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雾霭沉沉的冬日,今儿个却露出了一轮红日。堆砌在屋檐瓦砾之上的雪层渐渐融化,湿气在阳光下氤氲而升。

虽然化雪之时愈的冷冽,却呼吸之间含着不可寻的清新畅快,让许书颜在离开梨蕊宫之后,心中的那股黯然别意也散去了许多。

祁玉悠有子万事足,将来在宫中至少不会太过寂寞,也免了自己时常怜她,进出后宫只为解其心乏。又说皇帝已经嘱咐皇后拟旨,诚王的满月宴一过就会晋封其为玉贵妃。

当今皇朝内宫,一后一贵妃均为祁姓,这也让许书颜暗自感叹:这天子床帏后趟的是哪家女子历来有争,也不是虚妄之浮名啊。若是女儿受宠,连带整个家族也会与有荣焉。若是女儿诞下皇子,将来皇室血脉就有了本族之姓,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祁家绵延两百年,却仍旧能代代相传,皇后贵妃皆有所出,虽不能说整个天下有祁家的一半,但皇室血脉延自祁氏,却是不争的事实。

只可惜先皇后早夭,当今太子并非祁女所诞。三皇子虽是玉悠所生,却无法一争大统。若将来太子继位,祁家百年风光,恐怕再难继续了。

不过这也是好几十上百年之后的事儿,书颜虽然替祁家将来兴旺忧矣,却也知道此等事宜并非自己现在就能确定的,摆摆玉额,不再多想。

“前面可是宜德公主殿下?”

连枝搀扶着许书颜漫步走在宫内幽径,忽闻身后一声婉转呼唤,皆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去。

一袭苍红锦袍,颈间银鼠围脖勾勒出一张清瘦面容,黑眸如漆,素颜如玉,款款而来,竟带着几分和许书颜相同的柔冉之气。

如此女子,连枝也忍不住越矩上下打量了一番,悄声在自家主母耳畔请问:“这妇人看起来怎么如此眼熟,小婢却愣是想不起哪里曾见过。”

书颜一惊之下也明白了几分,翘起唇角,提了裘狐肩略一施礼:“见过太子侧妃。”

此人正是当初与祁玉悠一并选秀,后来被画楼点去的李子陌。

嫁给画楼已经快两年了,李子陌自从诞下小王爷后就鲜少得幸。每每在夫君眼中只看到无尽的凉薄与寂寞,李子陌虽然心有疑惑,却问不出口。

后来夫君搬入东宫,李子陌随而迁入内宫,就常常有人提及自己容貌气质多若那嫁入祁氏锦上园的宜德公主。加上早就听闻夫君回宫之前隐于锦上园,不免胡思乱想,以为夫君与那祁家主母有私。如此,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愈显得清瘦无骨。

先前在宫女的搀扶下趁着化雪来御花园搜集梅花瓣儿上的落水,李子陌远远便瞧见一个身着雪狐裘衣的女子施施而去。

此女雪衣如玉,黑如漆,绒毛虽不是上等,却流露出一股卓越风仪,姿态雅娴。恍然间,竞和自己听闻的那个宜德公主许书颜的姿容有些重合,加之心中疑惑难耐,便大胆跟上前去,开口一问。

哪知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子竟一眼认出了自己太子侧妃的身份,让李子陌反而哑然,有些呆的看着许书颜,半晌未曾答话。

“化雪之时寒气大作,湿风不减,太子侧妃还是莫要流连于御花园当中,请了。”

因为身份的缘故,许书颜公主之尊自然要胜过李子陌这个太子侧妃,见她眼神空洞游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加之裙摆拂雪,已然沾湿,忍不住提醒了两句,便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看着许书颜悠然踱步而去,刚才的话语犹在耳边,李子陌久久凝神,终于还是一叹,扭头提起裙摆,让宫女搀扶往东宫而去。

且说遇过李子陌,许书颜虽然并未与其交谈一二,却还是难掩心中一抹异样。

早就听说这李子陌心性聪慧,容貌虽不是绝佳,但很有几分气度娴雅,在京城闺秀中也是排在前几位的。当初听说她刚嫁入越王府没几个月就有了身孕,后来更是诞下小王子,应该是春风满面,正当得意的人啊,怎么刚才见她却是愁绪不轻,一副病态怏怏的感觉?

心中虽然疑惑,却因得今日一见,许书颜现她竟和自己容貌气度都有五分相似,不禁想起画楼当年对自己情愫半掩,憾而不争的情形。

或许,又是一个可怜的人罢了。

前几月在御花园偶遇画楼的时候,书颜也曾开口问过这李氏何时升为正妃,画楼却说那正妃之位不属于她。

呼出一口白气,眼看着它和湿冷的空气混为一团,许书颜收起了思绪,不再多想那李子陌之事,提步匆匆,在连枝的搀扶下去往紫云殿饮宴。

临走时,画楼亲自相送祁渊与书颜,几番畅饮,书颜却难以问出口那李子陌之事。倒是画楼知道书颜二番有喜,笑言将来要纳巧娘为媳,让夫妻俩莫要因为生了小儿子就冷落了他未来的佳媳。

祁渊反问太子怎知书颜此番腹中有子?

画楼却只是摆手而笑,朗朗道:“书颜慧明如仙子,必定心想事成。”

如此,书颜也掩不住唇角笑意,忙点头:“承太子贵言,若生一子,就要拜您为师学画。”

黑眸中闪着点点光彩,画楼也不退却:“放心,我这个舅舅岂是白做的,你们夫妻俩不说,我也自当教授小侄。只是巧娘已经四岁,开始读书了吧,来年开春,也多带她进宫走动。”

辞别画楼,祁渊搂着娇妻进了撵车,亲自将小铜炉用布囊系好送入书颜怀中。

书颜则是含笑斜躺在夫君的胸口,想着画楼已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若真能让巧娘嫁给小王子,将来祁家绵延兴旺也不是难题了,随即心中安稳踏实许多,闭目睡去也。

见娇妻睡意沉沉,祁渊也不打扰,轻嗅这怀中人儿身上淡淡的香气,柔柔落下几个吻在其眉心和鼻尖,最后如蜻蜓点水般的啄了那两瓣儿微闭的粉唇一下,这才觉得偷香窃玉够了,也闭目养神起来。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