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那张人脸又起了变化。 它的眉毛动了动,向两边拉伸,又缩了回去。原本看上去椭圆的脸庞,下巴变得尖尖的,将整张脸拉长了许多,看上去更加诡异。而从左眼里,流出了一行浓稠的黑色泪水,淌到嘴边,像是画了油彩的小丑。

更诡异的是,人脸突然咧开嘴,对着我们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如同千万只蜜蜂在耳边飞来飞去。人脸摆出各种各样诡异的表情,最恐怖的是有一个表情就像是整张脸都融化了,完全软软地塌了,又瞬间恢复了原样,我忍不住捂着耳朵哆嗦起来。

月饼紧紧盯着那张脸,嘴里嘀咕了一句,拔腿向那棵树冲过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月饼已经跑到树前,却像是被一拳击中肚子弯下了腰。我顾不得许多,也跟着跑了过去,还被一根断枝扎破了小腿,火辣辣的,生疼。

别乱动月饼低着身子指着树干说道。

我凑近了看,不禁哑然失笑,这哪里是张人脸,分明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爬在树上,只是凑巧摆出了人脸的造型而已。

不过这些蚂蚁个头倒真是不小,挺着滚圆的大肚子足有苍蝇那么大,互相挤压蠕动着啃咬树干,我庆幸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要不这视觉效果足够记一辈子的。不过心里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这群蚂蚁啃食树干,看体型也不像是白蚁。

这是亚热带一种特有的蚂蚁,叫火烈蚁,以动物的鲜血为生,当然也包括人血。月饼小心地用树枝挑起一只,轻轻捏破,啵的一声,蚁肚里爆出一汪鲜血。

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月饼用树枝扒拉开蚁群,蚂蚁纷纷落在地上。那本是聚满蚂蚁的树干上,露出一道道深深的刻痕,里面是干涸的血迹。

月饼挑了一点血迹凑在鼻尖闻了闻,又伸舌头舔着:这是人血。

不知为什么,月饼这个举动让我觉得很陌生。好像他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月饼,而是有人装扮成他的样子。因为月饼虽然懂的事情比较多,但是这些举动确实有些太专业了,完全超出了我以前对他的认识。

有了这个念头,我突然意识到月饼看似冒冒失失进了万毒森林,但是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的背包里总是会有相应的东西使用,这根本不是所谓的常年远游,装备包里都有这句话所能说得通的。况且只是听了我一席话就决定来万毒森林,要么就是太不冷静,要么就是早就准备好要来万毒森林,那为什么一定要拽上我呢

眼前这个人,做足了来万毒森林的准备。我只是他的一个棋子,或者说,是引领他到达蛇村的引路人

当你察觉到最好最熟悉的朋友忽然变得陌生,做出一些你根本无法理解的举动,并且处处处心积虑地欺骗你,而你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时,你会心生恐惧吗

这或许就是人心永远是最可怕的这句话的由来。

你到底是谁

刚才被树枝划破的小腿疼得更厉害,但是我顾不得管它,后退了两步,警惕地问道。

月饼微微一愣,眼神突然变得很怪异,上下打量着我,猛地向我冲来。我措手不及,被他推翻在地。

我去你大爷我一脚踹了过去。

月饼右手蜷起,夹住我的腿,左手掏出匕首,对着我的腿肚子扎了下来。

完了我心里一凉,今儿小爷算是交待在万毒森林了

腿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一片肉被月饼生生剐了下来,割开的腿肚子上露出白色的肉,很快渗出了一片芝麻大小的血珠。

你丫什么时候被划破了腿月饼麻利地从旅行包里掏出瓶二锅头倒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灼痛感疼得我差点背过气去,眼睁睁看着他拿出一卷医用纱布,熟练地给我包扎完毕。

带着流着血的伤口靠近火烈蚁,你丫找死啊月饼把剩下的半瓶二锅头洒在地上。我才发现一群火烈蚁像黑色的溪水向我爬过来,被浓烈的酒精生生阻断了道路,又向两旁绕行。

月饼架着我回到硫黄圈里,才喘了口气:要不是我刚才发现得快,你这条腿估计现在就剩下几根骨头了。

我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看着硫黄圈外包围着我们的火烈蚁群,心里直哆嗦,腿上又疼又麻:你到底是不是月饼

月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道:游龙阁

我没好气回了一句:老板娘

游龙阁是我们学校后面的一个小馆子,做的烤鱼堪称一绝。我们俩晚上经常翻墙出去搓一顿,喝得醉醺醺回宿舍。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漂亮的老板娘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就算不能下手,但是秀色可餐嘛

你丫怎么突然间会了这么多东西这次来万毒森林是不是早做好准备了我确定面前这个人确实是月饼后,连珠炮地问道。

月饼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惯有的动作:南瓜,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不能告诉你。别着急,等到合适的时间,我自然会一五一十对你说。

丫的这个态度让我很不爽,冷笑着:是不是等我挂在万毒森林,烧纸告诉我啊

月饼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换我是你,也会不高兴。但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你他妈我心里头火气腾地蹿起,还没等骂出口,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

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会发出如此凄惨的叫声,既像是突然失去亲人的哀号,又像是身受极刑后撕心裂肺地痛呼,更像是看到最为恐怖的事情后发出的惊恐尖叫。

而这声惨叫,出自一个人的口中虽然声音完全改变,但是我依然听出了这个人是谁

乍仑

远处的树枝哗啦啦响个不停,伴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个人几乎是半爬半跑地冲过来。

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晶亮的眼睛,正是救了我一命的乍仑

坏了月饼大吼道,别过来

乍仑双手和膝盖已经磨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眼神散乱完全没有焦点,循着月饼的声音向我们这里望来。忽然,他的眼神变得恶毒锐利,狂号一声,双手在空中胡乱摆动着,猛扑而来。

而他的前方,正是密密麻麻的火烈蚁

火烈蚁顺着乍仑的腿向全身涌上,乍仑惨叫着跌倒在蚁群中,黑色的蚁潮瞬间将他淹没,我听到了牙酸的噬肉声,还有乍仑微弱而怨毒的呻吟:骗子恶魔

他的手挣扎着从蚁潮中伸出,五指攥成拳头,又哆嗦着张开,火烈蚁扑了上去,片刻间就变成了一截截白色的骨头,泛着冷冷的月色

这种惨绝人寰的视觉刺激让我忘记了恐惧,只是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停地回想着乍仑和我一个寝室时的音容笑貌,还有他临死前那句话

密林深处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怪叫,像是小时候削柳枝做失败的柳笛吹出的声音,火烈蚁群听到声音,悄无声息地退向密林深处,只留下一具被啃得坑坑洼洼的残骨。

那副骨架腰椎以下,是一条由无数细小骨头组成的腿骨。

两行泪水顺着脸庞滑下,在我的下巴上凝聚,久久不坠。

月饼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悲怆:南瓜,我们可能被利用了。

你丫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觉得胸口闷着气,忍不住吼道。

怪叫声越来越急促,轰的巨响传来,大地如同炸弹被引爆后的地面波动般颤动着。

月饼脸色突变:快点,要不来不及了

我虽然不明白月饼这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但是看来密林深处肯定发生了异事,乍仑死在我面前,他的村落是不是也受到了攻击

跌跌撞撞地跟着月饼向前跑着,大约两根烟的工夫,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小村庄依山而建,村门口竖立着两尊奇怪的雕像,这正是乍仑的村落。

数十条黑色的蚁流从草丛中钻出,像潮水般涌向村落里。蚁群在地面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就如同两块玻璃不停地摩擦,刺耳得让人牙酸。依稀能看到村落里人影憧憧,疯狂地跑动,几条圆长的身影在村中时隐时现,如同鞭子抽落在地面上,大地又是一阵阵颤抖。

忽然,一条蟒蛇在村中央高高扬起,轮胎粗细的身体上泛着乌黑色的磷光,发出嗷的怒吼,又猛地探身,尾巴甩动,木屋被横扫断裂,噼里啪啦地塌落。

尘土如核弹爆炸后的蘑菇云升腾而起,我再也看不清村里的情形,只看到蟒蛇在灰尘中甩动着身体,像是在同什么东西搏斗。

我心里一颤:那条蟒蛇,从脖子处分出两个头,双头蛇神

啊啊

惨叫声在村中响起,几个人从村中手舞足蹈地跑出,拼命地扑打着身体,像是身上燃烧着熊熊大火。身后的火烈蚁群像是吞噬一切的火焰,疯狂追击着。我这才看清,无数只火烈蚁爬在他们身上,撕咬着每一寸血肉。

鲜血如雾,蓬蓬地从身体中迸出,一瞬间,那几个人身上就布满了芝麻粒大小的血洞,踉踉跄跄跑了没几步,终于跌倒,仍然用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深陷土中,挣扎着向外爬着。蚁群如巨浪,把他们瞬间淹没。只看见在黑色的蚁群中,不停地翻滚着人形涌起,几条长长的尾巴从中探出,又软软拍下,震起片片蚁尸。

惨叫声越来越微弱,终于再也听不见,蚁群又重新返回村中,只留下和乍仑一模一样的尸骨。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月饼不停地重复着,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手指探进头发里,使劲地抓扯着。

我被眼前的惨剧震撼得说不出话,嗓子里如同堵了一块烧红的木炭,刺痛灼热。

南瓜,对不起。月饼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流出了血泪,我听信了他的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