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忍受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可是却只能吐出几口酸水。 僧侣们终于顶不住这强烈的视觉刺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便开始纷纷向塔门冲去。

唯一仿佛置身事外的人,就是满哥瑞

他依然认真而虔诚地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奋力抵抗着。只是,从他的眼鼻嘴中,也流出了一道道血痕

随着僧侣们集体逃亡,那七个人蛹探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准确地扑向他们,只是几分钟工夫,僧侣们都变成了一段段残肢和裂开的躯体,在血泊中还散落着各种颜色的内脏。

我几乎要疯掉了: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我无能为力,人蛹冲进塔内,我们的法阵已经被破了。我们败了白须僧侣双目淌下浑浊的泪水,顺着层层皱纹沾洒在胡须上,满哥瑞,你已经尽力了你没有辜负你的姓氏和名字

满哥瑞苦笑着:阿赞,对不起,我只能做这些了。

一定有什么办法我看着那些又重新站回原位的人蛹,恨不得有把机关枪突突突一通扫射,把它们通通打死。

那些人蛹探着鼻子在空气中嗅着,摇摇摆摆地开始在塔里来回走动,找寻着残余的目标,有一个几乎和我肩对肩撞上,我定在原地略一侧肩,让了过去。

浓烈的尸臭冲得我喉咙发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但是那个人蛹却没有听见,我发现它的脖子上有一块小小的红色圆形胎记。

而还有一个略高的人蛹,紧紧跟在它的后面。

我略微有些明白了人蛹听不见声音它们是靠着外面的吹笛人对塔内物体落地或者奔跑的声音进行判断做出杀戮指示。

我们说话,吹笛人是听不到的。

刚才你的犹豫耽误了最佳时机。满哥瑞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在我们尽力布下法阵的时候你如果能够打开木盒取出水晶佛,让舍利圣光照耀,我们必胜无疑。

我看着满地的尸体,心里又酸又苦:难道是我的优柔寡断让这些人白白死去

可是换了谁,又能在这种情况中保持冷静呢

我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人蛹们也安静地搜寻着,仿佛刚才修罗地狱般的杀戮和它们完全无关。满哥瑞看上去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萎靡不振地蜷在蒲团上,而白须僧侣却仰着头,双目紧闭,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

满哥瑞,不能怪他。白须僧侣缓缓说道,这是劫数,谁也逃不了。

阿赞,我知道。满哥瑞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没了生气,再也没有动弹。

满哥瑞死了

这个打击对我来说是致命的虽然我和满哥瑞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是我在泰国最熟悉的人了,而且一路上他都对我很照顾,对于他的人品和谈吐,我也很钦佩。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狂乱的心跳慢慢恢复平静,仔细观察着人蛹和周围的一切:一定有办法我一定有办法冲过这重人蛹猎杀屏障,打开木箱,取出那该死的水晶佛

我是一个孤儿,我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也从来没有被别人尊重过,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去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虽然那些人已经死了,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灵魂在满地热血中看着我,等着我去实现他们生前最后的希望。

我要为满哥瑞报仇

我的血很热,热得近乎要燃烧起来

只要耐心点,一定有办法

我认真地看着身边每一样东西,直到目光停留在白须僧侣身上,我忽然发现要找的东西了。

阿赞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但是我需要借你几样东西。

真的白须僧侣眼睛一亮,燃起了最后的火焰,只要能保住水晶佛和舍利,我的命,你拿去

不,我只要你身上这个东西。我微微笑着。

命,只有一条;机会,只有一次;搏,只有一击

一击必胜

我指着白须僧侣胳膊上套着的一圈圈铜环:阿赞,我需要你把这些铜环同时扔出去,当铜环落地,人蛹察觉到声音,追向铜环的时候,就是我冲过去打开木箱的最好时机

白须僧侣却没有言语,只是低着头看着手臂上的铜环。

我着急起来:阿赞时间不多了

只有六个。白须僧侣低声说道。

什么只有六个我发现白须僧侣虽然德行深厚,应变能力却不敢恭维。

我是说手上只有六个铜环。白须僧侣已经把铜环一一摘下,摞在手心摩挲着,我身上和你身上,已经没有更沉重的东西落在地面上发出能引起注意的声响了。除非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阿赞你不能这样做我看着他那条上次因战斗而换成木棍的腿,我还不知道打开木盒该做什么。

不需要你去做,只需要你去打开白须僧侣刚说完,就把手中的六个铜环向各个方向远远扔出,撞在墙上,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人蛹循着铜环落地的方向,像饿狼般四肢着地,跳跃着爬了过去,最小的那个人蛹,肚子上还拖着条脐带。

快去白须僧侣喊了一声,没等我再多说什么,就准备向反方向跑去吸引人蛹。

阿赞我来一个人大吼着,从我们俩中间大踏步冲过去,每一步都故意踏得很沉重,把所有人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

满哥瑞

他还没有死

他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刻的力量,为我争取了时间。

这是什么样的信仰是何种信念让他被驱逐这么多年还能够义无反顾地舍生取义

我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热血上涌,来不及多想就向如来佛像冲过去。因为我知道,在人蛹还没有抓到满哥瑞之前打开木盒,一切应该会有好的转机。

这短短十米的距离,也许只需要一两秒钟,可是这一两秒钟却如同一千年那么漫长,我的手笔直地向前伸着,争取在第一时间触到木盒。

我无暇顾及满哥瑞和白须僧侣的状况。这个时候,专注,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还有五米四米

三米两米

一米

我的指尖已经触到了木箱,古老的木纹质感传到手中,顺着血液传到我怦怦狂跳的心脏里。

我终于拿到了那个木箱

当我把木箱抢到怀里时,心里却一沉。

这个木箱竟然没有盖子,整个箱子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有缝隙和开箱子的地方。

我刚想把箱子摔在地上跺碎,这样里面的水晶佛和舍利就会漏出来,而人蛹能够寻过来,这样就能一举两得,可是我发现我的手已经和箱子长在一起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箱子本来就是手的一部分,甩也甩不掉。

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箱子上忽然亮起了一圈微弱的彩虹色光芒,嘣的一声,箱子自动弹开,一道强烈的白光从箱子中冲出,明亮却不刺目,塔内顿时被这股祥和的白光覆盖。

在白光深处,有一尊十厘米大小的水晶佛像,周身散发着微绿的柔光,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盒子中央,他的小小右手好像是由一块白色的东西镶嵌上去的,和整个水晶佛显得格格不入。

一团碧绿色的光点从水晶佛体内流转,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停在右手那块白色的东西上,凝聚成黄豆大小的亮点,却异常明亮。那颗亮点又向核心紧紧收缩着,颤颤地抖动着,猛地爆开,剔透的绿光从木箱中绽放,我如同坠入汪洋,触眼所及全是绿茫茫的颜色。在这碧绿色中,我清楚地感受到光芒穿透手掌,再仔细看时,发现我的手竟然变成了两只骷髅架子,随即身体被绿光穿过的地方,都变成了没有皮肉的骷髅骨架。

我心里一惊,手一松,木盒掉落在地上,而水晶佛从木盒中升起,飘浮在空中,慢慢向塔中央飞去。

我仰起头,目光紧随着水晶佛,心里很安静。我感觉他好像在和我说话,又像是对着我微笑,直到他在空中停住,把绿光挥洒在塔内的每一个角落。

我就这样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烦恼,痴痴地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悟当前的危局,连忙向白须僧侣和满哥瑞看去。

啊当我看见塔内的情形,忍不住喊了出来。

在白须僧侣站着的地方,分明竖着一副骷髅架子,左腿大腿骨断了半截,下面是一根木棍。在他身后大约四五步的地方,一群大大小小的骷髅摆出各种扑抓的形态,其中有两个骷髅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冲向中间一副人骨骷髅,无数条绿光像藤蔓把这些骷髅捆缚着,使这个恐怖绝伦的画面永远地定了格。

我看了看自己,衣服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森森白骨,被绿光映照成翠绿色

五十年前,我曾经亲历这些。皮囊只是身外之物,唯有骨才是人之根本。白须僧侣的骷髅上下牙床碰撞着,谢谢你,又保了佛祖舍利五十年的安全。不过,马上就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你做好准备吧。

白须僧侣话音刚落,我就看见了他所说的更恐怖的事情

水晶佛散发出来的绿光逐渐减弱了,慢慢地稀薄,变成了乳白色,如同浓雾弥漫在昌龙塔内。

我清晰地看见,所有的骷髅都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们的骨骼上面,缓慢地长出暗红色的须肉,随着光芒暗淡,这些须肉越来越清晰,增长速度也越来越快。筋肉像蚯蚓般纠缠在一起滋生着,缠绕着骨骼,一层一层覆盖着。原本空荡荡的骷髅架子里,心脏肺食道这些内脏生长出来,我甚至清晰地看到了白花花的肠子开始蠕动。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细如蛛丝的神经丛正在快速滋生着我正在目睹自己由一副骷髅变成有血有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