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贞安还在黑暗而炽热的火山洞中无尽地下落,他的身体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了一般,连手指也无法动弹一下。随后,苏贞安火红透明的身体开始像斑驳的古城墙一样,肌肤一片一片地剥落,脱离他的身体,最后只剩下他那副骨架。此时的苏贞安却仍然拥有清晰的意识,他不再感觉到半点疼痛,换来的却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飘渺的感觉,恍然若梦,飘飘浮浮。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时间,时间有如静止了一般,苏贞安终于带着仅剩的骨架落进了翻滚着的沸腾的岩浆之中。在苏贞安掉进岩浆的那瞬间,山洞石壁上却出现了一个紧抓着石壁的人影,望着苏贞安掉落进岩浆的位置,发出瘆人的笑声。

岩浆滚滚,吞没了苏贞安。

当初太上老君用三味真火练就金丹,而金丹却被孙悟空偷吃了个干净,使得孙悟空有了金刚不坏之身,尔后太上老君将孙悟空扔进八卦炉中焚炼用的却又是比三味真火更加厉害的六丁火。何谓六丁?即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及丁丑,这六丁属阴神,所以六丁火就是极阴之火。太上老君认为用极阴之火来烧孙悟空,便能破了孙悟空的金刚不坏之身,炼足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孙悟空就能化为灰烬。可谁知道,孙悟空最后非但没有化为灰烬,反而炼出了火眼金睛。真是出人意料呀!

六丁火,又称地狱火,即便是当今所谓之岩浆。

苏贞安是千年僵尸,久食月精之华,同属极阴之物,又兼有金刚不坏之身,任凭地狱火汹涌滚烫,却始终无法将苏贞安的骨架融化。在演讲中沉沉浮浮的苏贞安渐渐醒觉,他的骨架情不自禁地吸食着地狱火的能量,那能量着附在苏贞安的骨骼上,一点一滴,竟然慢慢生长成他的皮肤和毛发,最终竟还原了他之前的模样。

所谓浴火重生,大概就是这样吧。

苏贞安有了意识,恢复了知觉,还原了肉身,傲然立于岩浆之中而毫发未损,损失仰天长啸,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声,一时间山石滚落,落入岩浆之中便化为灰烬。忽然,一个人影也随着山石掉落下来,却在即将落入岩浆之中那刹那又飞了起来。苏贞安将拿人看了个清楚:男人是个约摸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着破旧黄褐色的皇军军装,留着太阳小胡子,满脸带着阴险诡异的笑容,飞悬于空中,凝望着苏贞安。

苏贞安立马便认出这人就是自己苦寻已久的江口苍也。

苏贞安两眼放光,二话不说,纵身一跃,从岩浆之中飞起,浑身带火,在洞穴之中与江口苍也打得天翻地覆。那江口苍也此时也异常凶猛,像头野兽,与苏贞安大战一百多个回合,彼此旗鼓相当,谁也占不了半点上风。

江口苍也趁苏贞安攻击过来之时,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便不再与苏贞安纠缠,飞身向上,却又被苏贞安扯住了脚踝,将他狠狠地摔向岩浆,不料他又腾空一翻,趁势又起。苏贞安将江口苍也不敢接触半点岩浆,心想岩浆是他的克星。于是苏贞安便一直稳占上方向江口苍也进攻,江口苍也几次险些被打入岩浆之中,心底有了几分怯意。

岩浆如同河流般一直在流动。江口苍也顿时灵机一动,俯身平行着岩浆,往岩浆流动的方向飞去。苏贞安怎会轻易就放他跑了,便紧

随其后,追了上去。江口苍也且战且退,突然退至一片绝壁,无法再退之时,他抬头向上举目一望,头顶竟是一个洞口。江口苍也再次舍了苏贞安,向洞口冲了上去。

苏贞安一时恼怒,张开嘴巴,向江口苍也喷发大火,江口苍也惶恐地躲避着,借着苏贞安一口喘气的机会,江口苍也亦向苏贞安发出了虎啸之声,那声音震得苏贞安头痛欲裂,身后的岩浆开始猛烈地翻滚,不停地拍打着绝壁,须臾间便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的一声炸了起来。苏贞安与江口苍也见势不妙,双双飞身向上,岩浆紧随身后。

刚飞出洞口,苏贞安却赫然发现伊藤静正骑着三国黑立在火山口,一时间顾不得继续与江口苍也撕杀,舍了江口苍也,径直向茫然不知的伊藤静飞去,将她抱入怀中,冲上了云端。随后,平八郎也出现在了苏贞安身旁。

三人立在云端,往下望去,火山口的岩浆从山口喷射而出,直穿元宵,烟雾弥漫;滚滚岩浆,顺着富士山的山势奔流而下。整座富士山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不时传来惊天动地的哀嚎之声。伊藤静在苏贞安怀里惊悸地望着富士山,后怕不已,浑身哆嗦。此时苏贞安见火山灰漫天,立即将伊藤静交给了平八郎,自己再次化身为苍龙,围绕着富士山,将火山灰全部吞进了自己肚子里,天空在顷刻间又恢复了原样。

苏贞安此举,一时间不知道又拯救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只是令他遗憾的是江口苍也又失去了踪影。

苏贞安采云为衣,恢复了原身,回到伊藤静身边;此时伊藤静已经随同平八郎安全到底了富士山脚下,伊藤静再次看见苏贞安时,扑向苏贞安大哭了起来。苏贞安从来没见伊藤静哭过,一时间竟然茫然不知所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问道:“怎么突然哭了呢?”

伊藤静在苏贞安怀里啜泣了很久,才悲伤地说道:“我把他们都留在山上了。”

苏贞安一惊:“他们?除了那个家伙,还有谁?你慢慢把事情说清楚。”

伊藤静啜泣着说:“当时我们在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之中与你分散,我和蒲承嗣一起落在了山腰,半途遇到了十二个道士,在四处找不到你的情况下就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斩妖杀怪,试图继续上山。可是这在这时候岩佐姐姐和苍木明烟找到了我们。接着,我和蒲承嗣发生了争吵,一气之下,我就离他们而去,独自上了这高峰。刚刚看到火山喷发,岩浆涌流,恐怕他们现在早已尸骨无存了。”伊藤静越说越悔,越说越悲,越说越哭。

苏贞安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内心颇为悲伤,但自古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这样的情况下与泥菩萨过河无异,何况他们都还是凡人。也许是苏贞安经历了太多死亡的原因,他非常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安慰伊藤静说道:“生死有命,没必要悔恨流涕。你若没有离开他们,其结果也不外乎是多搭上一条无辜性命而已。古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那就继续好好活下去。”

伊藤静依旧哭泣不已。

最后,经过再三思虑后,苏贞安打算暂时先回东京。回到东京后,伊藤静性情大变,变得愁容满面,沉默寡言,终日闷闷不乐。那种在忽然间失去至朋好友的心痛,秋

伊云完全能理解,她曾经在一次惨烈的车祸中幸存了下来,然而却永远地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秋伊云硬是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才从悲伤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秋伊云以此事向伊藤静劝慰道:“此类事情中,我们都希望死的是自己,而不是朋友。这并不是因为我们伟大,而是我们心里愧疚难安。然而无论怎样,终究是死者已死,生者还生。我们无力改变。既然无法改变事实,我们何不坦然面对,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上天既然安排我们在灾难中存活下来,我们就应该活得更好,不是吗?无论是谁,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死都是一种解脱。不要再难过了,更不要自责,这一切都不是你的过错。”

我们把久经世事而富有经验的人称为过来人,过来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可以用丰富的经验为你的人生铺平一些道路。只是过来人又往往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因为对方并没有如此丰富的经验,对于许多哲学、道理并未参透,他们很难理解、接受过来人的轻描淡写,甚至会误以为过来人故意在说风凉话。所以秋伊云的话固然说得情真意切,却依旧收效甚微,伊藤静并未因此而改变多少心境,依旧常常孤独落寞地在沙发上或蹲或坐,双目失焦,出身发愣。

苏贞安对秋伊云说:“由她去吧,每个人的人生路都必须由她亲自去走,没有经历苦难,谁也无法参透真理。最邪恶的地方才有最善良的人,最苦难的人才有最高的觉悟。别人良言百句,也不如自己领悟一句受用。不用再去打扰她了,就让她先这样吧,人总是乐极生悲,而后又否极泰来的。放心吧,她会好起来的。”

秋伊云心疼地望着伊藤静,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苏贞安在回自己卧室之前又回过头来对秋伊云说:“没人扶的孩子,他总会自己站起来的。”

秋伊云对苏贞安的这句话感到非常赞同,她养育两个孩子多年,深有体会:哭闹的孩子,你越哄,他越觉得委屈,哭闹得更凶;如果你不理他,任他嚎啕大哭,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自己安静下来。商鞅说,大仁不仁。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苏贞安回到卧室,刚刚关上房门,奇异的事情就发生了。一直安然架在木架上的那副被苏贞安如神灵般供奉着的战甲忽然不停地抖动了起来,发出咯咯的声响。苏贞安大惊失色,目不转睛地盯着抖动的战甲,而放在一旁的承影剑却兀地飞了起来,剑刃自己亮了出来,围着战甲左绕三圈,右绕三圈,倏尔又盘旋于战甲顶上,旋转不停。

战甲缓缓从木架上脱离,飞升起来,移至空荡之处,战甲内竟然慢慢有了人形。苏贞安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秦始皇长子,公子扶苏。

苏贞安立即扑倒在地,向扶苏叩礼道:“末将拜见公子!”

扶苏将手中承影剑收至背后,单手将苏贞安扶了起来:“将军请起。”

苏贞安望着扶苏,不觉喜极而泣道:“末将曾有一梦,梦与公子期遇,不意今日果然成真,末将欣喜若狂。”

扶苏笑道:“将军真乃忠勇之士。将军如今取我名为姓,忠贞靖安,实在令扶苏感激不已。”

往日君臣,今朝重聚,千言万语,一时难尽。苏贞安便请扶苏安坐下来,各自细说起了前尘往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