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硬着头皮跟了进去,按照那天的记忆,右手两三米远的地方应该是个沙发。

月饼已经没入黑暗中,这间屋子黑得实在是超乎常理,我回头向门外看去,竟然找不到门在哪里。刚进了这屋子没两步,怎么会连门在哪里都找不到了呢我顿时汗毛全竖,伸出手向前探着,根本摸不着什么东西。

月饼我低声喊着。

我在前面。月饼应了一声,向前走三步,向右,沙发这里。

我这才放了心,按照月饼的指示,摸索着走到沙发跟前。眼睛完全看不到东西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担心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冒出来,或者碰到什么东西,转头看见一张苍白的脸。

相信如果家里停电,许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这时眼睛多少适应了暗黑,隐约可以看到沙发上有道人影。我刚想过去,却突然想到:月饼怎么可能坐在沙发上

我在这里,快过来。坐在沙发上的人又对我轻声说着。声音窸窸窣窣,像是婴儿的啼哭,又像是一个女人捏着鼻子尖着嗓子说话。

我听出来了,这不是月饼的声音。坐在沙发上的,另有其人,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全身发麻,冷汗一层层沾在身上,想动又不敢动,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等到视觉完全适应了黑暗,才看清楚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看身材应该是个女人。她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脸,双手捧在胸前,肩膀不停抖动,脑袋也随着上下点动。

她是谁月饼去哪里了

那个女人忽然停止了抖动,慢慢抬起头,对我含糊不清地说道:快来啊,来我这里。

我看清了她的脸。

帕诧

本应该躺在杰克家里的那具尸体帕诧。

我两条腿已经软了,根本不听使唤。帕诧从沙发上慢慢站起向我走过来,身体僵硬地左右摆动,活脱脱一具僵尸

走到我身前时,强烈的尸臭让我头晕目眩,她举起双手,咧开嘴对着我凄惨地笑着:你看我美吗我的指甲美吗

手指已经被连根啃掉,举在我面前的是一双光秃秃的手掌:喜欢我的指甲吗喜欢就吃吧。

她把手伸向我,眼球里是死鱼肚子的苍白,我终于忍受不了,怪叫一声,向后一跃,背撞到墙上,墙上似乎有玻璃碴,刺得生疼。

月饼我又喊了一声,看到里屋帘子里面白光一闪。

快打开手机扔地上照明月饼喊了一声,随即又呜呜地说不出话,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我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扔到地上,光亮照满了整间屋子,当我看清整间屋子时,我真的很后悔打开了手机

屋子墙壁上是纵横交错的褶皱,像蛆虫一样缓慢地蠕动着,又像是鱼身上的鳞片被拔起,那是密密麻麻一弯弯剪下来的指甲

指甲相互碰撞着,发出咔咔的声音,每一次小碰撞都会掉落许多在地上,帕诧看到掉下的指甲盖,野狗一样冲过去,捡起来就送进嘴里,咯噔咯噔嚼着。

我实在是恶心得无法忍受,想到刚才靠在墙壁上,不知道后背扎了多少指甲盖,又觉得那些指甲盖好像穿破了衣服在往皮肤里钻,就一边扑打着一边往里屋跳着跑。

到了里屋,我才明白刚才月饼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了

四个女人把他围在中间,抓着胳膊,其中一个女人把没有手指的手掌塞在他的嘴里。

月饼看见我,呜呜喊着,指指这些女人。我心说月饼什么时候这么逊了眼看帕诧吃完地上的指甲,又摇晃着向我走来,发现她们好像并没特别强的攻击性,就是想叫我们吃她的指甲。

当鬼都这么变态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把那几个女人扯开,任由她们在地上爬着捡指甲吃。

你丫搞什么呢我虽然恶心,但是不觉得害怕了,估计这满墙的指甲够她们吃上几辈子的,一时半会儿不会惦记我们手上的。

月饼罕见地慌乱不已,嘴里呸呸不停:不能打女人。

这哪里是女人,我差点气晕过去,这是女尸。

女尸也是女人,月饼活动着手腕子,我们上当了。

我明白了:杰克

他绝对有问题月饼看着这几个已经死掉的女尸,眼中带着怒火,这间美甲店是为了收集阳气的在每个来做指甲的女人身上下蛊,收集阳白。当她们阳白完全消失,体内没有阳气的时候,就会在睡觉时,阴气最重的时候产生强烈的补充阳气的意愿,所以要不停地吃指甲。哪怕是死了也靠这股怨气成为活僵尸。诱骗咱们过来,是想让咱们死在这里。

杰克收集阳气干什么我对这个问题有点儿转不过来。

不知道。月饼冷冷地说道,不过应该很快就有答案。

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已经把杰克这个热情大方的外国人当作了好朋友,而现实让我很愤怒,也很沮丧

月饼,这几个人怎么办正当我捡起手机要跟着月饼出门时,想起那几具活尸,回头看去,仍然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一点点捡着指甲吃,寻找她们生前丢掉的阳白。

我心里很酸。

月饼沉默了良久:我不知道。

我心里黯然,这几个女的我已经看清了模样,除了帕诧,其他几个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其中还有一个教过我泰语。

杰克,你这个畜生

留在这里,会带来混乱的。我喃喃自语。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我实在不知道该对这些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同学做什么,可是什么都不做,天知道这些活尸还能干出什么来。如果被人发现了,那造成的影响可能是无法想象的。

这是一场良心的较量。

对她们的怜悯和对社会的责任感。

我想起看的美剧行尸走肉,每次演到主人公们面对变成丧尸的亲人们宁可被吃掉也下不去手的桥段,我就觉得很扯淡。都已经变成僵尸了,为什么还不能杀死他们

可是到现在我才明白了,有些事,真的不是能够做出选择的。

轰门口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响,几乎把我的耳膜震穿,耀眼的火光爆裂而燃,强大的气浪把我们反推到里屋的墙上。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双手抱头,从前门走出扩音喇叭里面威严的喊声在刺耳的警笛声中重复着。

我们被警方包围了

跑。月饼飞身跳起,撞开后墙上的窗户,跃了出去。

我也跟着跳出,身上被碎玻璃挂了几道口子,热辣辣地疼痛。

更疼的,是心

整个清迈似乎被警笛声笼罩着,从后街看,影影绰绰的人潮四处奔走,依稀能听到他们在喊我们俩的名字。

孤立无援的绝望让我不知所措,月饼拽着我喊道:上房顶。

我们还能去哪儿我苦笑着。

杰克家。月饼几下爬到房顶,那里现在最安全。

2008年,清迈大学后街美甲店曾经发生过一件两名留学生杀害四名泰国女大学生的恐怖事件。在警方的重重包围下,那两名留学生神秘失踪,紧接而来的是长达三天的全城戒严,最后却不了了之。作案动机不明。留学生身份不明。在他们的所属国家,根本没有任何资料证明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女大学生尸体连同美甲店被留学生放的大火烧毁,并殃及旁边几家铺子。记者采访时,邻铺老板心有余悸,结结巴巴讲述完后,疑惑了许久,才告诉记者:我好像闻到了大量指甲燃烧后的味道。

那两名留学生被冠以指甲狂魔的称号,这个案子也排名泰国建国以来十大神秘案件第二,仅次于发生在这个案件之前没多久的曼谷人妖僵死案。