,低声道:“四姑娘,你先回去吧。”

书颜这才回神过来,赶紧用手拢住披帛的系带,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人,只是夜色中却只看到一双戏谑玩味的眼神透着一股犀利直逼而来,只好咬住粉唇,提了裙角匆匆而去。

见佳人走远,那人才缓缓渡步出了回廊,月色下投出长长的身影:“画楼,我还以为你是个在红尘打滚的俗家和尚呢,没想到也会趁着夜色深深藏了个姑娘在此。”说完,看了看消失在不远处那一抹湖蓝身影,摇头道:“不错,虽然素颜清减,却身姿绰约,比之好些潇湘馆的姑娘都俊上三分。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寻得的?”

“好了!”画楼公子蹙着眉头,略显得有些不悦:“祁渊,你满口胡话什么!那姑娘是许家小姐,前日里刚刚才到河东,如今就住在碧湖边的拢烟阁。”

“许家小姐”迎着月色,祁渊踏步而来,面色疑惑:“许之山的女儿,许书颜么?”

“正是。”画楼公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大姐尊她为四姑娘,以后就是祁家的女儿了,你算是她二哥,怎么一见面就如此胡来!”

“她既是住在湖对面,为何又深夜出现在我的水阁呢?”祁渊摇了摇头,面色渐渐露出一丝鄙夷:“而且还衣衫不整,略带酒意。难道她也和那些表姑娘一般,想以色诱之,留在祁家做少奶奶?”

“祁玉容设了小宴款待内眷,我见她宿夜微醉,便留了其喝了杯解酒的参茶罢了,你不要多想。”画楼公子挥了挥袖:“还好夜深了,你又立在回廊处,她定然没有瞧见你的模样。不然,以后不知该如何相处才好。”

蹙了蹙眉,画楼公子即拂袖而去,却也懒得与其多言。

对画楼公子的随意态度祁渊并没有介意,只是转头,有些厌恶地望向了碧湖对面的小楼,一张俊脸瞬间变得冷漠之极,随即也转身回了水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