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谁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都旺月饼的话证实了我的判断。

月饼擦着血泪,脸上红白一片,看着特别诡异:我现在没有时间给你讲,如果来得及,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跟着我,别乱跑。

我来不及消化月饼这几句话的含意,刚才突然想到都旺,也完全是因为他是除了我之外没有受到怪病传染的人。看月饼的表情,似乎和都旺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且被他设计利用了。

进到村里,倒塌的木屋支棱着断木茬子,几具骷髅插在上面,骨骼表面坑坑洼洼满是芝麻大小的圆点,地面如同被水洗过,留下了一道道细长的足迹,那是火烈蚁群爬过留下的痕迹。

村中央的广场依然雾气腾腾,随着嘶嘶的蛇吼声,依稀能看到双头蛇神在翻腾,还有一道类似于人形的模糊身影。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道影子看上去要比正常人大很多,而且分外臃肿,完全不符合人体正常构造,倒有点日本巨型相扑手的架势。

空气里弥漫着蛇腥味,呛人的尘土一直往鼻孔里钻,我忍不住咳嗽着。月饼双目赤红,翻着包正找着什么,忽然被尘土包围的广场里响起凄厉的怒吼声。咚的巨响,一道闪电状的裂缝从广场地面延伸出来,恰巧从我们中间划过。我立足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掉了进去,月饼忙把我拉住,我看着深不见底的裂缝,阵阵凉气从地底涌出,刺得骨头生疼。

我扶着地大口喘着气,忽然,我好像看到裂缝里面有一张白色的近乎透明的床,**躺着一个人。

我以为产生了幻觉,使劲睁了睁眼睛,看清裂缝里的东西,全身汗毛竖了起来。

那不是一张床,而是一块大约两米长一米半宽的石头,表面如同涂了一层油脂,泛着荧荧白光,波光流转中,我看到那个人并不是躺在石头上,而是被牢牢镶嵌在石头里面。

古铜色的皮肤,棕色长发及腰,精致的瓜子脸,微闭的双眼似乎在颤动,像是随时都会睁开。

这个女人,我曾经见过

但是,我完全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大脑就像是被闪电劈中,裂成两半,脑神经彻底绷断,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飞机女人乘客一张风筝

风筝我的思维定格在那张诡异的风筝上,淡黄色薄薄地透着油光,孤零零地飘在天空,像是张人皮。

我想起来了,人皮风筝

那个在石头里面的女人,是在飞机上给我讲人皮风筝的故事,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女孩。

她怎么会在蛇村又怎么会在石头里

我来泰国的一切诡异经历,都是从她讲了人皮风筝开始的,可是我明明记得空姐对我说过,本来应该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先生,名字和人皮风筝故事里面的拓凯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什么呢月饼手里拿着一个黑漆漆的陶土坛子,看我神色不正常,也探头向地缝里看去。

我膝盖一软,失去了支撑力,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石头,女人,地底。

月饼奇怪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地底,再抬起头时,看我的眼神就像学校里面的师生看我一样,好像我是个怪物,或者精神病人。

难道月饼看不见我心里冒出一丝寒意,难道只有我看得见

再向下看去,那块石头端端正正地沉在地底,女孩安详地躺在里面。

我正要张嘴问月饼,广场中央突然卷起了一道旋涡状的气流,强烈的吸力把碎木沙石抽向广场,这股吸力越来越强,我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被气流吸向广场,双脚眼看就脱离地面。正当我要被气流卷起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腕子

月饼一手抓着裂缝,一手死死抓着我,我像怒流中的一截木头,被气流吸得笔直在空中,五脏六腑好像全都涌到腹部,挤压在一起,胸腔像被抽干了,空荡荡的无比难受。

恍惚中,我看到月饼抓着地缝的手指煞白煞白,指关节却淤青一片,直至乌黑,终于横裂开口子,鲜血还未流出,就被卷入空气中,砸在我的脸上,刺拉拉地疼。

月饼,你丫松手我张嘴吼道,声音被奔腾的空气卷走。

月饼嘴角扬起习惯性的微笑,倔强地摇了摇头,张嘴说了几句话,却淹没在轰响的风中。

渐渐地,月饼的身体也跟着飘起,和我一起摇摆在空中,唯有那只手,仍死死地抠着裂缝。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想拼命地把他的手甩开。就在这时,他身下压着的陶土坛子飞向广场中央。

在嘈杂的声音中,我听见身后微弱的爆裂声,空气中的吸力忽然小了,扑通扑通,我和月饼落在地上,四肢百骸剧痛不已。

你丫怎么不松手。我吐了口满嘴的沙子。

你是我兄弟。月饼摸了摸鼻子,目光却转向广场,眼中透着迷茫的神色,双头蛇神

我转过身,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双头蛇神

谢谢你们俩。广场上站着一个人,冷冷地说道。

都旺

那只神秘的双头蛇神,此时失去了初次见她时的威猛,软塌塌瘫在地上,布满乌黑金属光泽的蛇身全是火烈蚁咬出的血口,腹部还有一处炸烂的伤口,尾巴不自觉地抽搐着。

双头蛇神无力地抬起头,那颗美丽的女人头对着我微微一笑,眼角淌出两行浓血。蛇头却张大嘴巴,带着倒钩的牙齿滴着绿色的毒液,长长的芯子舔舐着女人的脸,喉间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他在哭。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热热的,流到嘴里,咸咸的。

都旺扶了扶眼镜,森森地看着月饼:如果没有你,我是找不到这里的。

月饼像是被闪电击中,全身颤抖着,嘶哑着嗓子吼道:你这个浑蛋

哈哈都旺仰天长笑着,我浑蛋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么你知道我们为了寻找他费了多大心血吗

都旺指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嘲弄。

这些话都钻进了我的耳朵,那一刻我却出奇地平静,缓步走到双头蛇神跟前,轻轻抚摸着那颗丑陋恐怖的蛇头。

手掌上传来冰凉的死亡气息,粗糙的鳞片划破了手心,一抹抹鲜血渗进鳞片中。

女人头又对我笑了笑,张嘴说出了一段我根本听不懂的话。她的声音很美,软软的,沙沙的,就像冬天陋室里的暖炉,温暖着我冰冷的躯体。

蛇头伸出芯子,一遍一遍摩挲着我的手背,我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只有亲人才能给予的温暖。

我忽然感觉双头蛇神很熟悉,很亲切,很久以前,我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从未分开过。

我猛地回头,愤怒地瞪着月饼,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再来万毒森林,这一切也根本不会发生。

月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又低下了头。

你们之间的感情果然非常好。都旺从怀里掏出根木哨,响起刺耳的哨声,地面翻起一堆堆米粒大的土颗粒,火烈蚁从地下钻出,涌上他的身体,瞬间把都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蛇头猛地睁开眼睛,露出仇恨的目光,想奋力挣起,却只是挺了挺脖子,又软软地倒下。

女人嘴里慢慢渗出一缕血丝,蛇头呜呜悲鸣,爱怜地舔舐着女人美丽的脸。女人微微睁眼,笑着摇了摇头,又缓缓闭目。

唯有你,南瓜,才能得到双头蛇神的信任啊。都旺指着我,蚂蚁簌簌掉落,又立刻爬到他身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说不出的恶心,只有人鬼部才能出现红瞳之人。哼但是自从葛布巴颂之后,人鬼部却不再有红瞳之人。我们蛊族为了佛蛊之战,派人潜入人鬼部的村落才发现,原来红瞳婴儿都被送出了泰国,散布在全球各地。看来人鬼部已经知道了隐藏千年的秘密,每一个红瞳之人,在佛蛊之战时,只是蛊族的牺牲品,并不能解除人鬼部的诅咒。

我和满哥瑞私下抓住人鬼部的人进行拷问,直到下了蛊才得知,最后一个红瞳婴儿十八年前送到了中国,又多方查询,终于找到了你南瓜。

都旺短短几句话,却让我如同五雷轰顶,瞬间没有了思维,眼前不停地出现几个字:我是泰国人我是人鬼部

也许你们不知道,人鬼部的祖先,名字叫秀珠,在千年前,因为一个负心汉,她成了女相男身的怪物。而我们蛊族的出现,也多亏了她留下的一本蛊书。蛊族创始人是一位僧侣,据说是救了秀珠那位高僧的徒弟,也是泰国第一位黑衣阿赞。他学习了蛊术之后,却被当时的佛教视为异类,被活活烧死,但是蛊术却传了下来,慑于佛教的势力,只能隐藏于黑暗之中,这也是佛蛊之战的由来。

广场除了呜呜的风声,只有都旺森冷的笑声在不时回荡。我坐在双头蛇神旁边,眼看着女人脸上已经出现了死亡前的青灰色,却无能为力。月饼双手紧紧抓着头发,乌青的嘴唇哆嗦着,神色中透露出被欺骗后的愤怒。

人鬼部所谓的千年诅咒,说出来更好笑。秀珠虽是女相男身,也娶妻生了孩子,开花散果。她一直谨记高僧的教诲,隐居在万毒森林里。天长日久,她的子孙后代竟然日益壮大,慢慢发展成了数个散居部落。

部落里的人,却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一代都会出现许多畸形儿。时隔千年,畸形儿越来越多,使得他们更认为这是上天的诅咒,不敢出万毒森林半步。难得有一个正常的孩子,他们会立刻派出,融入社会学习,希望能破除这个诅咒。你的舍友乍仑就是其中之一。

我茫然地听着,突然想到了一点,脱口而出:近亲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